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臉虛弱的楚天問此時根本沒有心情聽這位鞠宛若先生和衆學子的激烈辯論,讓他感到好奇的反倒是那個和自己記憶裏截然相反的裴元英。
楚天問以前的記記憶裏,一同讀書的裴元英總是對這種書會辯論等事格外上心,不僅經常代替講學先生回答學子疑惑,更是在辯論環節裏時常提出一些有趣的問題供給消遣,讓現場所有人都能在歡聲笑語當中全然享受這場書會,然而此時的裴元英正襟危坐,不動如山,一反之前常态,裴元英不時看看四周人群的分布,然後繼續閉目養神,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靈犀縣令來學先廳前後沒有盞茶功夫,說的話也前言不搭後語,臨走之時更是和裴元英眉來眼去,想必不是什麽好事,恐怕會有大事發生,然而書會參與的無非都是耕讀聖賢之人,又怎會有什麽企圖呢?楚天問一時拿捏不準。
當鞠宛若在屏風坐正之後,同樣對這位先生模樣心生好奇的楚天問馬上運轉自己的内力,開始往外界散發氣機。人在這世界上有很多東西肉眼是看不到的,唯有用心才能查看其中奧妙,所謂天人地三等十五境,便是将自己的身心修煉的更爲強大,這其中講究的便是氣息的内收外放都要達到與外界合爲一體,最終才能天人合一,曾有世間武學大能說過:“修行無非兩件事,外練筋骨皮,内練一口氣,如是而已。”
已是元嬰境的楚天問體内元氣無疑是十分雄厚的,他輕而易舉的穿過簾帳,通過氣機的變幻得知了裏頭坐着的那人的身份,然而他卻沒有停下來仔細聽衆書生的高談闊論,而是氣機外放,籠罩了整座杏林學院,楚天問感受着四周每一個人的氣息境界,每一處建築的大體輪廓,每一株植物的呼吸吐納,突然有兩股比自己更爲深厚的氣機奔襲而來,楚天問大驚失措,竟一時忘了收斂,而是任由雜亂的氣機在外擺動。
兩股氣機一個來自學先廳,另一個來自屏風後的十字廊口,學先廳的那人被楚天問的氣機掃過後,猛然迸發出一股更爲強大的氣機,當場就将楚天問的氣機斬斷,吓得楚天問臉色煞白,一口鮮血即将奔湧而出,楚天問強忍劇痛生生将其咽了下去,而十字廊口的那股氣機反倒相對柔和,像是不願被發現一般的沿着楚天問的氣機稍稍将楚天問的周身經脈裹了起來,這才沒有被剛才斬斷的氣機彈回亂了心緒,否則氣脈紊亂将會後患無窮。
稍稍緩了一口氣的楚天問連忙四周查看到底是誰能将自己的氣機斬斷,然而卻并沒有發現那人行蹤,楚天問後背驚出一身冷汗,能将自己氣機斬斷且不用吹灰之力,究竟是何方神聖,那處大能。
恰在這時,屏風後的女先生緩緩開口介紹自己的學識,李唐聞聲當即朝自己望了過來,楚天問看了看屏風後傳來的聲響又看了看李唐狐疑的神态,隻能點頭給李唐示以肯定,不敢開口說話。
楚天問再也沒有心思安心聽學先廳裏的讀書人之間的對話了,卻又不能提前離場,隻能忍着傷勢勉強在學先廳裏坐着,生而要強的楚天問爲了不讓周圍的人看出自己已經受傷,裝作若無其事的盯着學先廳裏的人看,耳朵裏已經聽不清書生們說的是什麽了。
看來看去的他突然看到了坐在人群後方身着便服的衛鎮使劉通,隻見他一手掩蓋着桌面,另一隻手握筆在上面寫寫畫畫,不知道寫些什麽,興許是劉通怕被别人發現自己身份,頭頂還戴了一頂蘆葦沿帽,然而多次跟他打過交道的楚天問一眼就認了出來。楚天問微微一笑,突然想起劉通曾在家裏懸挂過一副黃宗羲的字,大概也是愛惜文章吧,記錄一下今日書會上的精彩言論。
看完劉通後楚天問的目光突然就盯在了坐在自己正前方的裴元英,若非有青鳳先生在自己身前遮擋,楚天問還不敢這麽明目張膽的挺直腰杆望過去,一反常态的裴元英不禁沒有對在場書生的任何一個問題給予答複,就連青鳳先生提出“白馬非馬”這等有趣話題的時候裴元英都無動于衷,安心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偶爾擺弄着鬓角垂下來的頭發。
這讓原本無心思索的楚家少主不禁開始對裴元英的反常行徑開始認真思考,當所有有關裴元英的線索都被自己思考一遍之後,楚天問仍然想不出裴元英今日究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直到結合劉通在一旁的寫寫畫畫,他突然明白了點什麽,裴元英今日并非是奔着聽先生講課來的,恐怕是要将這些書生已經各地的富商、勢力統統化作自家的堂前燕子。
“無非是權力鬥争的遊戲,将這些無辜學子還有奉公守法的富商以及各地勢力統統拉下水,何必呢?”楚天問不由得喃喃起來,緊接着又自言自語道:“你是遇到什麽難題了還是想離開靈犀鎮升官去其他地方呢?”
