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天烈火在熊熊燃燒,如同立在城市角落裏的一個火柱。
天空大大小小的火焰傀儡盤旋,極度不穩定,不時的爆發出噼裏啪啦的炸響。
拜倫站在烈火之中和火焰融爲一體,可以看到他漸漸的沒有了人的形态,在變成一團徹頭徹尾的火焰。
一個由火焰組成的魔物。
火焰在燃燒着他的每一寸皮膚,将他的身體摧毀殆盡,然後進行重塑。
拜倫的身體在溶解,他的臉被燒破,火焰燎黑了他的骨頭。
他依舊傻愣愣的站在烈火之中,口中念叨着。
“母親!”
“火在燃燒,它在灼燒着我。”
“母親,我感受到了。”
“真的好疼!”
“真的……好疼!”
他在消化暴怒之種,也在被暴怒吞噬。
拜倫在以火焰和怪物的形态看着這個世界,眼前火光跳躍,他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扭曲。
“暗月!”
他眼前浮現出了這個人的模樣,他現在才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有看清這個人。
不對。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看清這個世界的真正樣貌。
他看着那些盤旋在天空之中的火焰傀儡,仿佛可以感受到他們每一個心中的憤怒。
他們還沒有變成魔物和傀儡之前,全部都是那一場災難之中的幸存者。
爲了實現暗月所說的那個新國家,爲了向他們的仇人尋求一個答案。
他們才選擇變成了這個模樣。
他們堅信着暗月是拯救者,拯救這個國家,拯救所有人的那個人。
他們堅信着暗月能夠懲罰他們的仇敵。
但是到了結果出現的時候,拜倫發現,暗月便是當年那一場災難的參與者。
拜倫注視着那一個個傀儡,想起了自己的戰友。
那一張張堅信着自己,堅信着暗月将軍的面孔。
他們都如此年輕,他們笃信着世間的善惡黑白;他們在選擇死亡和變成怪物的時候,一個個前赴後繼,毫不猶豫。
“沒有價值!”
“我們的犧牲,我們所做的一切。”
“沒有任何價值。”
“這個世界沒有正義,沒有什麽善惡,隻有欺騙,隻有不擇手段。”
“所有人都在互相欺騙,所有人都在出賣對方,所有人都是犧牲品。”
“犧牲其他人,達成目的。”
“犧牲其他人,獲得利益。”
“犧牲其他人,證明信仰。”
“這個世界,每個人都在被其他人吞噬。”
而這個時候,天空血河卷落而下,蘇因霍爾的王子大喊出了拜倫的名字。
“堕落之人拜倫!”
“神罰将至。”
他身形高大英武,聲音中氣十足。
此刻他代表着神明,代表着正義。
而下面。
是一個變成了怪物,放棄了蛇人身份的堕落之人。
恐怖的火焰怪物擡起頭,看向了蘇因霍爾的王子,這一代的血眷者。
“我?”
“堕落之人?”
拜倫聽到這個稱呼,想要狂笑,他感覺嘲諷至極。
“我是堕落之人?”
“我是堕落之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堕落之人?”
拜倫的怒吼震蕩在天雲之間,整個城市和天穹之上的王子都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拜倫的狂怒。
“堕落而瘋狂的!”
“是你們。”
“是高高在上的諸神!”
“沒有人在乎我們,每個人隻在乎自己的目的,從來不在乎其他人。”
“野獸是這樣,蛇人是這樣,神明也是這樣。”
拜倫沒有再看那王子,而是看着雲海之上,仿佛在怒視着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祇。
“神罰?”
“什麽神罰?”
“我不接受你們的審判。”
“你們這些家夥沒有資格審判我,你們代表不了正義,也代表不了這個世界。”
“隻不過是一些沒有心,卻擁有強大力量的怪物罷了,想要殺死我就直接來,不要裝出一幅正義的模樣。”
咆哮聲中。
他的力量按照煉獄神恩術的方式開始突破。
大量的火焰傀儡早就組成了一個儀式術陣,神恩石在火焰之中誕生,快速的制造出了拜倫的神話器官。
不過拜倫的神話器官非常奇怪,赫然是一個在火焰之中跳躍的心髒。
變種的火焰從心髒之中湧出,組成了拜倫的身軀。
這是一種有些粗糙,稍加修改過的神恩術。
源自于亞弗安之手。
亞弗安在阿賽神還沒有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得到了安霍福斯骨魔轉化秘典和第二代真理賢者藍恩編撰的神恩術。
蘇因霍爾的王子立刻感覺到了不對勁。
“嗯?”
