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道雷霆閃爍,緊接着稀裏嘩啦地雨下了下來。
“下雨了。”
“下雨了。”
洞穴裏的人終于鑽了出來,拿出各種各樣的東西,接着天上的雨水。
他們張開幹裂的嘴唇,伸出舌頭舔舐着天上落下來的雨水,大口地吞咽着那雨水。
感受着烈日被遮擋後的陰涼,一個個蛇人臉上露出了笑容。
這是,他們這段時日來唯一值得高興的事情了。
守着一大片海洋,竟然會缺水。
甚至不僅僅是水,任何所有的一切,他們都缺。
在這裏,整個世界都是他們的,但是他們卻似乎又什麽都沒有。
這就是目前的現狀。
洞穴内。
布裏曼檢查着目前所有人的現狀,可以看到病倒的人越來越多,許多人躺在地上,發出痛苦哼唧和呻吟聲。
第二紀元的物種,無法在第一紀元存活。
布裏曼看着其中一個人露出慘白的臉龐,張開嘴巴不斷地喘着氣,注視到了她痛苦的眼睛。
這是船上的一位女醫師,不是巫醫,隻是一個普通的醫師。
但是在這樣的世界,她也沒有任何辦法。
不僅救不了别人,也救不了自己。
她也同樣看到了布裏曼,目光一點點轉了過來。
她說不出話來,隻是伸出了手。
布裏曼也沒有說話,但是同樣伸出了自己的手,抓住了對方的手。
最後,他來到了洞口邊。
在這裏可以看到外面的大海,還有海上的船,洞口邊躺着的是大副“樹人”,是他特意要求住在這裏的。
此刻,哪怕是船長布裏曼來了,“樹人”依舊望着外邊,望着他們的船。
然後,目不轉睛地說道。
“白金号。”
“要死了。”
白金号的主體就是他的魔獸,白金号要死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是身爲魔騎士的他,要死了。
出海的時候,他在海上不知道因爲誤食了什麽東西,或者是其他的原因。
他肚子上長出了一塊爛瘡,髒器也接着一塊出現了問題。
吃了兩劑巫藥,反而更嚴重了。
而在這裏,他們也找不到什麽厲害的巫醫來治療疾病,查看是什麽原因。
他身先士卒,想要盡快找到陸地挽回局面,最終先要倒下的反而是他。
他呢喃着說道:“船長,你不是說我們不會死嗎?”
布裏曼:“我們不會真正地死去,隻會在這個世界變成其他的東西。”
大副回過頭來:“什麽東西?”
布裏曼:“看這個世界有什麽,如果按照目前來看的話。”
“或許是一條魚,或者什麽奇奇怪怪的蟲子,亦或者蝦。”
大副又問:“當魚和蟲子是什麽樣的感覺?”
布裏曼反問:“當一棵樹是什麽樣的感覺。”
大副了然了:“如果可以,我還是挺想當一個人的。”
布裏曼:“你覺得什麽樣的算是人?”
大副說:“起碼得擁有智慧吧!”
大副看着遠處,眼中露着渴望。
“在這個世界,擁有智慧才能算得上是活着和擁有生命啊!”
“要不然,和一灘爛肉有什麽區别?”
說着說着,大副“樹人”開始說起了胡話,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
布裏曼一摸他的額頭,發現非常燙。
布裏曼坐在自己的大副身邊一會,看着這個最早,也是一開始就跟在自己身邊的船員。
他沉默不語,眼神卻一點點出現了變化。
他站起身來,來到外面。
大雨中。
可以看到指揮着人員接着雨水的“小矮人”十分忙碌,其中有人用器具,有人則用超凡力量将水彙聚到了一座水池之中。
在“小矮人”的身邊,一個女孩正捧着一個木盆左右奔跑,看起來格外認真。
女孩接到了水之後,立刻跑到了洞穴裏。
将水倒在了其他不能動彈的人口中,口中還說着奇奇怪怪的話。
似乎是在祈禱,讓他們快點好起來。
看着這一幕幕,布裏曼原本冷峻的臉終于浮現出了一些笑容,他冒着雨朝着外面走去,從後面按住了“小矮人”的肩膀。
布裏曼:“真是忙碌啊!”
小矮人回過頭來,發現是布裏曼後說道:“是船長啊,我們忙着呢,今天不多接一下,下次下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呢!”
布裏曼卻說:“地底深處出現了一處泉水眼,那裏可以獲得清水,以後我們都不會缺水了。”
布裏曼說完,“小矮人”立刻驚訝地看了一會布裏曼,然後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他剛剛還擔憂,下一次下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到時候該怎麽辦。
“真的嗎?”
