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山暴雨之後,空氣清新,氣候爽朗,野獸紛紛出來覓食,天空當中也有飛鳥結群盤旋,伴随着熱熱鬧鬧的蟲鳴雀唱,獸吟人聲,衆家弟兄們也已經将之前搭好的臨時住所全都加固了一遍,一時間,山上的衆家弟兄都沒什麽事情可做,閑着的李唐喊來宋鶴鳴說要出去走走,剛好遇到了一并無聊的楚天寒一起,朝着雷鳴山的四周閑逛。
三人一路賞景,一路看着山勢走向,整個雷鳴山還沒有被完全開發完全,越是往裏走三人也越是覺得這裏的情況遠比之前所在的馬羅山複雜的多,雷鳴山地形具備多樣化,有斷崖溝壑,亦有山谷山洞,高低錯落,山上有山泉水汨汨而流,随着幾人越是深入查看,楚天寒的心裏越是高興,以此地作爲他們這一夥人的根據地再合适不過了,許多地方都是用兵的上佳地點,這裏不僅是晉陽府和西平郡的咽喉要道,而且地形複雜,輕易就能設置一些眼觀六路的絕佳崗哨。
“宋鶴鳴,我一直有一個感到奇怪的事想要問你,爲何你從晉陽城來,渾身上下窮的衣不蔽體,卻不忘了讓李唐幫你将那一摞紙帶出來,好像叫什麽《假路問行》是吧,難不成有什麽說道?”行至一處僻靜之地,幾人随處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李唐老遠就看到樹上有果子,便前去采摘,眼下隻有宋鶴鳴跟自己待在一起,這個悶葫蘆跟了一路也不說話,楚天寒率先開口打破僵局。
宋鶴鳴剛坐下沒多久,聽到有人問話後旋即起身,恭恭敬敬地說道:“軍師,想來你也聽過李唐先生說過我的一些事情,從晉陽離開也多虧了李唐先生的幫忙,我平生沒有什麽太多愛好,唯有詩書藏于胸,也曾三次參加科考,但是屢試不中,由于家中貧窮而不得不斷了再度趕考的念頭,我自覺也是讀過幾本書的,奈何身邊沒有多少人認可我的才華,若非李唐先生那日跟我洽談,恐怕我這一生就此潦倒下去了吧,《假路問行》,正是那日我同先生一起聊天所記錄來的,一直以來我都覺得這本書彙集了我的心血,由先生發問,我來作答,事後我也不斷整理修改,想着日後若有機會将其投入世間傳送,也算是成了一家之言吧。”
“《假路問行》,說白了就是借路問問下一步該怎麽走,沒想到李唐這麽個悠遊散仙派的人還能借着你的光出書立傳,有趣。”楚天寒笑道,他心中覺得,若非當時在楚家的時候他強行要求李唐讀了那麽多書,恐怕也不會有那麽多墨水傾訴吧。
“嘿嘿,軍師謬言了,李唐先生之才不亞于我,甚至比我高出不是一點半點,那日在王希化宅第裏随口一說便是驚天之言,世事變遷,烈日陽光之下,尚有陰暗之處,李先生憑一己之力蕩平世間黑暗,無論是學識還是修爲,都讓在下佩服之至。”
“佩服個屁,烈日驕陽,光照大地,地面之上,有山有水,有樹有人,别說什麽蕩平,人站在太陽底下尚且有一團黑色影子不能去除,這世間黑暗又怎麽會是憑着一人之力就能掃平幹淨的呢?”楚天寒感歎一聲,用手指在地上畫着令人看不懂的東西。
“軍師說的是,可人對黑暗總有寬容的程度,正如天氣炎熱,我們渴望一片綠蔭一般寬容,種植田地,我們知道那些生在陽光下的農作物才能生的好,韭菜遇光而生韭菜,背光而生韭黃,我這麽說,隻是心裏覺得亮堂,誰不曾做過錯事?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是啊,怕就怕在明知是錯,偏要向那虎山行,心若不善,也會對那些做盡千般萬般的好事的人産生斥責,心若黑暗,那些欺男霸女燒殺搶掠之人也不會覺得自己錯了,一陰一陽之謂道,壞人那麽多,如果沒了好人的陪襯,壞人終究不會凸顯出來,反之也是這個道理,這世上的道理萬萬千千,聖人早就已經說透了,隻是今人不自知,即便知道,也并非人的本意。”
“先生是說壞人必須存在,正如好人一樣也必須存在嗎?”宋鶴鳴突然感到奇怪,爲什麽楚天寒會這麽說,這世上難道不是都在渴求着身邊人變好嗎?怎麽會有壞人存在合理的道理。
“我不知道你可否養過一群雞,一群雞當中,總有一隻雞特别壞,今日啄這個,明日啄那個,在他的威風之下,總會有幾個秃尾巴雞唯唯諾諾的躲在角落不敢上前,可當我們把那隻爲非作歹的雞踢出來單獨飼養之後,又會有另一隻雞跳出來繼續作惡,循環往複,哪怕隻有兩隻,也會如此,動物之間的争鬥尚且如此激烈,何況是點染機巧的人呢?”楚天寒笑道。
“先生,即便是做一隻雞,我也要做一隻司晨報曉的大公雞,天色黎明,雄雞一唱天下白,豈不也是一種快事?”
