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耀祖雖然已經蘇醒了過來,看到李唐跟老鄭出現在自己身邊之後眼睛也更爲有神了,但是飽受摧殘的身體還是過于虛弱了,他喘着粗氣,想要努力的坐起來,額頭上已經浸滿了汗水。
“鄭家少爺,你還是躺着吧,體内經脈剛剛恢複過來,身體已經透支了。”李唐平靜地說着鄭耀祖的身體狀況,内心在考慮着要不要問話,就怕他隻靠眼前這幅身闆,萬一一個激動出了什麽好歹,那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沒事,李唐,我坐着就好,看到你能來我真是打心眼裏高興。”鄭耀祖倚靠着牆壁勉強坐了起來,老鄭在一旁挽着鄭耀祖的胳膊,以防鄭耀祖突然的身體不适。
“客套的話還是免了吧,我消受不起。”
此刻的李唐仍舊面沉如水,那日在鄭家的酒宴上幾人雖說是強裝着握手言和,但到底是真是假李唐心裏也不确定,鄭耀祖的爲人他是知道的,一個平日裏嚣張慣了的人怎麽又會突然低頭當孫子?事出反常必有妖,隻好冷靜的當個旁觀者,再不能掌握局勢的前提下,靜觀其變往往都會是制勝良策。
“唉,都也怨我,上了裴元英的當,想當年我也是個心地尚佳的少年……”鄭耀祖打開了話匣子,旋即說起了一些陳年往事。
怪就怪鄭耀祖信錯了人。
當初杏林院長黃宗羲從靈犀鎮周邊各地招收學生,凡品行兼優者方才有錄取資格,然後再經過層層篩查,将那些确實有讀書天分的好苗子收入書院當中,鄭耀祖就是在那個時候通過了黃宗羲的各類考試得以錄取。
初入杏林書院的鄭耀祖什麽都不懂,往常在家的時候好歹還有老鄭這一幹下人幫着做事,縱使自己什麽都不會也無關緊要,然而到了這裏除了跟一衆學子讨教以外别無他法,那些窮酸書生看到自己一身華麗的衣服紛紛不敢靠前來搭話,唯獨裴元英和楚天問兩人也是跟自己一樣的富麗堂皇,然而楚天問性子急躁,不愛搭理鄭耀祖,無奈之下隻好跟從了裴元英,這讓鄭耀祖好像找到靠山一般,終日緊随其後,他說什麽自己也就信什麽,就好像之前在家裏跟下人那般彼此相互信任。
天真無邪的孩子那裏有那麽多的花花腸子?裴元英隻是貪玩罷了,學堂裏的裴元英就喜歡捉弄其他人,但事後都會找補回來,故而沒有落下什麽不好的名聲,然而鄭耀祖在這方面顯然就不如裴元英那麽通曉人情世故,他不明白什麽叫打一巴掌給一個甜棗的道理,故而名聲日漸走低。
有了鄭耀祖的裴元英玩心更大,經常指揮着鄭耀祖去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鄭耀祖起初還心生疑惑,後來做了幾次發現并沒有什麽不良後果,心裏也就順從了,成了裴元英的鐵杆支持者。
鄭耀祖此刻表情有些激動,心中也有萬分氣憤湧了出來,不住的咳嗽,老鄭在一旁捋着鄭耀祖的脊梁勸告他不要說了,然而鄭耀祖還是要說。
“李唐,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錯事,也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十幾歲的時候我就結交鄉紳闊少,青樓妓館,賭坊鬥雞,沒有我沒玩過的,然而如今我已誠心悔改,希望你能真心諒解。”
李唐将鄭耀祖所說的一應事務和自己記憶中的鄭耀祖做了對比,大體上說的還算編的圓,旋即說道:“鄭耀祖,我之所以那天去你家喝酒,完全是看在鄭管家的面子上,老人家身子骨也不硬朗,但仍然厚着老臉來求我,所以我才去的,至于酒桌上所說的原諒,完全是無稽之談,但是,”李唐略微停頓,看了看鄭耀祖的表情,鄭耀祖聽着李唐的話已經由之前的開心轉變到現在的雙眼無神,聽到李唐說但是之後眼神中又重新散發出光芒,李唐微微一笑說道:“聽完你今天的這番話,我選擇原諒你,沒辦法,我還是心軟,看不得别人遭罪。”
鄭耀祖身上的傷不容許他做太多動作,隻能微微點頭表示感謝,老鄭當即給李唐跪了下來,嘴裏不住的道謝,李唐輕歎一口氣,這主仆二人如今的境地确實有些太過可憐了。
“鄭耀祖,我心裏一直有些疑問想問你,事到如今不妨我就有話直說了,你們偷偷押運軍備一事我早就知道了,還記得你們聽到牆外的打鬥聲嗎?不錯,正是我在牆外探聽,不成想有另一夥人早早的來盯梢了,我們旋即展開了戰鬥,刀兵相見,所傳出來的聲音驚擾到了你們,所以才被你們聽到。”
李唐将第一件事挑明,鄭耀祖雙目圓睜,仿佛不敢相信一般的看着李唐問道:“是你?你爲什麽會知道,又爲何來我家探聽?”
