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潮濕、破敗。
這就是船艙的最底層。
陶瓷小人此刻遇見了它一生之中最艱難的抉擇，或者是它人生之中第一次自己做這樣的抉擇。
猶豫了良久，最後它還是看向了地上。
那是剛剛尋找石刻《星之女王和神使波羅》時拿出的一樣東西。
神谕之眼。
在這個關鍵時刻，它還是将一切寄托于神的意志上。
陶瓷小人撿起了神谕之眼，捧在了手中。
“神谕之眼，再一次爲我帶來神的旨意和指引吧！”
“主人，告訴我該怎麽去做。”
穿透層層僞裝的套娃和皮囊，處于最深處的一個破碎陶偶蘇醒了過來，一塊小碎片從“身體”裏飄了出來。
陶瓷小人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血肉”喂給了神谕之眼，想要它再度給予自己指引。
金屬殼上的浮雕緩緩的遊動了起來，魔物浮雕吞掉了那碎片，然後開始發動了特性能力。
光芒激發，照亮暗室。
眼看着就要将陶瓷小人帶向那個奇異的靈性世界，溝通靈性權柄的領域。
但是當光芒覆蓋住眼睛的一瞬間，卻戛然而止。
光芒消逝，暗室發出一聲脆響。
“啪嗒！”
陶瓷小人低下頭，就看到了手中的神谕之眼上的裂痕不斷地蔓延，環繞一圈。
不知道是之前遭受的重創到了這裏承受不住了，還是因爲本就壞掉了還被陶瓷小人強行使用了多次的原因。
金屬打造的單筒望遠鏡，斷成了兩截。
“嘶！”
一瞬間，陶瓷小人的表情定格。
隻剩下嘴角在抽搐。
良久後。
陶瓷小人搖搖晃晃地起身，離開了傳送之門前，離開了潮濕的最底層。
它順着木梯一點點往上爬，來到了上一層的窗戶前。
上面的甲闆傳來了聲音，透過窗戶傳入耳中。
“快點。”
“今天去西邊看看。”
“抓住那個怪物，我們都能夠得到國王的獎賞。”
“财寶、爵位全部都在這裏。”
那是海軍水手的呼喊，聲音裏充斥着躁動和貪婪。
雖然阿努離開了，但是搜索的任務依舊在繼續，所有人還是按照命令一絲不苟地執行着。
陶瓷小人抓着《星之女王和神使波羅》石刻，遞出了窗戶外面。
“我要是被抓住了，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神的寶庫都沒有了。”
“我要是被抓住了，主人的任務就無法完成了。”
“我不能死。”
“我不可以死。”
“我不可以被祂們抓住。”
陶瓷小人不斷地重複着話語，它最後終于說服了自己，松開口将石闆扔進了海底。
船隻遠去，石闆則緩緩地卷入了洋流之中。
陶瓷小人無力地靠在窗戶下面，蜷縮成一團。
好像生怕誰從窗戶外面看見了自己一樣。
它抱着頭，蒼白無力地說着。
“我隻能這麽做。”
“主人，隻能這麽做。”
——
白塔聯盟的煉金船上。
三位使徒齊聚，經過了一番儀式祈禱後奧蘭率先使用了奇迹道具·不僅僅指南的指南針的力量。
彩色光芒湧出，指南針漂浮而起。
彩光之中指針緩緩轉動，最後定格在了某一個地方。
但是指向的卻是魯赫巨島的方向，日出之地曾經的白色圓塔所在。
蘇科布發出疑問：“在魯赫巨島上？”
大地魔女搖頭：“這不可能。”
過了一會，彩色光芒指針又指向了另外一處，那是天空奇迹花園所在。
奧蘭露出了一個略帶尴尬的笑，有些抱歉地說道。
“不，它指向的是另外的地方。”
“看起來我的心暫時有些亂了，對于石刻的渴望還不夠，它并不是我内心所在。”
奧蘭看向了大地魔女和蘇科布，擡手示意，問他們二人誰願意使用。
蘇科布看着指南針，也搖了搖頭。
他也不一定确定自己内心所在何處，他有着很多渴望，渴望成神，渴望契律師遍布世界，渴望能夠讓真理與知識之神蘇醒等等等等。
而這個時候大地魔女墨忒爾說話了：“讓我來試一試吧！”
大地魔女沒有兩人那麽多的目标和理想，她曾經是一個盲女，沒有任何親屬。
孤身一人居住在神廟之中，将一切都獻給神明。
因此她所想的一切也要簡單純粹很多。
她不追求成神，所謂的理想也就是守護生命起源之山和萬蛇之地。
