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驢。”
另一邊,雲安寺幻陣。
就當年輕男子向着這邊而來,意欲取魏長天性命時,魏長天也沒閑着,仍在這最後的一點時間裏做着最後一次掙紮。
隻見他随意喊了一聲,身邊的空氣便開始微微扭曲,然後化作了普玄的模樣。
“魏公子。”
看着渾身是血的魏長天,普玄輕歎了一口氣,眼神有些悲憫。
“唉,貧僧早就說過了,你逃不出這幻陣。”
“我知道。”
魏長天搖了搖頭,表情倒是已不再絕望:“如今看來确實是我太過自大了。”
“公子不必痛苦。”
普玄頗爲認真的勸道:“天底下能逃出此幻陣的人最多不過一掌之數,公子能做到如今這般已是很厲害了。”
“一掌之數?”
魏長天稍稍一愣,旋即苦笑道:“我還當一個也不會有呢。”
“公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普玄沒有嘲笑魏長天的自傲,隻是輕聲感歎:“世間之大,能人異士要遠比你我想象的多,若沒親眼見識過,有時自然不會信。”
“我倒不是不信,就是有些意外罷了”
魏長天看了一眼不遠處果然已呆立不動的金佛,突然話鋒一轉,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廢話。
“秃驢,不出意外的話,今夜我就要死了。”
“貧僧知道。”
普玄頗爲認真的點點頭:“隻可惜貧僧隻是虛幻之人,不能給公子家眷送去公子的遺言。”
“遺言”
魏長天眼神一滞,然後搖了搖頭:“我不是說這個。”
“秃驢,你有沒有想過,我死之後,你或許永遠也無法解脫了。”
“.”
雙眼蓦然瞪大,普玄的身子顫了一顫。
他不可置信的盯着魏長天,想要說些什麽,但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
而魏長天則是笑了笑,慢慢接着說道:
“被困在一方寺廟之中三百年。”
“我雖不知道你是如何誕生的意識,但卻知道這三百年間你有多痛苦。”
“你誕于此陣,便與此陣生死與共。”
“陣法不滅,你便不滅。”
“雖說人人都想要長生不死,但你這般長生卻與被困在囚牢之中無異。”
“秃驢,你其實早就想要結束這一切了,對麽?”
“我”
張了張嘴,普玄的臉上不知何時已浮起一絲難言的痛苦。
确實,正如魏長天所說,自打他覺醒了個人意志之後,他在雲安寺的每一天都無比的煎熬。
隻是他身不由己,并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隻能就這樣在重複的虛幻之中日複一日。
從這個角度而言,或許“沒有思想”反倒要更好一些,最起碼不會對這樣的日子生厭。
所以.是在清醒中痛苦,還是在麻木中沉淪。
就像前世莎士比亞的那句“生存還是毀滅”,這個問題對普玄來說很難選擇。
他隻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無比真實、又無比虛假的手指,然後又緩緩擡頭看向魏長天。
普玄沒有回答,但又好似已經給出了答案。
“果然。”
另一邊,魏長天輕輕松了口氣,臉色也變得誠懇與認真。
“秃驢,你一定知道這幻陣的弱點是什麽。”
“告訴我,我出去之後定會毀了此陣,你便也可以解脫了。”
“我知這很難,隻是我們已沒有太多時間了。”
“幫我,也幫幫你自己。”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
最後的機會。
毫無疑問,站在魏長天的角度,這确實是他最後一絲可以逃出幻陣的希望。
而對于普玄來說,如果錯過這一次,他同樣不知道要再等多少年才能再次等到如魏長天這樣一個有能力毀滅幻陣的人。
掙紮、痛苦、茫然.
無數複雜的情緒湧上普玄心頭,亦令他逃避似的後退了半步。
然後,他便在魏長天失望的目光中轉過身,一步步向着遠處走去。
終究還是失敗了麽
魏長天看着普玄的背影,沒有再說什麽。
他不知道普玄爲何不願意幫自己。
可能是相比于“解脫”,後者更害怕“死亡”。
也可能是他不願意背叛這個将他誕生的幻陣。
總之,普玄就這樣一步步走遠了,甚至都沒再回頭看魏長天一眼。
金佛散發的金光直落在他身上,在他身後拉出一道好似不該存在的長影。
然後,他慢慢停下了腳步,站停在了那尊巨大的金佛腳下。
相比于十餘丈高的佛像,普玄跟魏長天一樣,就如同蝼蟻般渺小。
不過下一刻,他的身體卻緩緩飄起,越飄越高,直至與佛首齊平。
一佛一人,皆誕于幻陣的二者就這麽對視着
這幅場面乍一看其實挺荒誕的。
普玄整個人還沒有金佛的眼睛大,但魏長天卻能感受到他們确實是在對視。
而因爲普玄是背對着自己,所以魏長天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能看見面對自己的佛目。
金色的瞳孔裏隐隐約約反映着普玄的身影,魏長天看見他好似搖了搖頭,說了一句什麽。
普玄的聲音很小,起初魏長天并未聽清。
不過當他重複了一遍又一遍,且逐漸從低喃變成嘶吼時,魏長天的眼神便一瞬間變得驚訝。
“夠了!夠了!!”
“夠了!!!”
“夠了!!!!”
發洩似的怒吼似乎并非來自那個始終十分平靜的普玄,但這的确又是他的聲音。
而這些“夠了”意味着什麽,魏長天當然再清楚不過。
“這”
魏長天萬萬沒想到事情竟再次發生了轉機,一時間心中也不知是何感想。
而普玄此時周身也猛地爆發出茫茫同樣刺眼的金光,然後在一片金芒之中舉起了右拳。
相比于魏長天此前所施展的諸多聲勢浩大的招式,這一拳無疑十分樸素。
可也就是如此一拳,卻令魏長天産生了一種不能敵的感覺。
電光火石之間,魏長天來不及想太多,隻是張大嘴巴看着普玄猛地揮動拳頭,仿佛用盡了全部力氣一樣向着那巨大的佛首沖去。
普玄沒有告訴魏長天這幻陣沒有弱點,唯一的陣眼便是這尊金佛,隻有擊潰後者才能出陣。
普玄也沒有回答魏長天那個關于“清醒還是麻木”的問題。
因爲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并不是爲了救魏長天。
這一拳,他隻是爲了救自己。
“砰!!!!”
猶如山崩的爆裂聲中,金色的拳頭砸中了佛首。
在這一擊之下,那尊任由魏長天百般進攻都始終未曾倒下的金佛竟猛地向後仰去。
隻不過後者并未真的倒下,金佛隻不過是踉跄着後退了一步,然後就重新站直了身子。
再然後,它緩緩擡起了巨手,随意一扇,便将普玄自半空中砸入地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