“這個不重要,其實,你們家藏有軍備一事幾乎傳的人盡皆知,不過大多都是坊間傳聞,官府那裏倒是沒有什麽消息,你們以爲做的周密?大錯特錯,那日我在院外探查,先後有兩人飛鴿傳書送至鄭家大院之外,一個是鄭管家,另一個是潛伏在你們家的探子,這個你知道嗎?”
鄭耀祖已經吃驚的說不出話來了,家中竟然藏有探子,自己家裏上下一百多口人竟然無一人知曉,萬一是來刺殺自己的,這未免有點太過驚悚了。
李唐繼續說道:“還有一次,你與裴元英在倉庫密談,裴二哥說過要讓你探查楚家的消息,後來我也親自問過他,隻不過當時的裴二哥處于酒醉狀态,也不知道說的是真是假。”
“我們密談你又如何得知?”
“還記得那聲貓叫嗎?”
“貓叫?難不成也是你?”鄭耀祖兩眼圓瞪,呆呆的不知道說什麽好。
“沒錯,也是我,你們也都清楚,鄭家是做镖局生意的,做的都是明面上的尋常生意,而楚家恰好相反,做的是見不得光的暗镖生意,邊關封禁的那一個月,楚家處處遭到針對,損失慘重,然而你們出關運貨的次數及數量不減反增,這不得不讓人生疑,所以就對你們展開了調查,發現你們竟然做的都是官镖,還都是軍需糧草等一類重要物品,這簡直太過反常了。”
聽到李唐談論自家的官镖生意,鄭耀祖緩過神來,自從青鳳裴行之将那一紙官府文書交給自己之後,所有的官镖押運都會過一遍自己的眼,鄭耀祖當即說道:“這件事還是要多虧青鳳先生裴行之了,是他給的我官府運镖文書,所以我們才能在邊關封禁的情況下大肆出關,而且我們押運的都是朝廷委派的軍用物資,一路上都是暢通無阻的。”
“既然如此,我且來問你,裴行之和裴元英兩人有血親,兩人雖說一個從文,一個從政,但大抵都是穿一條褲子的,他爲何給了你們這等珍貴的文書而不動用官府兵力?”
“唉,”鄭耀祖歎了一口氣說道:“實不相瞞,那一紙文書也是用楚家的消息換來的,那次裴元英叫我去他府上遊玩,說是遊玩,實則跟綁架無異,他說他想要一份楚家的貨物清單,都運輸什麽貨物,什麽品類,什麽規制,我心想這不算什麽大事,而且楚家的貨物幾乎是所有跟他有交集的人都知道,所以我就給了裴元英,就此換來了這一紙文書,沒想到,就是這一紙文書,如今害得我在這監牢當中受苦。”鄭耀祖剛準備“頓足捶胸”,不成想拉動了傷口,疼的他龇牙咧嘴起來。
“原來如此,第二個問題,邊關封禁,爲何你們的車隊頻繁通往塞外草原,而且還不收取草原人的銀兩,所有銀錢都是在晉陽城,通過大掌櫃跟官府交接換來銀兩?”
“這你也知道?”鄭耀祖面對李唐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接連吃驚,他不知道這到底是李唐還是楚家所探查到的,隻是感覺背後冷汗直流,然而事到如今已經不得不說了,旋即開口道:“那些貨物說實話,我們也不知道爲什麽要這麽做,隻是晉陽官府那邊傳話說草原人如今正在邊境對峙,放下貨物趕緊回來,銀兩官府會跟我們結算,那批東西十分隐秘,每次都有官差跟着我們的镖隊,所以我們也不知道這裏面到底是什麽。”
“嗯?”李唐心中疑問,但是既然連押運貨物的本家都不知道裏面是什麽,那再多的思考也是無用的,旋即問了第三個問題:“邊關的軍用物資爲何會出現在你家倉庫?”
“這……這是裴元英幹的,你也知道,靈溪鎮南有三千校尉營,我們押運的貨物當中有一批就是送至鎮南校尉營的,然而運了幾次之後裴元英說倉庫已滿,剩下的先找其他地方放吧,我也是多嘴,說我家有閑置倉庫,于是就這樣陰差陽錯的進了我家,着了大火,我入了獄。”
李唐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實際上跟解救鄭耀祖大多都是無關緊要的,一方面爲了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另一方面也可以考證鄭耀祖此刻是否是真心相待的,李唐結合鄭耀祖的回答,心中隐隐有一條線索連成了串,但其中還差點什麽,讓李唐有些想不明白所有線索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鄭耀祖,接下來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這個你一定要據實回答,關乎能否就你出去。”
“但問無妨,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如果說你是這場還未發生硝煙的戰争替代品,你心裏作何感想,要是你出去了,你又會如何對待楚家?”
李唐緩緩開口說道,鄭耀祖眼神恍惚,不明白這個問題到底是什麽意思,一時竟不知道怎麽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