布裏曼點了點頭,十分潇灑的大手一揮。
“真的,當初讓石魔鑄造這座島的時候就留下了這個設計,如今也應該漸漸可以用了。”
“帶着所有人去那裏暢飲吧,絲毫用不着節省。”
“小矮人”歡呼雀躍,崇拜地看着船長。
“船長大人,你可真是高瞻遠矚。”
“小矮人”讓人将接好的水儲存好之後,立刻帶着人前往地底之下。
原本隻是讓幾個人過去看看,卻沒有想到幾乎大部分能動的人都過來了,隻留下了少量的人照顧傷病者。
而布裏曼看着“小矮人”離去,卻一個人獨自朝着遠處走去。
懷中。
抱着三葉之種。
他的手上握着一副卷軸,卷軸上畫着一個血紅色的漩渦。
一點點往前,他看着哪怕在暴雨之中,依舊在堅持不懈地擴大着這片島嶼的巨型石魔。
布裏曼昂着頭,似乎看到了許多年後的景象。
“或許無數年之後,這裏真的會變成一座大陸。”
隻要給予歲月和時間,那些強大如同神魔一般的石魔不僅僅能夠建造出陸地,還能夠建造出湖泊和河流,建造出高山和峻嶺。
而那些石魔身上的轉生儀式咒文,正好賦予了它們歲月和時間。
走到了這座島嶼的正中央,他抱着那三葉之種,一點點将這件強力的生命力量承載之物融入了自己的身體。
布裏曼的腳下湧出了大量的血水,并且不斷地蔓延。
漸漸的,化爲了一個漩渦。
在漩渦之中,布裏曼的身體從腳部一點點崩潰,然後一點點到腰部,最終抵達頭部。
“腥紅。”
布裏曼在大喊了一聲之後,身體一瞬間徹底崩塌。
在這島嶼的中央,他化爲了一整座血色漩渦。
布裏曼以自己的力量激活了這枚三葉之種,二者的力量結合在了一起,化爲了這片血色漩渦。
虛空之種,看不到布裏曼的身影,卻隐隐聽到他的聲音傳出。
“三葉之種。”
“保存白金樹血脈。”
三葉之種本就有保存物種血脈的能力,曾經就保存了三葉人的,不過後來都被污染掉了。
此刻布裏曼再度動用了這種力量,不過儲存的是另一個物種。
血色漩渦迅速席卷而出,奔向那遠處的白金号。
白金号似乎感覺到了危機,在一瞬間化爲了魔獸的形态,想要逃跑。
但是那血水将其瞬間吞沒,緊接着漩渦的另一部分延伸到了洞窟内,如同一隻舌頭一樣将大副“樹人”席卷而起,吞入了血色漩渦之中。
“三葉之種。”
“保存蛇人血脈。”
二者落入血海,再也沒有了任何動靜。
地底下深處。
“小矮人”帶着一群人沿着布裏曼所說的通道,一直來到了地下幾十米處。
然後就在這裏,聽到了水的滴滴答答聲。
之後在提燈的照耀下,衆人看到了一片清澈的水池。
“水。”衆人一擁而上。
“真的有泉水。”每個人都開心地說道。
“是淡水。”有人還嘗了一下。
“小矮人”和衆人激動不已,上前開始打水,然而當他們興沖沖地回來,準備告訴船長下面的情況之時。
他們卻發現,上面的情況都變了。
他們站在洞穴出口,眺望着遠處的那片突然出現的血色。
“那是什麽?”
“船長大人呢?”
“布裏曼大人呢?”
“大副也不見了。”
——
一片血紅色的世界裏。
“樹人”感覺自己迷迷糊糊的,好像落入了一片溫暖如同母親懷抱的地方,讓人感覺舒适而惬意。
那始終折磨着他的病痛終于消失了,而那始終追在自己身後的死亡之影,好像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一條魚,在海水裏遊動着。
又好像變成了一隻蟲子,在淺海的暖流裏漂浮着。
“我這是死了?”
“變成魚了,還是變成蟲子了?”
“樹人”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他就發現自己真的在一片血色的液體之中。
而在遠處的水中,在那紅色的世界中央。
立着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正在看着他。
他立刻認出了那是誰,正是自己的船長。
“這是哪裏?”
“布裏曼大人。”
布裏曼開口:“我的身體裏。”
“樹人”更加疑惑:“伱的身體裏?”
