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鄭管家換了一身乞丐裝扮确實是有點做戲做過了頭,而且他還假模三道的找了個下人,裝做自己是前來鄭家乞讨而被轟出來的落魄乞丐,由此從後門溜了出去,他溜溜達達的沿路要飯,一路要到楚家,連他自己都沒想到靈犀鎮上的人心善到這種程度,這一路上的沿街乞讨竟然還要到了十幾兩銀子,和自己一個月的月錢差不多了。
按理說楚家面對乞丐來說都會施舍一部分錢米等東西,然而老鄭什麽都不要,甚至還把剛剛要到的銀錢都給了楚家門房,說什麽也要叫李唐出來,于是才有了之前那一幕,李唐懷裏抱着個老叫花子。
李唐将鄭家剛剛發生的事如數詢問之後,得知此時裴元英正在鄭家,也正是裴元英的這次造訪鄭家,目的不是别的,是來要有關楚家的檔案,然而鄭耀祖并不能将這份檔案拿出來,一直以來,鄭家對裴元英的态度都是害怕他的官威,盡量滿足他的“合理”要求,然而如今這番要求已經超出了合理的概念,鄭耀祖也跟着犯難,這就使得老鄭不得不給自家少爺出主意來找李唐幫忙。
一路上,老鄭都在跟李唐吐露着鄭耀祖的無奈和善良的一面,将之前他十幾年橫行鄉裏、爲非作歹的根本原因如數說了出來,李唐将信将疑,自己對鄭耀祖的印象不算太好,杏林書會的時候他還試圖掌掴自己,這麽一個纨绔子弟無論他怎麽想都想不出有什麽優點。隻是聽說他最近不怎麽出門了,專心在家研究镖局生意,這一點倒是讓李唐感到有幾分改觀,一個心浮氣躁的浪蕩子,如今回頭安分守己,着實不易。
“李公子,說真的,這次找你來幫我家少爺也是出于無奈,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家少爺心裏有成見,但其實少爺的内心并不壞,我是看着他長起來的,也是看着他一步步的改變的,有些事,我身爲鄭家的下人,沒有辦法直接參與,但是自打那日被楚家少主毆打過後,我家少爺痛定思痛,決定洗心革面了,而且一直以來做的都不錯,還希望李公子日後能和我家少爺多親多近,要是之前有什麽對不住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
老鄭一臉無奈,苦哈哈的一張臉上寫滿了無盡心事,李唐稍稍歎了口氣,這世上沒有哪個人是活的容易的,包括眼前的這個看起來鄭家二把手的老鄭也是一樣,鄭耀祖之前的所作所爲确實讓人心生厭惡,但對李唐而言,無非也就是單純的有這麽一類人而已,喜歡也好,讨厭也罷,他就确确實實的存在,你又拿他沒辦法,隻好接受。
“鄭管家,你先走一步,我有點事要處理。”
“啊?李公子,這……”老鄭一時語塞,他聽過太多這樣的話了,通常别人推脫一件事的時候都會采用這類看似事關緊要,實則用一些捕風捉影的話來搪塞别人,使得來求的那人啞口無言。
“放心吧鄭管家,我李唐說過的話保證一定會做到,既然決定了要幫你們鄭家擺脫眼前的難處,那我就一定說到做到,隻是繞一繞路而已,否則以裴二哥的聰明,很容易就看出我是你們鄭家故意請來制衡他的。”
“好吧,李公子,你可一定得來啊,我家少爺的命都在你手裏了。”
“嗯。”
看着鄭管家遠去的背影,李唐不禁心中動了幾分感傷,要是今天鄭耀祖親自前來的話自己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拒絕,自己沒見過改過自新後的鄭耀祖,腦海中的印象還是停留在之前那個嚣張跋扈的鄭耀祖上,然而今天來的是鄭管事,看他滿臉溝壑縱橫的皺紋就可以看出,他确實爲鄭家操碎了心,也是個辛苦勞碌之人。
和鄭管家就地分别之後,李唐先是來到了鎮南的裴府,先是詢問了一聲裴元英的去向,被下人告知已經出門了,要是有事煩請擇日再來,李唐從懷裏掏出幾塊銀子遞給了門房,門房才将裴元英一路向北的消息說給李唐聽,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李唐微微一笑,就此告辭,頭也不回的朝着鎮北鄭家而去,沿路上還買了一個瓶罐,找了塊方布背在身後。
一進鄭家大門就看到已經改換服裝的鄭管事在門口影壁牆附近徘徊,看到李唐來了之後連忙笑臉相迎,随後朝着院内大喊:“少爺,李唐來了!”