“哈哈,雄雞再怎麽說也隻是隻雞,老天不會因爲你的鳴唱而天亮,反而就是因爲天亮了雄雞才鳴唱,不過你既然這麽說,我也不能說你錯,這世上就是因爲有了你們,才使得那些奸兇惡賊無所遁形,這樣很好,很好。”楚天寒說完便不再理會宋鶴鳴,自始至終他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遵循道的人,他知道這世上并不隻是非黑即白的道理,黑白可以颠倒,好心也可以做壞事,歹心也可能無意之間幫了誰,這世上的事情錯綜複雜,誰又能三言兩語解釋的清呢?
正在這時,李唐從遠處兜着一兜子山果走了過來,他左右看了看兩人的狀态,楚天寒還是表現出一副令人厭煩的清高姿态,李唐理都不理他,從一堆果子當中挑了一個看起來比較好的塞給了宋鶴鳴,便問道:“小宋啊,你倆剛才都幹嘛了,怎麽惹得咱們這位大軍師突然這麽一副姿态,真讓人讨厭啊。”
“呵呵,先生,剛剛我與軍師讨論了一些有關光明和黑暗的事,軍師持中不肯表态,說什麽有光明必然有黑暗,不是因爲雄雞高唱而天亮,而是因爲天亮了雄雞才唱的道理。”宋鶴鳴小聲說道,表情态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恭敬,唯唯諾諾慣了,他的性子一時半會兒也硬不起來。
“哦,管他幹嘛,這家夥就這樣,喜歡說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你還不能琢磨,因爲你隻要細微的琢磨琢磨就會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這你就成功入了他的套了,我勸你還是把你們倆剛剛說過的東西都忘了,要是到最後搞得人不人鬼不鬼,跟他老人家這幅狀态似的,那我還是幫你找個地方上山進修吧。”李唐啃着果子心不在焉地說道。
然而不等宋鶴鳴回答,楚天寒突然一笑,對李唐說道:“真有這麽可怕嗎?”