“竟然是四階?”蘇因霍爾的所有人都以爲,拜倫隻是三階。
“不對,他在突破四階。”但是立刻,他就發現了對方的小動作。
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找到對方的時候,也是對方正在突破的時候。
不再猶豫,他動手了。
血河之中,血肉凝結而出,一隻看上去活生生的地行龍出現在了蘇因霍爾王子身下。
血河力量的灌輸下,地行龍和蘇因霍爾王子的身形不斷膨脹,而蘇因霍爾身上的铠甲和披風也跟着一起膨脹。
最後變成了一個騎着巨型地行龍的巍然巨人。
二者加在一起超越百米以上。
恐怖的影子投射在翼魔城之中,帶來無與倫比的震撼。
難怪在蘇因霍爾血眷者之證一旦出動就被稱之爲神罰,面對這樣的力量,實在沒有幾個人能夠承受住内心的沖擊。
不僅僅如此,血河之中一個接着一個身影接連站起。
他身後竟然直接出現了一個軍團。
這些軍團之中的很多人的模樣看上去不像是這個時代的人,其中甚至還有遙遠蠻荒時代的人物。
他們都是曾經死在了血眷者之證下的人。
這件傳承了一千幾百年的生命道具·血眷者之證,不知道曾經有多少人物死在了這件武器之下。
此刻。
這個死亡軍團在跟随着這一代的血眷者一起,踏着血河朝着下面沖鋒。
暴怒之子拜倫也朝着天空沖去,他掌心火焰不斷的彙聚,扔出去後直接炸裂了開來。
“轟隆!”
火焰炸裂形成氣浪,在翼魔城的上空層層擴散開來。
那氣浪将地面上的不少人直接壓在了地上。
這是很明顯的一個試探性攻擊。
但是很快,對方就率領着死亡軍團從天空中的烈火之中沖出。
血河滾滾,朝着拜倫落下。
對方沒有任何損傷,而拜倫也明白了這是一個絕對擁有使徒級别力量的存在。
并且還是一個非常成熟,被使用了一千年的力量形态。
最後。
躍起的火焰巨人和血河撞擊在了一起。
“轟隆!”
源源不斷的血河被蒸發,但是後續更多的血河湧來,似乎要将火焰巨人給徹底淹沒。
拜倫大吼着:“我看你有多少血河,我都給你燒幹。”
血眷者鄙夷的看着拜倫:“邪徒,你不過是風中殘燭,也敢妄圖和神賜之偉力相抗。”
拜倫玩弄着火焰,各種爆炸不斷出現。
火焰焚燒着天空,火焰傀儡穿梭朝着蘇因霍爾的血眷者沖去。
血眷者背後的披風連接着血河,時不時的化爲遮天蔽日的血盾擋住了拜倫的力量。
通過戰鬥,血眷者發現了什麽。
血眷者目光銳利:“你的神話器官是心髒,堕落之人拜倫,我找到你的弱點了。”
而他手上的臂環更是幻化出各種各樣的武器,不斷的刺向拜倫的心髒。
這很明顯是有傳承的。
一眼就看出拜倫的心髒是他的緻命之處。
拜倫則在不斷躲避着對方那變幻莫測的武器,不敢再肆無忌憚的朝着對方撲去。
交手不過片刻。
拜倫就處于下風。
但是同樣的四階力量,對方暫時也沒有奈何得了他。
隻是拜倫發現了對方的厲害之後,并不想要再和面前這個蘇因霍爾的血眷者和王子做糾纏。
他此刻一腔怒火。
他現在隻想要找到那個人。
但是蘇因霍爾的血眷者很明顯不是那麽好擺脫的,拜倫的火焰傀儡一個接着一個被磨滅,被血河殺死。
戰鬥之中,拜倫想到了一個計策。
拜倫這個時候胸膛裏心髒跳躍,發出了如同大鼓一般的聲音,他的力量肆無忌憚的釋放出來了,竟然隐隐有着和對方抗衡的模樣。
但是不論拜倫和對方都知道,這種狀态撐不了多久。
但是拜倫這個時候卻挑釁說道。
“嗯?”