如果說她有唯一的渴望，那就是能夠擁有更多的魔女，讓魯赫巨神的眼睛能夠遍布這座島嶼，一同守衛着生命主宰的人間花園。
而這一切，都需要那塊石刻。
大地魔女上前拿起了指南針，準備了一會，重複着和奧蘭一樣的禱言。
唯一有些區别的，就是大地魔女用雙手合握住指南針。
“指南針。”
“魔靈之神愛蓮娜的珍寶，遵循造物規則誕生的奇迹之物。”
“請遵循我的内心，指向我現在最大的渴望。”
“指引我，指引我完成内心渴望的方向。”
随着大地魔女念完，她雙手和握的指南針爆發出了遠勝之前的光芒。
攤開手，另外兩位使徒的目光注視了過來，也牽動着船上所有人的心。
指南針劇烈地轉動，最後驟然停下。
牢牢的指向南方的大海。
而這個時候幾隻風蜥龍也從遠方趕來，那是蜥蜴人阿努；此外還有着護火神廟的牧首門羅也駕馭着護火者号趕到了，二人都接到了奧蘭的通知。
阿努代表國王和王權，門羅代表着神廟和神權，二者在此就代表着蘇因霍爾的意志。
奧蘭想要進入蘇因霍爾的搜索，還是要走一遍流程的。
阿努騎在風蜥龍上，他們抵達的一瞬間剛好看到了光芒從大地魔女的手中爆發出。
阿努立刻猜測到了什麽：“已經找到了？”
煉金道具船、神術道具船和其它随行船隻一起，朝着蘇因霍爾的海域搜索而去。
煉金船、護火者号上人頭攢動，所有人都期待不已。
耗費了如此龐大的人力物力，今天終于就要找到那個怪物了。
他們要看一看，那怪物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家夥，手上是不是真的有神器。
蜥蜴人阿努飛在天上，看着船隊一直來到了自己在搜索的那片海域。
“果然，和我猜的一樣在這裏。”
煉金船劃開海面，掀起一疊疊白浪，最後停在了一處看似并沒有任何出奇的海面上。
奧蘭、蘇科布、墨忒爾三人站在船頭，奧蘭作爲這一次聚集的發起者看向了大地魔女手中的指南針，然後看向了不遠處的大海。
“就躲在這裏？”
“不對？”
“不是人在，而是東西在。”
奧蘭漫步從船頭走下，身形化爲了一道火光劃過海面，最後直接沖入了大海之中。
“轟隆！”
大海就好像被撕開了一個口子，一直往下。
奧蘭站在了被撕開的海面裏面，看着一塊石闆緩緩從海底層層疊疊的植物之中浮起，落入了他的手中。
哪怕是奧蘭這位使徒，此時此刻也難掩激動的情緒，心神激動地說道。
“第一紀元的聖物。”
“最古老的王者。”
“神裔和神使的結合。”
“太古時代的神話。”
奧蘭見過各種各樣的寶物，知曉過這世間的種種隐秘，但是那一切都比不上此刻他手中所握之物。
隻是。
當奧蘭拿起了《星之女王和神使波羅》石刻的一瞬間，一道光芒從他的眼中泛起。
與此同時整個夢幻星海都躁動了起來，無數的古老之夢，最古老的靈一同發出了聲音。
亦或者說。
是詛咒。
神靈的聲音從遙遠的國度傳來，傳入了奧蘭的意識之中。
“不要去看！”
“奧蘭！”
奧蘭回過頭，就發現自己的意識已經來到了天空奇迹花園。
他正站在開滿欲望之杯的花海之中，巨大的神話門扉聳立在國度的盡頭，一個手提燈盞的神靈正在門前俯視着他。
奧蘭失神喊道：“伊瓦神！”
欲望與煉金之神的目光和奧蘭一對接，立刻看到現世之中奧蘭的身軀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
奧蘭的模樣慢慢出現了變化，變成了一尊類似妖精的形态，但是卻略有些不同的神話形态。
其身形不斷地膨脹，散發出萬丈光芒。
巨大的神靈虛影出現在大海中央，緊緊的抓住了那塊石闆。
凡人看不見其樣貌，隻能看到對方提着一盞燈，将世界染成熾白。
這片海域上的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神祇，目睹其屹立于大海之上。
口中發出驚呼：“神降！”
護火者号上的門羅也絲毫不例外，看到這位神靈也有些失神：“欲望與煉金之神竟然親自到了，女神也應該要來了。”
風蜥龍上那群蜥蜴人更是對阿努佩服得五體投地：“族長，神真的降臨了。”
