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默克爾王和修伯恩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然後就從虛無之中堕落。
天旋地轉，周圍的一切化爲殘影消逝。
兩個人掉入了無邊無際的水中，幽寂和深邃将它們包裹住。
修伯恩伸出手，眼前是一片黑暗，他什麽也看不見。
但是他能夠感受到好像有氣泡從自己的指縫滑過，一路朝着高處而去，最後在海面破裂開來。
耳邊傳來了潮汐一樣的聲音，一波又一波，充滿了節奏。
“我在深海之中。”
修伯恩立刻心中有了了然。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麽突然從蘇因霍爾城邦的王宮之中，突然來到了深海。
不過他知道。
是誰将他帶到的這裏。
這一切一定和斯默克爾信仰的神明，和蘇因霍爾供奉的那位深海血之國的主宰有關。
在修伯恩的身旁。
與他一同下墜的斯默克爾王也同樣知道自己來到了哪裏，他向下看已經看到了那座于黑暗之中散發着光芒的燈塔。
“深海的血之國。”
他曾經一次又一次聽過自己的父親，阿爾潘斯王說過這裏。
他說這裏有着一座照亮海底的燈塔，有着難以言喻其風格的古老之城，那是超越了他們所能想象的時間以前的造物。
是神迹，是神話，是神國。
兩個人一同穿透了血紅色的結晶，落在了血之國的内部。
修伯恩看着那座燈塔，他好像看到了文明的顔色。
他再一次聽到了史詩和神話的頌唱聲。
而斯默克爾王則深深遠望着高處的殿堂，他心中生出了激動和期盼的情緒。
他這是第一次來到血之國，他覺得這一次或許能看到他的父親阿爾潘斯王。
修伯恩和斯默克爾王兩個人沒有說話，卻不約而同的一起朝着高處走去。
他們知道。
在那裏有着一位偉大的存在正在召見他們。
他們即将。
見到一位神明。
真理聖殿四面鑲嵌着一塊又一塊石闆，神秘的字符從地闆一直傳遞到四面，然後一路傳遞到穹頂之上。
在血肉王座下面的台階上，站着一個高大的男人，他已經沒有了蛇尾，但是頭發和眉眼依舊有着蛇人一族的特征。
“父親。”
斯默克爾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
他終于确認了，他的父親并沒有死去。
而是歸于這片大海，歸于神的國度。
隻是阿爾潘斯王的模樣和當初那般年邁的姿态完全不一樣，他是如此的年輕，如此的健壯英武。
但是斯默克爾還是一眼就能直接認出他來。
那股無人能及的豪氣和王者姿态，是常人無法擁有的。
阿爾潘斯王微笑着對着斯默克爾點了點頭，斯默克爾這才擡起頭來。
他看到了高高在上的神明。
血肉王座之上坐着一個穿着罩袍的女人，血紅色的頭發，手上握着一根權杖。
這大海和海底的國度都在祂的掌控之中，她擁有永恒的生命。
“血之初祖。”
“血之國的主宰，偉大的腥紅魔女。”
“您的信徒斯默克爾前來觐見。”
斯默克爾匍匐在地上，向神明叩拜。
一旁的修伯恩也是如此，雖然對方并不是他信仰的神，但是作爲神明，凡人的叩拜和敬仰是必須的。
或者說，當他看到神明的那一瞬間就不由自主的被威壓壓迫在了地上。
“愛維爾人修伯恩。”
“觐見深海的血之國主宰，生命神座之下的血之初祖。”
修伯恩低下頭的一瞬間，他注意到神的罩衣上有着一個符号。
那是曾經真理聖殿的祭祀罩衣，印着真理的符号。
而修伯恩在真理與知識之神的殿堂裏，也同樣看到了這個符号。
“這個符号代表着什麽？”
他突然腦海裏浮現出了這個想法，他甚至猜測面前的這位神明，是否和真理與知識之神有着某種直接的關系。
雖然修伯恩看過天空神殿之中的壁畫，聽過聖徒蒂托寫下的史詩神話。
但是那裏面記載的都是創世神話的故事，附帶了一些聖徒進入神國的畫面。
而真理聖殿是第二代聖徒斯坦·蒂托的學生，真理賢者桑德安建立的。
修伯恩并不知道這座聖殿的存在，以及後面那蕩氣回腸的故事。
但是。
不論是費雯、阿賽、肖等等，上個紀元的一切好像都離不開真理聖殿這個地方。
一脈相承。
一切從他們開始，一切又在他們身上結束。
他們開創了一切，又最終将一切都帶走。
血肉王座上的半神也看注意到了修伯恩看到了哪個符号，同時祂也看穿了修伯恩的力量，還有他體内的神術道具·波裏克的右手。