布裏曼點了點頭,告訴自己的大副。
“這才是我們真正的樣貌,大副。”
“真正的生命種并沒有固定的形态,我們擁有血能,擁有與神同在近乎不滅的軀殼,擁有融合和奪走他人器官的能力,還能夠同時擁有多個生命模闆。”
“這片血水,就是我血能和力量的體現。”
接下來,他的話語一轉。
“但是,我隻能将這些力量爲自己所用。”
他目光看向了血水的深處,在那底部似乎有着什麽東西在散發出巨大的力量,也正是漩渦的根源。
“而裏面的三葉之種,卻能夠将這種力量賦予他人。”
“樹人”還是第一次聽到三葉之種這個名詞,他問布裏曼。
“什麽是三葉之種?”
布裏曼:“你可以理解爲,最古者最開始制造出來的,用來制造出新的最古者的一樣道具。”
“它隻需要一點初始血脈作爲引子,就能夠完整的造出一個新的生命體。”
“樹人”聽完,目光爲之一震。
“制造生命?”
“這不是,生命主宰的權柄嗎?”
布裏曼:“不是制造新的生命,與其說是制造生命,或者說是複制生命更加恰當一些。”
說到這裏的時候,布裏曼發出了一聲歎息。
“因爲。”
“那一點點初始的完美血脈,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沒有那開始之物,三葉之種也就沒有了任何作用。”
話說到這裏,似乎有些跑偏了,布裏曼重新拉回了正題,說起了自己爲什麽要提及自己的力量和三葉之種。
“樹人。”
“你不用知曉這些,你隻要知道用我的力量将三葉之種激活,二者結合在一起。”
“我就可以做成許多事情。”
“可以将一個物種的器官和血脈,強行嫁接在另一個物種的身上。”
“例如,讓陸地上的生命,擁有其他生命的器官,暫時可以在水下栖息。”
“例如,讓沼澤裏的生命,可以在雪山叢林之上飛翔。”
那血水中央的影子擡起頭來,目光在水中泛着幽光。
此刻,他終于說到了關鍵。
“例如。”
“讓第二紀元的生命,獲得在第一紀元生存的能力。”
“樹人”突然明白了什麽,他看向了布裏曼。
“這樣的事情也可以做到?”
布裏曼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道。
“當然可以辦到。”
“隻是如果不是生命種,那些沒有血能的生命體在被移植器官,融合血脈的之後,都會快速死去。”
“不過,這也并不是沒有辦法解決。”
布裏曼看着“樹人”,告訴他:“隻要你們居住在我的身邊,我就可以爲你們提供血能。”
“樹人”凝視着船長布裏曼,良久後開口說道:“你想要用這種方法,來讓我們在這個世界活下來?”
布裏曼依舊是那一副輕描淡寫的語氣,似乎什麽樣的場面他都能夠淡定地和人閑聊,甚至開上一個小小的玩笑。
“我的大副。”
“蛇人,是沒有辦法在第一紀元生存下去的。”
“想要在這個殘酷的世界生存下去,改變是必然的,也是生命必須經過的過程。”
“那些不能夠适應的,都被淘汰掉了。”
“樹人”明白這個道理,隻是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所以蛇人,在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被淘汰掉了嗎?”
“就好像,曾經那些被淘汰掉的物種一樣。”
他甚至聯想到,如果這樣的話。
如果不是在這個世界,而是在他們來的那個世界,是不是也代表着蛇人終有一天也會被世界和自然給淘汰、給抛棄。
布裏曼點了點頭,肯定了他這個殘酷的事實。
“這是自然的定理,也是生命的法則。”
“因爲世界一直都在變,也因此沒有永遠存在的物種,更沒有永恒的紀元主角。”
“但是你們的血脈,可能會在其他的生命體身上存續下來。”
“就好像。”
“始祖魚的血脈,流傳在你們的身上一樣。”
“樹人”驟然擡起頭,他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個消息。
“始祖魚?”
“我們的身上有魚的血脈?”
“這怎麽可能?”
“樹人”一連發出了三個問号,對此表示質疑。
布裏曼卻非常肯定,用不可置疑的聲音說道。
“這并不是一個假設,龍神阿努曾經證實過,諸神也曾經見證過。”
“始祖魚是造物主在一切開始的時候,創造出來的物種。”
“隻是當時,沒有人知道爲什麽它要叫做始祖魚,而不是單純地叫做魚。”
“因爲那個時候沒有魚,始祖這個詞,似乎有些多餘了。”
布裏曼看向了“樹人”,然後悠悠地說道。
“直到這個紀元,所有人才明白。”
“原來始祖魚,真的是萬千物種的始祖。”
“它不僅僅孕育出了各種魚類,也孕育了各種獸類。”
“在我們依舊着眼于千年萬年的光陰之内的時候。”
“早在兩億五千萬年以前,超越于時光和一切之上的造物主,早就看到了今天。”
布裏曼說到這裏的時候,也忍不住失神道。
“那一切之上的造物主啊,擁有的究竟是什麽樣的偉力呢?”