欲望與煉金之神看向了石刻，古老的女王頭戴王冠，手握希因賽權杖坐在耶賽爾宮前，面帶燦爛微笑的少年站在她身後看着前方，就好像注視着石刻之外的煉金之神。
“星之女王！”
“波羅大人！”
伊瓦看着石刻裏的少年，忍不住說了一句。
“您和金字塔神殿裏畫的一模一樣。”
沒有人比伊瓦更明白這兩位存在的來曆還有所做的一切。
星之女王創造了神降術，正是祂此刻降臨于此的神術雛形。
而更重要的是，神降術讓造物主的意志真正從宇宙之外降臨此世。
神使波羅是第一代夢境主宰，造物主的幼子，也正是祂創造了夢界。
欲望與煉金之神神降大海，就好像掀起了一層連鎖反應。
眨眼間，虛空之中打開了一個通道。
通道背後顯露出了巨大的魔靈金字塔，而金字塔的頂點是若隐若現的古老神殿。
一位披着罩衣手握魯赫寶劍的神祇從通道看向人間，帶來強烈的肅殺之氣，就好像在海面上刮起了一陣寒風。
祂一出現，那指南針散發出的光芒就更璀璨了。
魔靈之神從夢界打開了一個出口，窺探着現世。
祂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欲望與煉金之神的手中：“真的是那塊石刻。”
天盡頭暴雨不休的烏雲之上，連知識之國都浮現了出來，掌控着真理之門的幽魂波裏克隔着蒼茫大海看着這裏，确認了真的是《星之女王和神使波羅》現世。
最後，大海之上泛起了血浪。
無盡的紅色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彙聚成了一尊真實的魔神之影，紅色的長袍裙擺和大海融爲一體，拉長到天盡頭。
偉岸的魔神之軀頂着天空，和伊瓦神面對面站立。
腥紅女神也到了。
諸神降臨。
在場的蘇因霍爾人立刻匍匐在地，而第一次見到神靈的門羅更是激動得渾身發抖，熱淚盈眶。
“神啊！”
“快看，我們的神就在這裏。”
“神降臨于此，降臨于大海之上。”
陶瓷小人靠在船艙的角落，從圓窗前露出半個腦袋看着外面。
隔得有些遠，距離陶瓷小人抛下石刻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他們已經跑出了很遠。
因此，船上的其他普通士兵和低階權能者根本不知道遠處發生了什麽。
他們隻隐隐看到光柱沖天而起，還有鋪天蓋地的深沉暗紅，以及遠處的風暴。
船上的人還以爲起了風暴，甲闆上傳來大呼小叫。
“風暴來了。”
“快點走。”
“加快速度。”
但是陶瓷小人卻看清楚了遠處到底發生了什麽，也看清了到來的到底都有誰。
“腥紅女神！”
“魔怪與魔靈之神！”
“欲望與煉金之神。”
“真理與知識之神。”
它一個又一個在心中默念着這些存在的名字，沒能敢說出口，但是牙齒已經在不自主地發顫了。
它閉上了眼睛，輕聲的說道。
“你們都已經找到了，都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了。”
“趕緊離開吧！”
“趕緊離開吧！”
《星之女王和神使波羅》石刻找到了，看似諸神最重要的目的已經完成了，一切也應該就此結束了。
但是腥紅女神卻不願意就這樣結束，祂還有着其它的目标。
她要找回真理聖殿遺落了兩億五千萬年的聖物。
腥紅女神目光挪開了《星之女王和神使波羅》石刻，落在了天空的通道入口上，看向了那位守着古老因賽神殿的魔靈之神。
祂開口用的是三葉人的語言智慧語說道：“愛蓮娜女士，我可以用一下您的奇迹指南針嗎？”
魔靈之神兜帽下的真實和虛幻兩張臉同時開口，說出了一個聲音：“曾經，我也問過你類似的問題。”
腥紅女神沉默了，最後說道：“當時，我也沒有辦法。”
緊接着下來，是更長的沉默。
最後魔靈之神還是揮手，将指南針牽引到了腥紅女神面前。
祂知道腥紅女神想要做什麽，想要找什麽。
“如果藍恩還在的話，也會想要找回老師放在燈塔上的最後篇章。”
其他人根本聽不懂兩位神明在說些什麽，甚至覺得那聲音與其說是話語，更像是天空發出的雷霆。