“還不可怕嗎,你瞅瞅你那副糟糕的樣子,也就是我認識你,要是換個人估計都得吓個半死。”李唐罵到。
“哈哈,半死就半死吧,要是遇到高手也能吓他們個半死,那就能解決不少事兒呢。”
“哎我說,你現在大當家的也當上了,袁弘達也離開了,飛兒也一氣之下走了,接下來你打算幹嘛,整合蒼州的事就不要跟我說了,這個我都清楚,我是說你這修爲什麽的不再繼續往上提提了嗎?我可聽說現在的綠林道裏有了不少高手的介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群該死的繡衣們,反正日後你們的難度可就不止之前那般了。”啃完所剩的果核被李唐用力丢了出去,不巧砸中了一隻外出覓食的兔子,李唐大加歡喜,急忙讓宋鶴鳴去撿回來,這邊緊接着就架火。
“修煉一事,其實我并不擅長,這一點我還想讓你幫我指點一番,日後我所對的敵人确實難辦,眼下咱們在雷鳴山上的弟兄因爲之前我帶着他們經常打勝仗,還算是安穩,若是日後真的遭遇了失敗,就憑這幫人的心理素質,搞不好就會臨陣脫逃,畢竟不是真的軍隊,也不是我之前的楚家了。”
“這個我可以一會兒幫你看看,是不是經脈上出現了問題,你這卡在靈池境時間也不短了,如果說是天賦不行,也不會早早地就開了靈池,所以肯定是後天出現的症結。”
“嗯。”楚天寒淡淡的回複道。
“對了,宋鶴鳴也來了這麽久了,你怎麽看他?”李唐繼續拿了一個果子開始吃了起來,嘴裏含混的說道。
“這小子有成君子的可能性,君子剛正不阿,容易被小人妒忌,人倒是聰明,可惜和土匪有些格格不入了,留在我山上其實終究不是個事兒,我能護得了他一時,護不了他一世,山上情況複雜,人心叵測,我之所以剛才那麽跟他說,就是擔心萬一有朝一日他進了乾安殿,心中的執念可能不會容許天下奸佞的恣意妄爲,哪怕是我這種不善于欺壓百姓的土匪,隻是土匪二字,就足夠讓他産生殺心。”楚天寒目光深邃,朝着去撿兔子的宋鶴鳴看去,隻見他将那隻受傷的兔子抱在懷裏安撫着,似心疼一般的露出了愁容。
“這麽說,你是有意放他去科考,讓他有更大的天地展現自己的才能喽?”
“金鱗豈是池中物?我這小廟如何能養了真神?隻是希望他别忘了,他沒成神之前,曾經在我這腌臜之地接受過供養,若是他忘恩負義,仍要執意針對我,你也知道我的手段,即便他身在京城,站在乾安殿上,我也可擔保宋鶴鳴活不過第二個秋天。”
“哈哈,你看着辦吧,反正我是想閑雲野鶴的,日後的廟堂上究竟是何等面貌不是我說了算的,裴二哥說的不錯,你們楚家确實被繡衣禦史們盯上了,他的确是無奈之下才先他們一步對你們進行了主動出擊,說起繡衣來,我真是讨厭他們,害的我爹被貶,害的楚家遭難,楚伯伯一人一槍苦守洗兵池,我真是想罵娘了。”李唐猛的拍了一下大腿,眼前的篝火已經燃起,就等宋鶴鳴的兔子到位了。
“那你接下來是準備要走了嗎?”楚天寒問道。
“不走幹嘛,你已經當老大了,我這個編外之人整天跟你嘻嘻哈哈的,讓其他人看了心裏能不對我産生什麽抱怨?一天兩天的還行,三人成虎,衆口铄金,萬一有一天你楚大軍師一個不開心,把我給咔嚓了,那我該跟誰訴說冤情去?幹脆,天下那麽大,我就不在你這常駐了,日後若是路過這兒,我再來山上看看你。”
“嗯,也好,你本就不該來我這裏。”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說,之前文玉去楚家做客的時候,我看得出,天問是蠻喜歡文玉的,隻不過文玉那丫頭太過大大咧咧了,一直沒能把這事兒往心裏去,你要是能聯系到天問,一定要讓他去晉陽把文玉解救出來,文玉他爹謝成安不是個好鳥,是個将父揮發到變形的老兒,現在指不定在家受什麽苦呐,要是天問看了不知道得有多心疼。”
“好,待我将情況查明之後便跟天問說說,這個你大可放心,不光是你,我也早已将文玉認作是我弟妹了。”
“當弟弟的都已經找好媳婦了,你這個當哥哥的啥時候才能找到呢?”李唐笑道,楚天寒一向正經慣了,突然被這麽突如其來的關于自己的不正經話題一問,頓時臉就紅了起來,引得李唐更是捧腹大笑,指着那一副青色之中包裹着的紅臉說他是猴屁股。
不多時,宋鶴鳴抱着兔子來了,李唐三下五除二便将兔子穿到木棍上烤了起來,一旁的宋鶴鳴看不了這個血腥,然而在吃的時候吃的比誰都歡。
楚天寒微笑着看着吃的滿嘴流油的宋鶴鳴,李唐暗中點了點頭,無奈地歎了口氣,吃完這隻兔子之後便趁夜下山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