“這就是神罰?”
“看起來,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嗎?”
血眷者哪裏能夠聽得拜倫這樣侮辱他的神明,尤其是面前就是一個不久之前有着渎神之舉的深淵邪徒。
他退後了一步,很明顯要出什麽大動作了。
“沒什麽了不起?”
頭盔下的目光如同利刃一般,要将面前的拜倫徹底撕碎。
“放棄了人的尊嚴,選擇堕入深淵之人。”
“今天。”
“就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力量!”
蘇因霍爾的血眷者手中長槍揮舞而起的時候,天空都暗了下來。
一輪紅色的月影出現在了血眷者身後,
拜倫卻爆發出了一聲呐喊:“就是現在!”
拜倫似乎在這個時候也抓住了機會,利用這個空擋施展了什麽強力的神術。
隻見火焰怪物的心髒鼓動,火焰傾瀉而出。
大地之上豎立起了足足十個火焰巨人,環繞成一圈圍繞著了蘇因霍爾的血眷者。
他們環繞在一起,似乎在施展着什麽強大的神術,或者封印。
蘇因霍爾的血眷者,用三葉人的語言喊出了兩個字節。
“腥紅!”
血月之影和血眷者融爲一體,恐怖的力量随着長槍揮出而擴散開來。
十個火焰巨人瞬間被掃成兩截,而位于中央的拜倫也被直接刺穿了胸膛。
但是戳破了之後,血眷者卻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感覺不對?”
他收回了槍,就看見面前的一隻隻火焰巨人瞬間炸裂崩塌。
血眷者身後的披風立刻回卷。
擋住了爆炸的餘波。
恐怖的火焰将血眷者淹沒,卻沒能傷害到他什麽。
但是那些火焰頃刻間散落成了無數流火。
慢慢從高處落下。
這不是什麽殺招,隻是用來迷惑血眷者的手段。
而流火點燃城市,讓血眷者必須做出抉擇,要麽追擊拜倫,要麽選擇救人。
此時此刻。
真正的拜倫帶着他的神話器官,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這很明顯不是曾經那個拜倫能夠想得出來的手段。
這麽多年的軍伍磨煉,讓拜倫成長了不少。
生命權能者的強大在這一戰中展露無遺,但是智慧權能者的靈活多變,還有難纏也在拜倫的身上體現了出來。
血眷者看着流火從天空墜落,将整個翼魔城淹沒。
城市被點燃。
化爲了一片火海。
兩位使徒級别的存在,同時在這裏全力釋放出了力量。
這就是天災。
他哪裏還有心思去找什麽拜倫在那裏。
如果他親手引發了這樣的災難,還坐視不理的話。
估計他立刻就失了神眷了,哪怕他是三葉共生者,歸于血之國的時候估計也會遭受懲戒。
他立刻撲入了火海之中。
看着被熊熊烈火充斥着的視界,看着成千上萬的人被火焰吞噬,在大火之中哀嚎。
出生于護火城,見慣了和平的王子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
他當然知道拜倫的打算,但是就是因爲知道,才如此惱恨和難以理喻。
“你怎麽敢這樣?”
“果然是堕落之人,果然是深淵邪徒。”
“這是萬蛇王庭的人,這可是你的同胞,是你的同族。”
“不是我的!”
雖然城中的這些人早已放棄了萬蛇之母的信仰,選擇了腥紅女神。
而天盡頭。
拜倫此刻變成了一個透明虛幻的影子,站立在山坡之上遠遠眺望着翼魔城。
看着那被火海吞沒的城市。
這一幕,和曾經的潘斯城的災難何其相像,甚至還要更加殘酷。
這一場災難将會制造出多少個如同拜倫這樣的人?
又會衍生出多少仇恨?
但是拜倫這個時候什麽都不在意了,他望着火海滔天。
最後。
轉身離去。
“暗月!”
“我來找你了!”