像是法則之語，是神律和天憲。
但是陶瓷小人卻聽懂了，它是懂得智慧語言和文字的。
“祂想要聖徒篇章。”
不比《星之女王和神使波羅》。
這樣物品對于真理聖殿的意義完全不同，對于原罪邪神肖的意義也截然不同。
陶瓷小人當然知道這件物品，肖出自真理聖殿，是第二代真理賢者的學生。
肖殺死他的老師藍恩，帶走了島上所有藍恩的物品，也親手取走了第一代真理賢者桑德安放在燈塔之上的最後篇章。
傳說這最後的篇章記錄着第一代聖徒偉大詩人蒂托前往神賜之地觐見造物主的所有畫面，也是讓三葉人從王權血裔的時代，巨怪即是王座的時代走向了奇迹時代的開端。
是第一代真理賢者桑德安手持《最後的篇章》前往造物神國，将奇迹帶來人間。
陶瓷小人顫顫巍巍的拿出了這副骨書。
這是一副三葉人骨甲打磨成的骨書，用遠古時代的植物編織成的繩索纏繞在一起，看上去粗糙至極，透着太古時代的滄桑和原始。
但是其上閃爍着神術道具的光芒，湧出一股神聖和虔誠的韻律之光。
仔細傾聽。
能夠聽到一代代真理聖殿的學徒在頌唱着史詩和贊歌，高呼着聖徒和賢者之名。
不過這個時候陶瓷小人已經麻木了，它或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了。
陶瓷小人不知道出路在何方。
它或許也感覺到了，自己的死期将近。
它所做的一切，不過隻是在苟延殘喘。
但是此時此刻哪怕隻能讓它多苟延殘喘上一瞬間，讓它多活上半個沙漏的時間，它也願意。
它拿着骨書看了一會，突然之間就好像瘋了一樣，将那骨書從窗戶前扔了出去。
“去吧！”
“給你，都給伱。”
“都給你們。”
腥紅女神拿住了奇迹道具·不僅僅指南的指南針，沒有像那些使徒一樣那麽複雜，立刻就催動了其力量。
腥紅女神隻是閉上了眼睛了一瞬間，然後就立刻睜開。
神明的目光投向了北邊的不遠處。
“在那裏。”
大海之中，瞬間蔓延起了紅色的風暴和大雨。
紅色朝着遠處不斷蔓延，追了上來。
很快，抵達了剛剛陶瓷小人所在船隻剛剛停留的地方。
大海裏伸出了一隻隻巨手，其中一隻捧起了那沉入大海散發着光芒的骨書。
風暴和驟雨之中，魔神的目光猶如雷霆和閃電，注視着手中的骨書。
看着這部骨書，聽着那億萬年前的聲音依舊在回響。
哪怕是腥紅女神，此刻聲音也好像在隐隐發顫。
曾幾何時，她就是聽着這聲音的指引登上了迷霧之島，成爲了藍恩的學生。
“聖徒蒂托的最後篇章。”
“兩億多年了。”
“上一個紀元，我找了你快一千年。”
“我又等了你兩億年。”
“最後，你還是回來了。”
傷感、激動、緬懷。
無數種情緒湧上心頭，不過很快就收斂了起來。
腥紅女神可不蠢，陶瓷小人這點小把戲可瞞不住祂。
甚至在腥紅女神看來，陶瓷小人此舉就和掩耳盜鈴差不多。
“陶瓷小人就在這裏。”
“它身上帶着肖的寶庫，甚至是肖的後手。”
腥紅女神目光巡視周圍，在那驚濤駭浪裏鎖定了遠方的一個影子，那是幾艘蘇因霍爾的船隻。
“在那裏。”
而在船上的水手眼中，他們沒有看到神明。
他們看到的隻有鋪天蓋地的暗紅色影子，還有層層疊疊的巨浪和暴風雨正在襲來。
“風暴。”船上的水手指着遠處，發出驚恐的聲音。
“風暴追上來了。”甲闆上一陣慌亂。
“所有人都給我小心，所有人都給我動起來。”水手長和拉帆手的聲音急躁無比。
不過船上也有一些人發現了不對勁，他們在那鋪天蓋地的暗紅色和風暴之中看到了什麽。
他們看到了大海之上竟然開出了花朵，紅色的花。
一名渾身被雨水打濕的權能者忽然瞪着眼睛，發出了高呼。
“那不是風暴。”
“那是神明！”
船上正在忙活着的水手們一下子全都停了下來，先是看向了對方，然後看向了大海之中的風暴。
“神明？”
他們不明白，爲什麽神明攜帶着如同神罰一般的風暴向着他們而來。
——
紅色的花在大海上盛開，朝着蘇因霍爾王國海軍的幾艘船隻包圍了過來。
暴風雨覆蓋四面八方，還能夠看到恐怖的影子在雨水之中扭動。
腥紅女神并沒有那麽冷酷的不顧凡人的生死，還是留了一些手。
