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甯建有些錯愕。
這是之前沒有料到的。
但是嚴格來說這怪不了他們。
畢竟目前地府的人手還是不太充足，無法每時每刻都覆蓋到整個南江市範圍，自然難免會有一些遺漏的地方。
隻是沒有想到會有這麽多的漏網之魚……
而且可能也和他們之前的阻攔行動有關。
之前這些用唢呐召喚過來的鬼魂都被他們給暗中攔下，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内這鳳鳴山墓地裏面都是沒什麽食物可言，可以說是餓了很久很久。
這次終于找到了機會能開個葷，自然是召集得越多越好。
蘇白眉頭微皺：“回去給我好好反省一下。”
這的确是葛甯建等人的工作失誤。
所以他們都是十分慚愧地應下，而葛甯建也試圖将功補過，上前一步打算将他們給攔下。
不過這一舉動被蘇白給提前一步阻止了。
“大人？”葛甯建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已經到了這裏了，不如就看看這些家夥這麽大費周章地召集了這麽多的鬼魂究竟是打算做什麽。”
蘇白擡起頭看了眼那黑漆漆的山上墓地。
“而且如果我們全部攔下來，還不知道那些東西會不會被吓到後幹脆就躲起來不出現了。”
“不過我們也不能放任這些鬼魂被吸引過去後被吃掉……”
他這般想着，眉頭微微一皺，思考着該要怎麽應對才好。
之前那隻被他抓住還是被吸走吃掉的女鬼現在還記憶猶新，肯定不能放任不管。
不然恐怕這些無辜的鬼魂很快就要全部被吃幹抹淨了。
葛甯建忽然說道：“大人，不如就由屬下将功補過，跟在這些鬼魂的後面去打探一下情況吧！”
他神色淩然，顯然是已經下定了決心，盡管深知這其中非常危險。
畢竟之前他就是被葬在這裏，比蘇白還要更了解一些這邊的情況。
不過蘇白并沒有立刻答應下來，而是神色微動，顯然被提醒到了。
“你這個主意不錯。不過……”蘇白沉吟道，“我也和你一起去，就混在這些鬼魂之中收斂氣息假裝也是受害者。這裏有這麽多，想必對方根本無法分辨出來。”
“這肯定很危險，大人您怎麽可以以身犯險……”葛甯建一驚，急忙勸說道。
蘇白搖搖頭：“不用勸了，我倒是想要親眼看看那些家夥究竟是個什麽來頭。”
越是走到這裏，那股奇怪的氣息就越來越濃烈。
就好像在這上面盤踞着一群鬼神一樣。
他有種直覺，上面應該會有一些他感興趣的東西。
吩咐下去，讓其他鬼卒都守在四周待命，他則是帶着葛甯建直接混入了那些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的鬼魂之中。
而隐藏的方式也很簡單，隻要将身上的鬼差官服給換下，收斂起息裝作是一個普通的剛死的鬼魂即可。
而且四周彙聚過來的鬼魂也是越來越多，不到片刻就已經達到了上百個，看這種還不曾停息的趨勢，蘇白甚至不禁懷疑對方是不是已經把手給伸到了附近其他的城市。
不然無法解釋爲什麽會突然之間多出這麽多的亡魂。
這還是在有鬼差每天辛苦巡視收集鬼魂的前提下。
抱着這種想法，蘇白拿出了南江市名冊對着一隻路過的鬼魂翻開。
内容果然是一片空白。
“還真是外地的鬼魂……”
他有些意外，不知道對方究竟是用什麽手段做到的。
周圍的鬼魂越來越多，已經開始陸續朝着山上走去。
蘇白和葛甯建也是緊随其後，站在靠後一些的位置觀察着周圍的動靜。
爲了保險起見，他蘇白順便将蘇芸也給帶了過來，讓她裝作一隻普通的小女孩的鬼魂，牽着自己的衣角跟在身後。
隻要她不主動爆發氣勢，恐怕就是站在眼前也不會有人發現這個看起來十分柔弱可愛的小女孩竟然是一隻實力驚人的怨鬼！
很快，一衆被召喚而來的鬼魂們就已經走到了墓園的門口。
蘇白下意識朝着門口的那間守墓人的小屋方向看了一眼。
那裏燈火是熄滅的，門上也挂着一把沉重的鎖，看來應該是有段時間沒人住了。
也幸好之前那個被派來的守墓人老頭走得早，不然若是撞上現在這種情況怕是有十條命也不夠用的。
墓園内仍舊是一片黑漆漆的，不見幾分光亮。
天上的烏雲濃重，遮擋住了月光，僅有幾分殘缺的慘白落在些許雜草叢生的陰影角落處，不但沒有顯得光亮，反而愈發讓人覺得陰森詭異。
