一間偏房之中寂靜無聲,沒來得及清理的血迹點點滴滴散布于地磚之上,好似是什麽兇案現場。
看着對面這個皺皺巴巴,如同深秋的一顆爛蘋果一樣的男人,魏長天心中既驚訝又無語。
他怎麽也沒想到李素月的那個失蹤了三年的亡夫其實并沒“亡”,更沒有想到居然會被共濟會以這種方式給陰差陽錯的救了出來。
“你叫王乾?曾是虎門镖局的镖頭?”
抖袖随便找了個椅子坐下,魏長天的語氣波瀾不驚。
王乾能看得出眼前這公子哥的身份不一般,立刻顫巍巍的低頭回答:“正、正是小人。”
“剛剛聽你說你有一妻一子,都叫什麽?”
“回、回公子,内人名叫素月,犬子名叫王然”
“嗯”
再次确認過之後,魏長天跟楚先平對視一眼,不動聲色的繼續問道:“你是如何來到的霹靂門,這三年間又做了什麽?”
“.”
王乾感覺到魏長天可能知道自己妻兒的情況,不過眼下又不敢多說話,隻能是有些苦澀的一五一十回答道:
“兩位公子,小人是三年前走镖時不慎被霹靂門劫到這雞冠山之上的。”
“當時同行的镖師盡數被霹靂門之人給殺了,但他們似乎知道我的名頭,便沒有殺我,而是将小人囚禁在山頂,逼迫我傳授霹靂門幫衆武藝”
“所以.”
魏長天眼睛微眯:“你是給霹靂門當了三年教頭?”
“公、公子,小人也不願如此!”
王乾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邊磕頭一邊顫聲解釋:“但如若小人不從,他們便用種種酷刑折磨于我。”
“他們還許諾五年之後便會放我離開,我、我記挂着家中的妻兒,便.便答應了他們”
“兩、兩位公子,小人真的知錯了.今後願爲兩位公子赴湯蹈火,萬死不惜.”
“隻求兩位公子開恩,兩位公子開恩啊”
“咚、咚、咚”
額頭碰撞地面發出一聲聲悶響,很快王乾的腦門便已是血淋淋一片,足以見得其每次磕頭都不是做做樣子,而是真的怕魏長天和楚先平一個不爽就把他給殺了。
畢竟不管怎麽說,他都确實傳授過霹靂門幫衆武藝。
而魏長天和楚先平今日又滅了霹靂門,明顯是雙方有仇,就此殺了他也很正常。
王乾的擔心不無道理,不過卻是猜錯了方向。
魏長天此時确實有殺心,但并非因爲他“資敵”霹靂門
而是單純的不願意讓他有機會再出現在李素月面前。
如果早知道王乾還活着,魏長天肯定不會撮合李素月和張三。
但眼下既然已經是這樣了,那就必須要有個決斷。
平心而論,這個選擇應該由李素月來做。
不過
一邊是“死了”三年又再次出現的前夫,一邊是剛剛才結婚不久的現任。
李素月會如何選魏長天并不清楚,但卻很明白這絕對是一場無比狗血的大戲,并且結局一定是三個人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傷害。
而“傷害”最小化的處理方式就是直接把王乾給殺了。
如此一來“受傷”的便隻有王乾一人,李素月和張三則可以繼續不知情的幸福生活下去。
當然了,這樣對王乾來說無疑是不公平的。
他并沒做錯什麽,甚至從他的種種表現來看應當對李素月充滿了感情。
結果到頭來不僅賢妻嫁作了他人婦,自己還要因此喪命
可這跟魏長天沒有關系嗎?
沒有。
但心裏卻難免有些别扭。
坐在旁邊的楚先平一言不發,明顯是不想幹預魏長天做決定。
跪在腳下的王乾依舊在一下下磕頭,血與淚混雜在一起布滿了幹癟的臉頰。
唉.
于心底輕輕歎了口氣,微微扶住腰間刀柄。
“王镖頭,對不住了。”
“.”
匍匐在地上的男人身體慢慢僵住,嘴唇不住顫抖。
他雖然是個六品武人,但看到魏長天淡定的樣子,也知道自己絕無依靠武力逃出生天的可能。
“公子,等一下。”
這時,楚先平突然說話了。
王乾的眼神裏瞬間燃起一絲希冀,然而下一刻就又變成了更深的絕望。
“此事由我來吧。”
“.”
楚先平要替自己動手,魏長天當然知道他是爲了什麽。
不過此舉其實也隻是掩耳盜鈴而已,畢竟王乾不管最終死于誰手,決定都是自己做的。
“不用了。”
搖搖頭拒絕了楚先平的好意,“滄啷”一聲,長刀出鞘。
“王镖頭,你我并無仇,我殺你也實屬無奈。”
“你的妻兒現在過的很好,隻不過他們都以爲你已經死了。”
“所以.就這樣罷。”
“.”
王乾好像一瞬間明白了些什麽。
他蓦然瞪大眼睛,身子卻像是被子彈擊中了一樣,先是猛地一顫,旋即便洩掉了所有力氣。
不過在這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還是死命擡起頭來,緊接着又重重磕在地面上。
“咚!”
這一磕,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
這一磕,似乎用掉了一個男人的全部尊嚴。
“這位公子,我不求能活,隻求看我的妻兒最後一眼。”
“.”
陽光透窗而入,反射在如鏡般光滑的刀刃之上,燦爛奪目。
“唰!”
歸塵一刀飛速落下,撕開空氣獵獵作響。
梁沁臉色嚴肅的收刀站定,吐出一口濁氣後這才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
“梁姑娘,今日的刀練完啦?”
抱着木盆的鸢兒正好路過,停步笑盈盈的問道:“今日似乎要比往常晚一些哩。”
梁沁揉了揉酸澀的肩膀:“嗯,打從今日起我每日要多揮三千刀。”
“好累哦。”
鸢兒吐了吐舌頭,搞得好像練刀之人是她自己一樣。
此時,李素月的聲音突然從前院傳了過來。
“鸢兒,老爺有沒有說他今日會何時回來?”
“沒有呢!”
鸢兒高聲應了一句,跟梁沁躬了躬身便抱着木盆往前院走,不過拐彎時卻差點撞上一個正在躲在牆角偷偷“修煉”的小男孩。
“呀,然兒,你怎麽在這裏坐着?”
“.”
小男孩同樣被吓了一跳,有些做賊心虛的拉住鸢兒的衣角,胖嘟嘟的小手指指前院,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咯咯咯,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會跟你娘講的。”
鸢兒立馬搞懂了這套手語的意思,忍俊不禁的小聲笑道:“不過你爹爹快回來了,然兒去門口等他好不好?”
爹爹。
這個詞曾經對小男孩來說頗爲陌生,不過如今卻有了一個十分明确的指代對象。
“.”
他眼神一亮,重重點了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