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一,大清早上,李唐正在酣睡,由于昨晚上一直跟楚天問聊到醜時,睡得比較晚,故而早晨起來的也有些遲了,突然間,外面傳來一陣熙熙攘攘的吵鬧聲将他吵醒,他急忙起來整饬自己的衣服,來到了吵鬧聲音的來源之處,楚家的前院。
許多從沒在楚家見過的陌生面孔出現在李唐的眼前,他們有的衣着西蜀色彩,有的又像是江南富紳,有的說話帶着兩遼口音,還有的說着中原官話……有老有少,有文質彬彬之人,也有五大三粗之人,形态各異,各有不同,大體估算着大概得有幾百人之多,互相之間操着各式各樣的口音攀談着,好像是許久未見有一肚子話要吐露的老友一般。
李唐一時摸不着頭腦,不知道這些人是幹嘛的,他扒開擋在眼前之人,看到了楚天問正在跟那些人談笑,于是便走至近前來詢問細情。
“楚老弟,昨晚睡得那麽晚,今日怎麽起的這麽早啊。”
楚天問看到李唐來了,朗聲笑道:“唐哥兒你起來了啊,今早上看你睡得酣暢,就沒叫你起來,這些人都是我們楚家散布在天下各地的族人,每年八月十五我們都會在靈犀鎮裏聚一次,也算是團圓一場,畢竟我們這些人誰也離不開誰。”說着,他一把将李唐拉到人群中間,高聲喊道:“大家靜一靜,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李宗業李國公之子李唐,大家熱烈歡迎!”
随着衆人的叫喊聲,不少站在後頭的人紛紛伸長了脖子想要看看李唐到底是何許人也,然而這讓李唐更爲奇怪,這些人跟自己非親非故的,而且自己也都沒見過面,楚天問這一招是爲何意,正要開口詢問,楚天問就已經開始将這群人的身份一一介紹給他聽。
“唐哥兒,這位是咱們楚家兩江之地的話事人趙三爺,本名趙鼎,在家裏排行老三,别看人長得兇神惡煞,但人還是不錯的,做起事來也絕不含糊,我們楚家初期多虧趙三爺披荊斬棘,才有了我們楚家今日的光景。”兩人來至一個大胡子的面前,隻見那大胡子穿着打扮上十分華麗,和他的形象上多少有些不符。
趙鼎笑眯眯的開口道:“原來是名滿天下的李國公之子,幸會幸會。”然而聽他的說話聲音更是讓李唐差點笑出聲來,一個軟甜細糯的嗓音輕輕的從這個面容粗犷的中年男子口中傳來,面對這極大的反差,任誰也會覺得有點莫名的好笑。
楚天問一聽趙鼎的言辭,察覺有些不太尊敬,又補充道:“趙三爺,别看我唐哥兒歲數比我大不多少,人家可是咱們蒼州有名的鯉魚才子,你不是偶爾也喜歡吟詩答對嘛,正好你們倆也可以偶爾交流交流,别光盯着李國公,李國公的威名确實強無敵,但是我唐哥兒也不差啊,一身的本事,隻是目前被困在這靈犀鎮罷了,然而這金鱗豈是池中物?相信他日後定然能大展宏圖,到時候你趙三爺可别跟在人家屁股後頭就行了,哈哈。”
“李國公之子生的眉清目秀,打眼一看就是腹内暗藏錦繡之人,我怎麽可能看不起他,隻是不敢相信竟然今日能在咱們家相遇,在下趙鼎,楚家行三,楚家主是我大哥,我托大叫你一聲小兄弟,應該不過分吧。”趙鼎聽完楚天問的介紹,登時不敢再小瞧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連忙躬身以禮相待。
“吼吼,趙三爺過獎了,腹中錦繡倒是談不上,在下也不過就是沾了家父的光,也在楚家沾了天問兄弟的光,多讀了幾本書罷了,做的文章也隻不過譏諷一番那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至于那頂好的文章,在下還真是做不出來。”李唐收斂笑容,緊跟着還禮,一來一往,在趙鼎的心裏也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小兄弟謙遜有禮,不愧是國公之子,不錯,我趙老三相中了。”說完,趙鼎撥開衆人獨自朝遠處走去,剩下李唐一頭霧水的不明所以。
“楚老弟,這是什麽意思?怎麽個就相中了?我可沒有做**的嗜好。”**即是夜用男童,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有些人将這個不良嗜好帶進了朝堂,曾經有一回朝廷有官員犯禁,官府抄了那個朝廷大員的家,搜出好幾位**,至此傳爲笑柄。李唐此時開了個玩笑,他跟楚天問兩人幾乎是無話不談,哪管什麽才子少主,萬事萬物隻求個有趣罷了。
“唐哥兒你想哪去了,能被趙三爺相中,這可是大造化啊,說不準他能運作一番,給你一個朝廷釋放你的名分,你别看三爺話說輕聲細語,但每一個字都是铿锵有力的,在楚家,除了我爹以外最有能力的就屬青堂的趙三爺了,要不然也不會将其安置在兩江的富庶之地做買賣,家裏可以說有三分之一的生意都是他談成的,無論是朝廷還是地方官,他都能信手拈來,可是我們楚家的寶貝人物。”
楚天問拉着李唐離開了人群,朝着李唐所居住的地方走去。
待到兩人來至房中,李唐倒了杯水遞給楚天問,旋即相對而坐,問道:“沒想到三爺這麽厲害,要是能将我這戴罪之身就此解除,那就再好也不過了,那這個相中又是什麽意思?”