——
月蝕城。
當銀蛇軍團攻破了南方城邦聯盟的翼魔城,并且處決了南方城邦聯盟的叛逆者的消息傳來。
這座萬蛇王庭的新都城迎來了前所未有的歡慶盛典。
不再禁酒,不再宵禁,暗月将軍宣布整個城市歡慶三天。
所有人都可以暢飲,喝得爛醉。
街頭小巷多出了大量的賣藝人,商鋪裏面到處都是人,整個城市爆發出了遠超尋常的生命力。
而且改制之後的萬蛇王庭,的确和從前不再一樣了。
這個腐朽的王朝和老舊機器,重新開始轉動。
他們學習日出之地,模仿蘇因霍爾,也在探索着自己的東西。
這個國家每一天都在變化。
政務大廳。
夜幕慢慢降臨,這棟建築也漸漸人去樓空,但是作爲這個國家的最高統帥的暗月将軍卻沒有離開。
他和副将兩個人立在窗戶前,看着他們重新建造的這個國家,重新打造出的新秩序。
今天,暗月将軍似乎有什麽話要說,但是一直都沒有開口。
副将也沒有說話,一直等待着。
看着太陽徹底落下,這個時候暗月将軍才開口問副将。
“還記得我們剛剛開始參軍的時候嗎?”
副将回答:“記得,那個時候接連爆發了好幾場叛亂,我們就是被編練的新軍去鎮壓叛亂的。”
“打了一場又一場,我們就是這樣爬上來的。”
“死了好多兄弟啊!”
暗月将軍也跟着說道,平淡的語氣,但是更顯蒼涼。
“是啊!死了好多人啊!”
“家人都死了,兄弟也死了。”
“我們再拿着刀,去殺死别人的家人,别人的兄弟。”
“沒完沒了。”
在副将的面前,他真正的展露出了自己的想法,不再是大義凜然的模樣。
“我們不害怕殺人,也不在乎死的人是不是無辜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我們全部都殺過。”
“因爲一聲令下,我們就不再是人,隻是殺人的工具。”
“但是我們這些殺人者,最後殺得我們自己都害怕。”
“你說……這可不可笑?”
“因爲我們知道,某一天我們也會這樣,在瘋狂之中被其他人殺死。”
“而更可笑的是!”
“殺了這麽多人,死了這麽多人,連一個死亡的意義都找不到。”
“動物之間厮殺是爲了食物,而我們之間的厮殺,好像就隻是爲了殺死對方。”
暗月将軍目光微動:“當時我就在想,這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國家,什麽樣的世界?”
“諸神所創造的,就是這樣的一個世界嗎?”
“諸神創造的我們,就是這樣的蠢物嗎?”
暗月将軍扭過頭,看着一直跟随自己的副将。
“我不理解!”
“我不明白爲什麽會這樣?”
“我以爲有了力量,就可以改變一切。”
“但是一場場勝利過後,帶來的卻是永無止境的戰亂。”
“所有人都瘋了。”
“殺殺殺,所有人都在殺,都在自我毀滅。”
“萬蛇之王的子嗣們在厮殺,權利的交接下,王宮裏血流成河,成王者都在王座上瑟瑟發抖,害怕座下之人舉起屠刀。”
“各個領地的領主貴族們在厮殺,殺得人頭滾滾,生怕動手慢了就被别人殺了。”
“活不下去的平民們也在厮殺,殺得屍山血海,因爲隻有殺死别人才能夠活下去。”
副将沉默了,因爲他也曾經是那迷茫之中的一員,迷失在瘋狂之中的殺戮之人。
這樣的環境下,沒有人能夠保持理智。
他見慣了各種各樣的變态,見慣了各種各樣的瘋子,連他自己也無法掩蓋自己的内心深處也有着扭曲而瘋狂的一面。
就連面前的暗月将軍,也同樣如此。
他知道面前的這位将軍,這個日漸看上去變得文雅的執政官,在失去理智後是什麽樣的瘋狂面貌。
暗月将軍依舊自顧自的說着。
“最後,我才發現。”
“光是有力量是不夠的,出問題的不是人,而是這個世界,這個王國。”
“是秩序和規則。”
暗月将軍突然握緊了拳頭,驟然露出了激動的情緒。
“如果!”
“殺死叛民解決不了問題,戰争滅國解決不了問題,屠戮貴族解決不了問題。”
他狠狠的拍了一下窗台,眼中的神色驟然變了。
這個時候才讓人想起,這是一個從屍山血海之中走出來的将軍。
他口中吐出了讓人心顫的話語,殺意沸騰直至巅峰。
“那我們就殺死這個國家!”