“在他眼中的世界,到底是什麽樣的?”
“世界在他的眼中,或許真的隻是一條河流,一個瓶中之島。”
而“樹人”此刻,卻徹底沉默了。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當做食物的魚類,竟然有着這樣讓人驚駭的來曆。
布裏曼這個時候打趣道,聲音裏帶着一些笑意。
“是不是充滿了一種罪惡感,其實你不必如此覺得。”
“你所看到的海裏遊的,陸地上跑的,大部分都是始祖魚的後代。”
“你們豢養的牙獸,你們奴役的馱獸,和你們都一樣,是始祖魚的後裔。”
“隻不過。”
“你們被生命的主宰給選中了罷了。”
“在這個紀元之初,在那個至高神召喚出大陸的号角聲下。”
“從那以後,你們主宰大地。”
“而它們。”
“則成爲了你們的食物,還有坐騎。”
“你們如果計較這些,蛇人就無法生存下去了。”
“樹人”看着布裏曼,點了點頭。
震驚是一方面,還有一方面。
“樹人”從來沒有從這樣的角度去看待這個世界,這種感覺,就好像站在曆史長河之上觀看着億萬物種和生命沖刷而下。
最終,隻有幾個能夠躍出水面,被那屹立在天空之上的永恒之神所看見。
那即是,紀元的主角。
也隻有昔日的神明種,才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吧。
他最後隻能說道:“這真是個殘酷的世界啊?”
談話結束。
布裏曼伸出手,伸向了自己的大副。
“就在這裏開始吧!”
“樹人,我将賦予你在這個世界也能夠存在下去的軀殼。”
大副問布裏曼:“我能問一下,我将擁有什麽樣的軀殼嗎?”
布裏曼說:“你将和你的白金樹化爲一體。”
大副立刻笑着說道:“好像也不賴。”
“樹人”擡起頭,朝着布裏曼走去。
“嘩嘩嘩~”
瞬間,整個血色漩渦劇烈地旋轉了起來。
而在那洞窟之前,所有蛇人看着漩渦發出的劇烈動靜,最後聽到一聲砰然巨響。
水面炸裂,一個高大的身影從水中站了起來,一點點走到了邊緣。
所有人不知所措地看着那高大身影,那家夥看上去像是一棵巨大的樹木,但是卻又像是人一樣在行走着。
他那垂落的樹枝和藤條,就好像兩隻巨大的手臂,頭頂的樹葉支撐而起,遮擋着天上的太陽。
更可怕的是,那樹上竟然長着一張人臉。
還有眼睛。
“臉,樹上長着一張臉。”當看到那張臉的時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樹活了?”人人驚呼。
“什麽情況,這個世界哪裏來的樹?”人群之前,“小矮人”覺得這有問題。
“難道是……”随後,他隐隐猜出了什麽。
那不知道是什麽的存在遠遠眺望着他們,然後開口說道。
“怎麽,不認識我了?”
這一瞬間,所有人驚呼出聲。
“樹人?”
在以前,“樹人”隻是一個綽号。
而現在,“樹人”成爲了真的樹人了。
樹人站在血色漩渦的邊緣,低頭看着不斷彙聚而來的人,伸出了手臂,替他們遮擋住了陽光。
“小矮人”上前,詢問變成了這副模樣的樹人。
“樹人,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還有,這片血色的漩渦是怎麽回事?”
樹人告訴下面的人,開口說道。
“布裏曼大人放棄了神之形,化爲了這片血海。”
“而我這副軀殼,是他融合了白金樹和蛇人的軀殼,重新制造出來的超凡之軀。”
“在這個紀元,蛇人是無法生存下去的。”
“布裏曼大人替我換了個形态,讓我不必死去,也能夠留住我的智慧。”
“你們如果是超凡者的話,也可以選擇我這個形态,換一種方式在這個世界存在下去。”
“小矮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樹人的軀殼:“樹人?”
有些人感覺難以接受,或許也隻有樹人這樣與樹爲伴的怪癖之人,才能夠接受這樣的生命形态吧!
樹人說着說着,打了個哈欠,他似乎感覺很困,在變成了這幅軀殼後。
就這樣,他在所有人面前真的化爲了一棵真正的大樹,就這樣睡着了。
蠻荒原始的世界。
新誕生的島嶼之上,出現了一座血色湖泊,湖泊的邊緣站着一棵樹人。
而所有闖入這片原始世界的蛇人,看着那樹人和湖泊,表情或震驚,或深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