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
中陵縣的夜空重新歸于安靜,星星在天上打着哈欠,月亮沉沉欲眠。
瘦縣令感恩戴德的走了,估計是要去處理遇難村民的後事。
百餘号青甲兵已經歸營,梁振和曹樞也回了自己房間。
客棧的小院中,隻有魏長天和梁沁在房檐下并肩而坐。
“長天哥,對不起……”
梁沁沒換衣服,身上雖無血迹,但尚且存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晚風微拂過她的發梢,留下絲絲涼意。
明明剛才還在匪群中三進三出的一個人,此刻卻又像做了錯事的小孩子一樣在不停揉搓着自己的衣角……屬實有點不可思議。
“沒事,我理解。”
魏長天扭頭看了看梁沁窘迫的樣子,笑道:“再者你說的也沒錯,我确實好像比之前更過分了。”
“之前我也就是欺負欺負平頭百姓,現在卻連宰相都敢殺了,哈哈哈哈。”
突兀的笑聲回蕩在院中,梁沁瞪大着眼睛欲言又止。
魏長天本來想開個玩笑緩解一下氣氛的,這下反倒搞得自己有點像個傻叉。
“咳,不好笑哈。”
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他心裏一陣尴尬。
兩人就這麽大眼瞪小眼沉默了一會兒,直到梁沁頗爲認真的說道:“長天哥,你真的跟三年前變了好多……有時候我都感覺自己不認識你了。”
這已經是梁沁第二次說這話了,魏長天心說你的“長天哥”早就不是之前那個“長天哥”了,嘴上故意打趣道:“不會吧,像我這樣玉樹臨風的男子,應該見一面便此生難忘才對。”
“長天哥……”
梁沁驚訝的張着小嘴:“你以前就從不會講這種自誇的話。”
“以前是以前,再說了……”
魏長天擺擺手,正色問道:“難道我不帥麽?”
“……”
梁沁愣愣的看着魏長天,然後忽然臉一紅低下頭去,跟蚊子哼哼一樣小聲承認。
“帥的……”
“這不就得了。”
魏長天身體後傾,雙肘撐住身後的台階,擡眼看向頭頂那如銀線般的上弦月。
“連月亮每天都會變,人又爲什麽不會變。”
“但不管怎麽樣,千百年過去,月亮終究還是那個月亮。”
“……”
不知道是不是被魏長天這句“看似說了,實則又是廢話”的解釋給糊弄住了,梁沁居然真的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甚至臉上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動。
她猶豫一下,突然輕輕往魏長天這邊挪動了一丢丢,默默抱住自己并攏的膝蓋。
兩人就這麽不遠不近的挨在一起,被風吹起的衣襟時而會輕輕貼合交錯。
梁沁閉眼享受着這份深夜的靜谧與祥和,有些向往的呢喃道:
“長天哥,有時我會想……如果這世上沒有妖也沒有匪,人人都能過上太平日子,那該多好……”
“.”
好家夥,别看這女人胸不大,胸懷倒是挺大。
但是從小養尊處優的官家小姐可能永遠也理解不了,爲何那麽多人哪怕是将腦袋綁在褲腰帶上也要去做山匪。
魏長天沒有立刻說話,更沒有嘲笑梁沁這句頗有點“何不食肉糜”的感慨。
最起碼這份願景總歸是好的。
夜色涼如水,新月一張弓。
過了一會兒,他才慢慢歎了一句……
“何日天下飽,何日天下白。”
……
跟梁沁分開後,魏長天便直接去了楊柳詩的房間。
上半夜外面那麽折騰,後者果然沒睡着,此時正披着一件薄薄的鬥篷靠在窗邊看月亮。
“公子……”
見魏長天進來,楊柳詩輕輕将木窗合上,扭頭笑問道:“跟梁姑娘聊了些什麽?”
“家國大事。”
魏長天白了她一眼,一屁股在桌子邊坐下,招手道:“你過來。”
“公子……”
鬥篷緩緩滑落,楊柳詩跪爬兩步來到床邊,輕聲提醒:“這邊有床……”
“……”
好家夥,老子看起來就這麽不正經??
魏長天臉一黑,厲聲喝道:“把衣服穿上!我有正事問你!”
“唔?”
楊柳詩愣了一下,看魏長天并不似在開玩笑,這才重新将鬥篷披好。
“公子想問什麽?”
“方才我們去剿匪,結果碰到了一隻蜘蛛妖……”
魏長天摸出那顆深藍色的妖丹随手丢給楊柳詩,将剛才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後問道:
“……爲何這蜘蛛妖才六十年道行便能化形?你可知其中原因?”
“嗯……”
楊柳詩看着妖丹,想了一會兒才回答道:“尋常情況确實是無法化形的,此妖極有可能是得到了些許機緣。”
“其實十萬大山中便有不少能夠幫助我們妖族提前化形的靈藥,此事并不算少見。”
就是運氣好呗。
點點頭,魏長天接着又問:“你們妖族化形之後實力會如何變化?爲何這蜘蛛妖明明道行不低,卻被我一刀便殺了?”
“咯咯咯,那是公子出手太快,她尚未反應過來。”
楊柳詩捂嘴笑道:“不過妖物一旦化形實力也确實會大打折扣,最主要的便是沒了那堅韌的皮毛。”
“就比如說這蜘蛛妖,如果剛才還是妖身,公子怕是難以一刀破防的。”
“原來如此……”
聽完楊柳詩的解釋,魏長天有些了然,但又有些疑惑。
“不對啊,你之前不是說妖族化形前後的修行方式并無差别嗎?”
“既然化了形也無助于修煉,甚至反而還會讓實力跌落。”
“那你們又爲何要化形成人?”
“這……”
楊柳詩這次沒能立刻答上來,而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還是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
誠如魏長天所說,既然化形之後隻有壞處并無好處,爲何大家還要以此爲奮鬥目标?
難道說是爲了能更好的隐藏自己,不被人類發現?
可一直躲在深山老林裏明明更安全啊……
楊柳詩想了好一陣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但就在她搖搖頭再次看向魏長天時,心中卻突然有了一個模糊的答案。
“或許……是想明白這人世間愛恨情仇的滋味吧。”
“.是麽?”
魏長天點點頭,對此不置可否:“那你都化形這麽久了,現在明白了沒?”
“别的不敢說,但這情字……”
楊柳詩一邊說着話,一邊梅開二度再次褪掉鬥篷:“奴家确已知道是何滋味了……”
“嘶!”
看着面前似與月光融爲一體的白花花一片,魏長天心底暗罵仨字——狐狸精!
今天老子不光讓你明白什麽叫“情”,更要讓你了解一下什麽叫“情趣”!
“啪!”
彈指一揮,屋中的幾盞燭燈應聲熄滅。
楊柳詩目光稍稍一滞。
“公子,你到六品境……啊!”
“唔……咳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