“殺死這個殘破的的秩序。”
他面目猙獰的,喉嚨沙啞的說道。
“我要……”
“打破這個世界的規則。”
“打破現在的秩序。”
副将一直看着暗月将軍,他知道暗月的内心極度壓抑,此刻他隻是将内心中的壓抑不注意的稍稍釋放了一絲出來。
看着現在的将軍,副将也心生畏懼。
他立刻說道。
“将軍,您成功了。”
“行省制度已經成功了,接下來将南方五領順理成章的劃分爲五個行省,接下來隻要一步步推進,就能夠将王庭所有的領土化爲行省,我們已經打破了傳承了一千多年的體制,大大的約束了貴族領主們的權利。”
“您制定的最高執政官體系、憲法,也約束萬蛇之王和貴族們的權力,王室不再可以肆意妄爲。”
“而巫靈的首領蘇科布那邊也已經有回信了,這一次他似乎是被說動了,願意将真理與知識之神的信仰傳入萬蛇王庭;到時候我們可以頒布法令信仰自由,所有人都可以自由選擇信仰其他神明,來約束神廟的權利,減少神職人員他們對于王庭的控制。”
“到時候。”
“所有人都将受到約束,在這個王國的新制度之中。”
副将最後說道:“将軍!”
“舊的秩序已經被打破,新的秩序已經誕生。”
暗月松開了拳頭,面部終于平靜了下來。
“現在我要做的,是讓我們制定的秩序和規則,傳承下去。”
“我們要徹底的殺死這個國家,殺死舊的秩序。”
“讓那些該消亡的。”
“徹底消亡在曆史之中。”
暗月這個時候從桌子裏拿出了一份文件,同時将手上的印戒摘了下來,放在了紙上,遞給了一旁的副将。
“明天!”
“在明天的會議上,按照規則和程序,你将會成爲萬蛇王庭新的最高執政官!”
副将突然愣住了,半天沒有回應。
暗月問副将:“我和你說了這麽多,你也跟了我這麽久。”
“接下來你知道,該怎麽去做了吧?”
副将問暗月:“你想要做什麽?”
暗月沒有說話,隻是放下了文件,離開了政務大廳。
他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這麽多年了,暗月依舊孑然一身,沒有任何家人。
他關上門,一個人坐在了書房裏。
目光可以直視的桌子角落裏放着一面鏡子,右手旁放着一盞黃銅油燈。
鏡子隻是普通的鏡子,但是那盞黃銅油燈卻有着非凡的來頭。
幾年前。
在他前往日出之地的時候,他在觀察白塔煉金聯盟的制度和變化時候偶然得到了這盞燈。
不過暗月後來才明白,一切都沒有偶然。
很多事情。
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
這是一個非常強大的超凡道具,但是暗月從來沒有使用過,因爲使用它将會付出前所未有的代價。
暗月伸出了手,摩擦着黃銅油燈,細細的把玩着它。
而角落的鏡子裏,倒映着暗月的臉龐。
隻是驟然之間,那鏡子裏的暗月突然動了,做出了和暗月完全不相符的動作。
鏡子裏的暗月看着外面的暗月,突然笑了起來。
那笑聲滲人無比。
絕非人類能夠發出的。
“怎麽樣?”
“是不是忍不住想要用它了?”
“你隻有一次機會,到底想好了嗎?”
鏡子裏的暗月好像和外面的暗月很熟悉,應該是不隻是第一次見面。
暗月摸着黃銅油燈,并沒有看鏡子裏的另一個自己。
“聽說!”
“當凡人的内心被黑暗和空洞吞噬的時候,就會被邪惡所召喚。”
“是因爲這個你才找上了我的嗎?”
鏡子裏面的暗月身形開始蠕動,漸漸變成了一個陶瓷人偶。
那人偶非常精緻,色彩豔麗。
這是一個非常奇怪的人偶,是一種長着骨甲的怪異存在,一種看上去就覺得古老得難以言喻的生命。
他們的生命形态本身,就透露着蠻荒和滄桑。
“當你凝望着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望着你。”
“凡人!”