費雯原本已經忘記了很多故事，但是在阿爾潘斯歸來之後，她已經從他身上得到和記憶起了不少曾經的點點滴滴。
尤其是聖山之戰，還有其中的關鍵人物阿賽。
如果不是阿賽出手，他們哪怕能夠擊敗瓶中小人，想要殺死這尊人造神話也是無比困難。
她和阿爾潘斯都知道阿賽的故事，一個讓人心酸又讓人絕望的故事。
她看着修伯恩有些感歎的說了一句：“原來阿賽也來到了這一個時代嗎？”
“他也擺脫了痛苦的輪回，願意從他的永恒之夢中蘇醒了嗎？”
但是，當血之初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修伯恩一臉茫然。
他并不知道真理與知識之神的過去。
在他看來。
阿賽是一個神明，一個永生的神話。
連阿賽這兩個字眼，都帶着古老和神話的意思。
不用附帶任何名字，光名字就讓人覺得這是一尊神明。
但是在費雯的眼裏看來，阿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有着故事和過去的人。
看到修伯恩這幅模樣，費雯也明白了。
對方隻是一個凡人，一個被阿賽選中的人而已。
修伯恩不知所措的說了一句：“我隻是神的信徒。”
血肉王座上的神明點了點頭，眼神變得凝重了起來。
随着祂的認真，一股威嚴肅穆的氣息籠罩在這座聖殿之内。
不論是修伯恩，還是斯默克爾，都感覺好像一座大山壓在了自己的身上。
神明的目光，是有重量的。
“那麽。”
“阿賽選中的人。”
“你……看到了嗎？”
說到這裏，血肉王座的神明聲音裏好像也帶着一絲激動，一絲微顫。
“天空神殿。”
斯默克爾又一次聽到了這個名字，上一次他還是剛剛從身旁的這個愛維爾人身上聽到的。
他此前從未聽說過這個地方，他不知道這個所謂的天空神殿有什麽意義。
竟然。
讓神明都如此重視。
但是對于三葉人來說，天空神殿就是他們的信仰，是他們的曆史，是他們曾經存在于這個世界的痕迹。
那是第二代智慧之王修建的神殿，希因賽的國都。
那裏面供奉着初王、耶賽爾王、兩代聖徒、曆代先祖的遺物，埋葬着祖祖輩輩的遺骸，回蕩着他們虔誠的信仰和意志。
蛇人不可能明白天空神殿對于三葉人的意義，還有他們曾經爲奪回哪裏所付出的代價。
修伯恩匍匐在地上，沒有絲毫遮掩和隐瞞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部說了出來。
因爲他知道，當他來到這裏的時候他的所求就已經成功了。
他原本以爲斯默克爾王或許會請求向神明祈禱，神明會降下神谕。
但是天空神殿對于三葉人的意義遠遠超乎他的想象，血之初祖直接将他們的意識拖入到了血之國來，直接在這裏召見了他們。
修伯恩張開口，但是那聲音卻直接消失在了聖殿之中。
斯默克爾便知道，那是隻有神明才能夠知曉的秘密。
“我的神降下神谕，告訴我在冰封高原之上存在着上個紀元的秘密，有着我想要尋找的答案。”
“在那裏。”
“在天之鏡的下方。”
“我看到了一座古老的城市，建立在一座山峰之上。”
“山峰看不到下半截，往下就是無盡的幽暗。”
血肉王座的神明突然握緊了權杖，在心中默念道：“聖山，神仆之城。”
祂的眼中是唏噓，還有跨越歲月後失去了一切，見證文明落幕後的滄桑。
修伯恩接着說。
“我看到了兩座跪伏迎接造物主的巨像，突然反應過來道路的上方有着更重要的地方。”
“我擡頭朝着上面看去，就看到了……”
說到這裏，修伯恩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天空神殿。”
天空神殿内他所看到的一切實在是太震撼了，他每一次回想，都會渾身顫栗不能自已。
修伯恩講的很概括。
自己看到了天空神殿，他看到了真正的造物主的神像。
他聽到了贊美智慧之王萊德利基王的史詩，看到了關于三葉人的故事。
最後。
他還講述了自己看到了一個個恐怖的怪物從大地深處浮起，朝着他追了過來。
真理之門救了他一命，但是在脫離現世的時候他卻看到了大地之上有着一隻巨大的眼睛。
再一次說到這場面的時候，修伯恩依舊渾身抖得和篩子一樣。
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好像害怕再一次看到那恐怖的場景。
血之初祖立刻就明白了。