祂沒有本體直接覆壓上來，而是動用了血霧之杯的封印力量。
一瞬間。
天空和海洋一起化爲紅色。
帶着層層疊疊的巨浪，還有鋪天蓋地的風暴。
整個世界都好像在下着血雨，如同末日降臨。
而在陶瓷小人眼中，這就是真正的末日。
陶瓷小人心中最後的僥幸也被徹底打破，它沒有再躲了，直接站在窗戶前露出了所有的臉龐。
陶瓷小人看着風暴和血雨，表情僵硬地說道。
“祂找到我了。”
“我要死了。”
現在，陶瓷小人是沒有任何辦法了，也沒有任何活路了。
它不再去看，因爲此時此刻看也沒有用了。
血霧之杯封印所有船隻的那一刻，它就徹底落入了對方手中。
陶瓷小人一點點地走向了船艙的最底層，那潮濕陰暗的地方還豎立着風格獨特的傳送之門。
陶瓷小人又一次伸出手，将鑰匙塞了進去。
扭了扭，還是紋絲不動。
“打不開！”
這一次，陶瓷小人的聲音裏沒有絲毫情緒。
或者說到了此時此刻，它已經沒有再指望過這扇門真的能夠打開，隻是在機械地做着最後的努力。
而現在，這白費勁的努力也沒有必要了。
陶瓷小人突然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真正的絕望。
而當你真正絕望真正看不到任何希望和活路的時候，心中反而不害怕了，甚至是茫然的。
陶瓷小人突然變成了三葉人的模樣，那個最開始的套娃模樣。
它無力的跪在了傳送之門前，傻傻的看着這扇塗鴉亂抹的門扉。
“我要死了？”
“就這樣死了？”
“主人啊，您也算錯了嗎？”
“我不能完成任務了。”
它口中發出混亂的話語，或許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或者說在這種時候該說些什麽。
因爲從前都是它将别人逼上絕路，而不是自己走上絕路。
“這是報應？”
“是因爲神之月照到了我？造物主看到我了？”
“反派的下場？”
“我就是一個小人，用得着動這麽大的陣仗嗎？”
“你們去對付主人啊，欺負我幹什麽？”
漸漸地，連聲音都沒有了。
它好像真的變成了一隻玩偶，感受着船隻随着巨浪晃動，船内的雜物劇烈滾動和搖擺，隻有它和門一動不動。
不知道爲什麽，它忽然想起了那個夢。
它沒有被留在魯赫巨島。
它離開了黑暗的深淵，離開了波雲詭谲的魯赫巨島，來到了光明之地。
那裏有太陽照亮的雲海深山，有潔白無瑕的宮殿和噴泉池，有彈奏着樂器穿着羽織的天空使。
它想起了夢中的那個神子，如同光之化身的十翼天使。
神子撫摸着自己的頭，告訴它不要害怕。
那是原罪之神，它的那個主人從來沒有給過它的溫柔。
陶瓷小人的臉上竟然罕見地流淌出了幸福的表情。
它曾經有過各種各樣的情緒，得意、猖狂、傲慢、放肆。
它将内心的惡放大到了極緻，然後将其釋放出來，那種惡被釋放出來的快感體會讓人沉醉。
但是此時此刻，它突然發現還有另一樣東西也讓人沉醉和癡迷。
陶瓷小人跪在地上，高高昂着頭。
就好像一個松垮的玩偶。
“如果那個夢是真的，該多好。”
突然之間，面前的門開始震動。
陶瓷小人的鑰匙明明還握在手中，然而面前的門卻轟然打開了。
陶瓷小人愣了一下，看向了手上的鑰匙。
它正在放着光，倒映着陶瓷小人的夢。
它忽然明白了什麽：“原來真正的鑰匙不在手裏，我的夢我的心才是真正的傳送門鑰匙。”
光芒從門之中湧出，吞沒了陶瓷小人。
門内是混亂的旋渦，是沒有目的的扭曲之路，是無限回轉的螺旋。
沒有人能夠看清那些扭曲的道路，混亂的漩渦将會通往那裏。
但是陶瓷小人的眼中卻露出了希望。
它希望門的那一頭，就是它想要抵達的光明之地。
而外面。
風暴徹底抵達，海浪将船推到了最高點。
一隻巨大的血霧之杯從海底生長而出，将幾艘船一同包裹了進去，封印在了其中。
但是在那之前，傳送之門驟然合上，然後不斷的發出震動，随後縮小到了極緻。
最後，化爲了一抹彩光消失在了陰暗潮濕的船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