此時的裴元英跟鄭耀祖正在正廳裏相對而坐,兩個護衛站在裴元英的身旁,一股強烈的壓迫感使得鄭耀祖不敢擡頭,一聽到李唐來了之後兩人共同起身出來迎接,鄭耀祖強忍笑意裝作一副不開心的樣子,裴元英也是疑惑,平日裏兩人交惡,李唐怎麽會來到鄭家。
“裴二哥,可讓弟弟我好一頓找,剛剛去你府上,門房說你朝北來了,我這才一路打聽着知道了你來鄭家了,唉。”
“李唐,你怎麽來了。”
鄭耀祖率先接話,假裝一副強硬的态度排斥着李唐,裴元英一看好像還是那麽回事兒,将李唐讓進鄭家正廳,好像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樣随意。就在李唐準備朝裏面走的時候,鄭耀祖拉了拉李唐的衣袖,李唐回身看去,鄭耀祖朝着李唐使眼色,表達出自己的無奈和心酸,李唐心領神會,頓時就大搖大擺走了進去,鄭耀祖整饬了一下衣襟,擺着一副特别厭惡的臉也走了進來。
“李老弟,你找我何事啊?”
“二哥,六哥昨天死了,你知道嗎?”
“什麽!六哥死了?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唉,六哥真是一條鐵血漢子,不瞞你說,昨天我離開你府上之後,沿途遇到了刺客,恰逢六哥半路殺出,打退了刺客,然而自己也身負重傷,我連夜将他送到醫館,然而半路上人就已經沒氣了,本來想着将六哥的屍首送到你府上,讓你進行安葬的,然而死者爲大,我就給埋了。”
“啊?昨晚上還發生了這樣的事?衛鎮使劉通到底是幹什麽吃的,鎮上的安防就這麽差勁嗎,這才多久,已經有兩撥刺客來刺殺你了,上次幸好六哥和楚天問都在,這次六哥喪命,下次……唉,可憐我六哥武功蓋世,墳頭在哪?我也好祭奠一番。”
“我把六哥的屍首燒成了灰,今天給你帶來了。”
說着,李唐就将剛剛在鎮上買的罐子從背後解了下來遞了過去,裴元英抱着那個罐子将信将疑,上面的封泥還是濕的,伸手就要打開來看,被李唐一把攔住。
“二哥,逝者安息,那麽大一個人如今就住在這麽一個小房子裏,就讓六哥好生安息吧。”
“說的也是,李老弟,也别太過傷心了,死生之事,人之常情,都是沒準兒的事,何況六哥還是因爲救你而死,可不要忘了六哥的恩情啊。”
“嗯,六哥的這份救命之恩我沒齒難忘。”
兩個有來有往的“騙子”在一頭霧水的鄭耀祖面前進行着,他們倆都知道裴六是怎麽死的,然而就是不說,裴六是自殺的,要是讓裴元英知道了這件事恐怕就難辦了,李唐想借這個由頭将這件事的人情變成自己欠裴六的,而不是欠裴元英的,裴元英借坡下驢,裴六是裴家的人,欠裴六的就是欠我裴元英的,兩人争執不下,互相進入了僵持之中。
就在這時候,外面的鄭管家進來傳話說午飯已經備好,鄭耀祖當即吩咐下人傳菜。
“裴校尉,今日午飯就在這裏吃吧,我這裏備下了一些微薄的酒水飯菜,還望裴校尉不要嫌棄。”
裴元英摸了摸肚子,确實感覺有些餓了,對李唐說道:“李老弟,一起留下來吃吧,中午咱們倆喝一會兒,祭奠六哥的在天之靈,也希望咱們的友誼地久天長。”
李唐看了看鄭耀祖,鄭耀祖已經沒了之前的厭惡表情,垂着腦袋低頭暗笑,但又瞬間變成面無表情,李唐微微一笑,跟裴元英說道:“甚好甚好,還希望鄭大少爺别嫌棄我這平民百姓髒了你家碗筷啊。”
“哎,耀祖怎麽會是那樣的人呐,這幾日他一直鑽研自家生意,怎麽會對百姓有所反感,之前要是耀祖有對不住你李老弟的地方,看在我裴元英的面子上,就原諒他吧,我也希望你們兩人能重歸于好,不要再鬧矛盾了,”裴元英轉頭看向鄭耀祖,“是不是啊,耀祖?”
“是是是,裴校尉說的是,還希望李唐你能寬宏大量,一些小事不要挂懷,之前都是我的不對。”
“嗨,沒什麽大不了的,什麽事兒啊,我怎麽不記得了,來來來,喝酒喝酒。”
李唐率先端起酒杯,也不顧其他兩人自己就幹了一杯,一旁的裴元英哈哈大笑道:“還得是我李老弟,胸懷寬廣,海納百川,我們可得好好學着點了,哈哈。”
鄭耀祖當即附和道:“裴校尉說的是,李唐胸懷寬廣,是我小肚雞腸了。”
酒席宴間,三人喝酒吃菜,裴元英假模三道的灑酒在地祭奠裴六,毫無約束感的李唐也跟着灑了一杯,而鄭耀祖看着裴元英身背後的兩個護衛,手心已經攥出了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