楚天問不知道,隻是隐約覺得背後發涼,自己并非真的看不上裴元英的,當年一同在學堂讀書的時候,李、楚、裴三人曾一同去清淺池擊魚,不知怎的聊到了若是日後榮華富貴該當如何,除了唐哥兒自知是戴罪之身不發一言以外,自己和裴元英都曾說過苟富貴,勿相忘,裴元英靠着親爹是晉陽指揮使自己也做到了靈犀校尉一職,自己則是因爲楚家背景順理成章的成了楚家少主,本以爲這就是三人最好的天地了,沒想到裴老二野心竟然不止于此,也難怪自己看不上裴老二,這一身明争暗鬥的官僚氣一點也不坦蕩,老話講:民不與官鬥。自己改變不了裴老二,裴老二可能也對自己有所非議吧,惹不起總躲得起吧,要走了也好,眼不見心不煩。
想到這裏,楚家少主不由得閉上了眼睛,他也懷念那個一同擊魚總是萬年老二的裴元英,至少還能每天待在一起進行同一件事,如今各有各的事情纏身,若非那夜李唐家裏遭變,不知何年何月才會有機會再一起說話。
自家堂弟楚正誠此時正在台上跟台下的人講着沒什麽事兒先生要講學了,李唐這時候突然站起來問道:“子非魚,安知魚之類也?先生,杏林學院後院清淺池有數百尾鯉魚,各個面容如生疥癬,于這終日書聲郎朗的聖賢書院格格不入,今日曾和一人說到此事,在下曾言道人有千人千面,魚亦有善惡之分,民間流傳一句俗話: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魚兒沒有生死等是非觀念,不知那池中鯉魚可否是因爲有惡魚所緻?”
楚天問聽到李唐的這般胡言,竟一時忘了疼痛,饒有興趣的聽着屏風後頭的女先生搭話,就連正襟危坐了一上午的裴元英此時也瞪大了雙眼仔細瞧着李唐。誰知那鞠宛若突然站起身來走到屏風前面,大睹芳澤各位書生學子一陣嘩然,紛紛驚歎此女子不僅滿腹經綸,還是世間少有的天姿國色,更有甚者,那些附庸風雅的各地勢力以及富商口水直流,心中竟生出再填幾房姨太太的污穢想法。
鞠宛若看了一眼提問的李唐,馬上就知道了今早上自己在喂魚的時候所遇到的那個出言不遜之人就是他,然後掃了一眼台下醜态百出的各類景觀後不由得羞紅了臉,連忙躲回屏風後頭重新落座。
透過朦胧的簾帳隐約可以看到鞠宛若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不知過了多久才想起今日是來辦書會講學的,然後重新坐正,準備解答李唐的荒誕問題。
“這位學子,今天早晨我也曾在那清淺池中喂了幾條魚,亦是發現那些魚兒個個傷痕累累,沒有一條是完好無損的,我不由得心生憐憫,多灑了幾把魚食。”鞠宛若稍事停頓,說了一上午的她此刻确實有些乏了。
隻見她重新清了清嗓子後繼續說道:“這位學子說池中有那惡魚一說,又說各個疥癞污了學堂,殊不知這正是黃院長的用心之處,滿身傷痕卻仍然活的自由,一身傷病卻還是自信的遊出水面供往來各位觀看,各位要是活的能如這清淺池中的魚兒一般那就好了,莫要因爲自身缺憾而自暴自棄,也不要爲了秀美俊麗而喪了自由,各位學子們,沒有誰生來便是完美無瑕的,就連我今日舉辦書會也引來了不少非議,今日借清淺池中鯉魚一說,衆位君子自當共勉。”
聽完鞠宛若回答的李唐也隻是微微一笑,回了一聲:“受教了。”楚天問實在沒力氣站起來,也跟着輕笑起來,誰知這時候門外有個人突然放生大笑的走了進來,隻見他穿着富貴,折扇輕搖,鉛粉遮蓋的臉上隐約還能看出幾根手指一樣的紅印,來人正是剛才在街上被揍了的鄭耀祖。
“鞠先生啊鞠先生,殊不知那清淺池中的鯉魚渾身傷痕,盡是這剛才發問之人的所作所爲。”鄭耀祖一進門就拆穿了李唐的把戲,引得衆人一陣吃驚,就連楚越女先生也不由得問說此話怎講。
誰知那鄭耀祖笑的更大聲了,一邊笑一邊說道:“先生有所不知,這李唐雖說是個不會舞刀弄棒隻會舞文弄墨的書生,但是他有一手擊魚技藝是在做所有人都不能及的,人在池邊站住,一石頭下去池中就會有一條魚兒泛起魚肚白,就連他身後的楚天問都不及他射的穩準狠。”
鄭耀祖惡狠狠地看着“罪魁禍首”李唐和一臉煞白的楚天問,一旁的裴元英卻是往後微微一靠,顯然是鄭家大少爺的話裏并沒有牽連裴元英,而摘清罪名的裴元英剛剛沒看成打架的好奇心突然湧了上來,想看看他們幾個到底會引發怎樣的激烈争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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