陶瓷人偶臉上露出了期待的表情,它似乎覺得一場大戲就要開場了,它期待的看着暗月的臉,希望從上面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
“你時間不多了,拜倫已經知道了一切,他馬上就要回來了!”
“他已經被暴怒徹底吞噬。”
“他不光要殺掉你,失控的他還要摧毀你所建立的一切。”
“而且所有人都将知道你的惡行,知道你當年所做過的事情,你将成爲和深淵勾結的堕落之人。”
“諸神不會放過你,不會任由你這樣一個和深淵有着牽連的家夥,一個制造出暴怒之子的家夥。”
“掌控一個魯赫巨島上的國家。”
陶瓷小人彩繪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浮誇無比。
“暗月!”
“你完蛋了!”
緊接着,鏡子裏滑稽的陶瓷人偶變成了拜倫的模樣,模仿着拜倫的聲音。
烈火滔天之中,拜倫死死的看着暗月。
“暗月!”
“我來找你了!”
哪怕隻是模仿,暗月也能夠感覺到那話語裏的滔天恨意和怒火。
暗月一言不發,隻是靜靜的看着陶瓷人偶的表演。
陶瓷人偶感覺無趣,身影一點點消失在了鏡子之中,仿佛在踏着波光遠去。
“暗月!”
“你玩弄了深淵教團,你玩弄了暴怒之子拜倫,你玩弄了這個國家。”
“但是,最終你也隻是神掌間的玩物,神的棋子。”
一切恢複平靜。
沒有什麽鏡子之中的小人,剛剛的一切都好像隻是一場幻覺。
但是暗月知道,抉擇時刻已經到來。
暗月低下頭,良久之後輕聲說道。
“我不在乎!”
“殺死别人,或者被别人殺死。”
“我都不在乎。”
他停頓了一下:“我隻想殺死曾經那個荒唐的世界,殺死那個殘破的舊秩序。”
——
深淵之中。
陶瓷小人沿着桌腿爬上了高大的骸骨長桌,來到了神座之前。
原罪的邪神此時此刻正在把玩着一個頭骨,一個堕落之人的頭骨。
骨頭眼眶裏火焰躍動,這個骸骨魔物雖然隻剩下頭顱也依舊沒有死去。
陶瓷小人讨好着面前的神祇,谄媚的高呼。
“偉大的原罪之神啊!”
“一切都在你的意志和抉擇之中。”
肖無謂的說道。
“每個人都會有弱點,每個人都有無法舍棄的東西。”
“當你知道對方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的時候,将他想要的放在他面前就可以了。”
“哪怕是懸崖,他一樣會跳下去。”
“沒有什麽值得期盼的,本就是如此。”
肖擺弄的頭骨之中,火焰突然膨脹了起來。
投射出一幅幅畫面。
這枚頭骨的主人曾經應該是一位士兵,因爲畫面之中出現的場景是戰場。
然而,随着頭骨主人的視線一轉。
戰場上出現了非常年輕的暗月。
暗月本是月蝕城一名貴族的兒子,他們家族在城外有着一塊領地,世代傳承。
他年少時候在家裏接受傳統教育,年長一些之後就進入月蝕城學習。
也正是在這個時期。
一場叛亂席卷了當地,暗月家族的領地受到了最大的沖擊。
暗月從月蝕城回來的時候,家中再也沒有看到任何一個活人。
他的父親被所謂的暴亂殺死,實則是死在了另一名貴族的手中,暴亂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而且。
這名貴族還以所謂的法令,合理合法的奪走了他們家族世代相傳的領地。
年輕的暗月沒有能力報仇,他逃離了家鄉,剛好碰上了王庭組建新軍。
幾年後,他就帶着軍隊回來了。
以平亂的名義,将他的仇人屠戮一空。
他親手。
将仇人家族的男女老少,一個不剩的殺得幹幹淨淨。
故事的前半段,聽上去就是一個平淡無奇的複仇故事。
而接下來。
他率領着軍隊轉戰一個又一個戰場,成爲了赫赫有名的屠夫。
他的職責就是鎮壓那些王國的敵人,無休止的叛亂,将他内心的暴虐和仇恨無休止的宣洩出來。
他就是一個殺人機器,鮮血屠夫。
殺人,
不斷的殺人。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發現。
連殺人,連戰争都無法平複他内心的暴虐和空缺。
填不平他内心的空洞,還有曾經失去的東西。
深淵血肉星辰之上。
那個曾經擔任暗月親兵的頭顱之上,倒映出戰争的場景。
隻看到戰場之上厮殺聲陣陣,渾身浴血的暗月一劍捅穿了一個渾身湧動着超凡靈光的披甲蛇人喉嚨。
對方滾燙的鮮血滋出,将暗月猙獰的面孔完全染紅。
“死!”