那是曾經造物主賜予萊德利基王親子的王座權柄，七頭魯赫巨怪之一——塞勒海妖。
也隻有他們才能夠将天空神殿完好無損的保留下來，讓它跨越兩億多年的時光。
血之初祖費雯更是有了某種聯想，之前所有巨怪們躁動的原因。
原來是面前這個凡人闖入了天空神殿，引起了魯赫巨怪們的蘇醒。
聽完了修伯恩講述的一切，血之初祖突然感覺到心中有着說不出的情緒。
喜悅、哀傷、惆怅、感歎一同湧上心頭，讓祂再也沒有了任何心思說話。
祂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然後就揮手，将修伯恩和斯默克爾送出了這片國度。
兩人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再回過神來依舊在王宮之中了。
斯默克爾王用審視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修伯恩。
斯默克爾王雖然這是第一次見到他信仰的神明，但是卻不是第一次接受到神谕。
但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神明會有這樣急切的情緒。
沒錯，足以稱得上是急切。
雖然血之初祖并沒有表現得非常急躁，但是對于永生的神明來說，祂的召見已經堪稱是急躁了。
他們的神明如此急切的想要找到某一樣東西，一個地方。
那個天空神殿，一定非同凡響。
但是斯默克爾王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問。
他明白。
作爲一個信徒，作爲一個凡人。
不去窺探神靈的秘密，不去知道自己不應該知道的東西，才是應該的。
那些隐秘，那些不應該知道的東西，往往都是災難的開始。
斯默克爾王對着修伯恩說道：“你的條件，我答應了。”
修伯恩喜色溢出：“您是一位真正的王者。”
他對着斯默克爾王行了一禮，然後消失在了王宮之中。
作爲一個三階權能者，這個世界上能讓他受到進出限制的地方并不多。
——
深海的血之國。
在将修伯恩和斯默克爾送走以後，血之初祖費雯一個人靠在了血肉王座之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将頭枕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斜着看着下面。
“天空神殿。”
“也出現了啊？”
真理聖殿無比寂靜，除了血之初祖的歎息，任何聲音都沒有。
阿爾潘斯知道這個時候不必說什麽，他的情緒和血肉王座上的神明是如此的相似。
終于。
血之初祖忍不住從血肉王座上走下，她離開了真理聖殿，來到了後面的懸崖壁畫前。
壁畫華麗而厚重，顔色充滿了赫尼爾王朝後期的風格，那是三葉人最巅峰的時候，他們借助着奇迹之力幾乎擁有了一切，肆意的揮霍着用之不盡的資源。
那些奢靡，那些雍容。
在這種華麗風格的作畫中體現的淋漓盡緻。
費雯觸摸着畫上的太陽花海，好像跟随着通往雲端的階梯一起來到了高處，登進那和太陽融爲一體的神殿。
她仰着頭。
看着造物主的腳下站着的智慧之王萊德利基。
看着神座之左的生命之母莎莉，神座之右的夢境主宰。
這便是最初的神明。
就好像一個大家庭，
造物主的降臨，誕生出了祂們。
祂們的誕生才擁有了這個美麗而富饒的世界，擁有了創造一切可能性的種族。
不論這個種族是善良與邪惡，不論這個故事是美好還是醜陋。
都爲這個空蕩蕩而孤寂的世界，增添了最濃豔的色彩。
給這個灰白色的大地，編寫了最動聽的樂章。
這幅畫。
就是她按照天空神殿裏的景象補全的，那是他們不能磨滅的曾經，輪回也不敢忘記的畫面。
費雯高高舉起手，就像是信徒仰望着神的國度。
“我們的聖地。”
“我們的信仰。
阿爾潘斯走了出來，他忍不住開口說了一句。
“費雯大人。”
“您要去看看嗎？”
血之初祖沒有說話。
她在想。
我們這樣，還算是三葉人嗎？
我們的祖輩，智慧的源頭，兩代聖徒、兩代賢者。
會如何看待她，看待他們？
她原本是如此的渴望，如此的期待。
但是在此時此刻，她卻又畏懼和退縮了。
剛從醫院檢查回來，隻有這麽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