“大概他想把你帶在身邊替他做事吧,我大哥最近也對你沒什麽任務交代,墨堂人手也夠用,玄堂那邊也教不了你什麽東西了,隻要将藏書閣的書都讀透,玄堂的秘密也就不算是什麽秘密了,可惜啊,我就不愛讀書,我小時候我爹問我想幹嘛,我說想學本事,我爹說先讀聖賢書,我氣得直接扔了,我說要做萬夫不當之人,就此學習兵法,然而兵家那些書我也看得頭疼,索性就也不學了,專心修行。”楚天問兩手一攤,擺出一副無奈地架勢,他的一身血性,确實跟聖賢之道離得有些遠。
“那你還去杏林書院讀書,還一去就去了好幾年,這不是自讨苦吃嗎?”李唐笑道,楚天問在杏林書院的時候确實不愛讀書,以至于後來在清淺池裏發明了擊魚一事,也引得一衆學子對此玩的不亦樂乎,同期也有不少學子因爲對學業分神而延期畢業的。
“那不都是被逼的嘛,玄堂的老王給我爹瞎出主意,就那個整天埋在文書裏的那個老頭兒,非要讓我讀書不可,我大哥那時候博覽群書,也要讓我跟着受這個罪,無奈之下,我隻好聽從家裏安排,去杏林書院讀書,不過好在認識了你唐哥兒,你跟其他人不太一樣,你是個有趣之人。”楚天問饒有興趣的盯着李唐,嘴角挂着些許笑意。
“怎麽個有趣?”李唐反問道。
“清淺池擊魚還不算有趣?鄭耀祖那頭瘋狗咬我,你給我出主意治他不算有趣?裴元英那個王八蛋動不動的就沉默不語,你教我怎麽逗他,這不算有趣?有趣的事兒多着呢。”
“哈哈,那些都是小時候的事兒了,你還記得呐,我還記得那時候清淺池畔,爲了練就一手擊魚之術,我站在池邊不知道練了多久,起初我甚至連魚都看不見,後來練就了一副好眼力,隻要吐個泡泡,我就能猜出那條魚在哪兒,然後嘗試着用石子丢擲,後來才有了百發百中的我。”李唐感慨一聲,記憶裏已經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兒了。
“隻不過如今,咱們四個清淺池邊擊魚的人,除了你我之外都也各奔東西了,鄭耀祖那條瘋狗跟他爹遠遊去了,如今的鎮北空落,那些就經常被鄭耀祖欺負的平民百姓也跟着大膽了些,裴老二那個孫子更别提,說起來我就上火。”楚天問兩手把着膝蓋,擺出一副苦悶的架勢,也不知道裴元英到底哪裏觸了他的眉頭,惹得他這般的不開心。
“二哥的心思我還是知道的,他啊,一心想去那乾安殿上,一步一步的爬到首席閣老的位置,到時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揮斥方遒,大展心中抱負,這才是他的目的,以他的能力在這小小的靈犀鎮上,屈居一個六品校尉,确實不是他該有的。”
“就是因爲他有這個想法,所以我才更看不上他,四處巴結,一副官僚氣态,往日的兄弟見面都顯得陌生,我總覺得跟他隔着什麽,要我細說還真說不清,權力?欲望?這東西誰沒有啊,怎麽他就能表現的那麽扯淡,反正是讓我覺得不舒服。”
“好了好了,反正你倆見面的次數有限,上次你倆見面還是在杏林書會上,已經是好幾個月之前的事了,既然心裏不讨喜,那就索性躲着點不就行了,多大點事兒啊,哈哈。”李唐笑道,沒想到裴元英在楚天問的心裏還是那般的讓其惱火,甚至都不能提他的名字,不過這次是楚天問自己提的,而非李唐。
“也隻好如此了,希望他不要找我的麻煩,否則,我就算傾盡一切,都得把他的腦袋擰下來當酒壺!”
“不提他了,對了,楚老弟,今日在庭院當中的那幾百人便是楚家的所有了嗎?我怎麽覺得人還不夠啊,你們楚家不是上下五千多人嘛,連同編外人員,八千有餘,怎麽就這幾個?”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按照規矩,每年八月十一開始有人回來,地處偏遠或者手頭任務沒做完的可能會延續到八月十四才回來,總之不會超過中秋節當天,趙鼎今年看來是沒多多少事兒,往年他可都是最後一個來的,兩江距離咱們蒼州還是有些距離的。”
楚天問漫不經心的随口回答,李唐卻在心裏暗暗記下,日後要是久住楚家,這些規矩一定要記好,然而誰也不知道,這将會是他們的最後一個中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