“給我死吧!”
“畜生!”
暗月的臉上,絲毫不見後來的文雅。
有的隻有暴虐,隻有無邊的殺意,還有破壞的欲望。
暗月靠在地行龍的屍山上,就好像從深淵裏爬出來的魔物。
“呼~”
“呼~”
他劇烈的喘着粗氣,恐怖的目光掃視着戰場,看看還有沒有能夠被他殺死的敵人。
而暗月回過頭來,就看見這個頭顱的主人竟然撲了過來。
他趴在了剛剛暗月殺死的那個蛇人身上。
然後,竟然在喝對方的血。
更可怕的是還有人與他爲伴,和他搶着喝血。
“給我留一點!”
“我的,你這家夥給我讓開。”
“找死是不是?”
暗月站了起來,喊住了這些人:“喂?”
“你們在幹什麽?”
他的親兵回過頭來,看着暗月滿嘴鮮血的說道。
“将軍!”
“聽說喝了他的血就能變強,我想要試下。”
幾個人激動不已,搶着将那血喝下去,還用力的吮吸,場面實在是恐怖惡心。
然而這幾個人感覺良好,絲毫不自覺。
“真的,我感覺自己好像在變強。”
“吃點他的肉是不是更有用?”
“我吃過普通人的肉,權能者的肉還沒吃過呢?”
暗月殺死的是一個權能者,叛軍的首領。
軍中傳說,隻要飲下權能者的血就有一定幾率能夠成爲權能者,雖然這隻是傳說。
如果神話之血這麽好提取的話,這麽簡單就可以運用的話,權能者也不會如此珍貴。
暗月看着自己麾下的瘋子,看着戰場上的屍骸。
他突然從暴虐的殺意,從瘋狂之中驚醒。
在這裏沒有人,隻有一群瘋子,一群失去了人性的野獸。
所有人都瘋了。
他瘋了,他的士兵也瘋了。
暗月突然笑了起來,開始是短暫的笑聲,然後變得綿連不斷。
“哈哈!”
“哈哈哈哈哈!”
“瘋子……瘋子……都是瘋子……”
笑完之後,他突然爆發了。
“夠了!”
“夠了!”
“夠了!”
他突然暴起,拿着劍将那些飲血之人殺得一幹二淨,他此刻比其他人更像是一個瘋子,比那些吃人肉喝人血的家夥還要癫狂。
殺完了人,暗月掩面站在戰場上狂笑。
笑聲瘋狂無比。
終于他放下了手,眼神變得極度可怕。
一切結束後,周圍沒有任何人再敢靠近他,連他的戰友都對他敬而遠之。
而暗月也終于在這一天發現。
他真正憎恨的,不是這些人,不是這永無止境的暴亂,也不是自己的弱小和無力。
他真正厭惡的,真正憎恨的。
是這個世界。
是這個将他和所有人都逼瘋了的世界。
暗月仰着頭,臉上的鮮血都結成了血痂。
“父親!”
“您說變得夠強,就能夠制定規則?”
“那麽……”
“究竟要變得多強,才能夠制定這個世界的規則?”
“究竟要多強。”
“才能摧毀這個讓人絕望的世界。”
沒有人回答暗月。
年少的時候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想的隻是能夠多睡一會。
但是當暗月再次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就變得不再一樣了。
場景定格在此處,然後漸漸模糊。
可以看到畫面裏。
暗月的瞳孔裏有着無限的怒火。
那不是對于某個人的怒火,不是對于某個人的複仇。
那是對舊秩序的怒火,對這個世界的怒火。
甚至是。
對諸神的怒火。
肖注視着這雙眼睛,突然發出了一聲輕笑。
“看看!”
“這仇恨的眼神!”
肖看向了陶瓷小人:“他在仇恨着這個世界,仇恨着諸神。”
“以及,仇恨着……”
“他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