此刻，整個墓園都是格外的安靜，聽不見任何鳥鳴蟲叫，隻隐約聽見遠處似乎有什麽“咔嚓咔嚓”的細碎咀嚼的聲響，但再仔細聽去卻又不見，仿佛隻是自己緊張之餘的幻覺。
好在這些成批而來的鬼魂沒有重量也沒有腳步聲，不然就會更加嘈雜一些，擾亂他的判斷。
目光眺望向墓園的深處。
那裏的漆黑格外濃重，就好像是一張宣紙上潑上了一整瓶的墨水，與黑夜仿佛融合到了一起，根本分辨不清裏面的事物。
即便是蘇白現在極好的視力看過去，也隻能看見黑暗之中似是有什麽細長的東西正在緩緩攢動着。
無法用言語描述，隻仿佛是多看了一眼就要被污染了一樣，精神微微作痛，耳邊傳來奇怪的呢喃低語聲，似哭似笑。
蘇白或許還能抵抗，但是其他的鬼魂們就根本無法抗拒這種污染。
隻是轉眼的功夫，就有不少的鬼魂的身上都出現了幾分象征着邪惡的黑氣，就如同毒蛇一樣纏繞在它們的身周，不斷萦繞着，并且更加迫不及待地汲取着四周的黑暗壯大着自己。
僅僅靠近便如此……
而那裏，就是這些鬼魂們的目的地！
到了這裏之後，那股危險的氣息也越來越重，便是原本漫不經心的蘇芸的小臉也是緊繃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圍。
那股莫名的壓力讓她也覺得十分不安。
即便她是一隻怨鬼，但如果不是蘇白的要求，她肯定不願意跑到這種地方來。
而就在這時，蘇白卻是注意到了旁邊的一座墳墓裏面竟然開始出現了異動！
“嗯？”
他的目光瞬間轉移了過去，緊緊盯着那片開始不斷向上鼓起的小土丘。
難不成這埋在地下的屍體也發生了異變了？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猜錯了。
因爲從土丘裏面鑽出來的那一隻手雖然同樣蒼白但是還有脈搏和溫度，說明還是活人。
“噗通……”
鼓起的泥土朝着兩邊滾落，一個被埋在地底下的活人慢慢一步步走了出來。
當他抖落了身上的泥土，将完整的面貌展現在眼前的時候，蘇白眼神微微一變。
“李鵬？！”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這個人赫然便是之前女警給他看的那份通緝令上的李鵬，也正是之前襲擊他和沈蘇仙的元兇！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家夥竟然會以這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在這裏出現。
不過他還是沒有輕舉妄動，繼續裝作面目呆滞的鬼魂跟着前面的走，隻是讓蘇芸暗中緊緊盯着那家夥，随時準備出手。
他有些好奇這家夥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而此時那李鵬顯然并未發現這些鬼魂裏面多出了三個，也根本想不到會有人以這種奇特的方式混進來。
他那天生兇惡的眼神掃過這些從自己面前走過的鬼魂，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着。
但并非是害怕，反而是感到了極度的興奮！
“果然我的計劃沒錯……”
“有了這麽多的鬼魂作爲祭品，那些神明一定會賜給我更加強大的力量！到那時候……”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兇曆，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嘴角怪異地翹起。
“沈蘇仙！我要親手把你給殺了，然後吃了你的魂魄，讓你看看膽敢招惹我的下場！”
似乎是已經預想到了未來的美好場景，他不由大笑出聲，毫不遮掩的笑聲在這片墓園的空曠四周不斷環繞直到散去。
而那些路過的鬼魂們都對他視而不見，一個個的眼神空洞，眼中似乎隻有那黑暗深處的東西。
隐約感覺到了那邊的危險，而且那股有關地府的氣息也是愈發濃厚，身上的城隍印也在遙遙呼應，散發出淡淡的熱量，讓蘇白的心裏油然而生一股悸動。
但随之而來的，是更加危險的預警。
他謹慎地讓蘇芸和葛甯建都停在這邊監視着那個李鵬，而他自己則是小心地低着頭，跟在其他鬼魂身後，朝着那邊黑暗越走越近。
與之前第一次相見想必，他現在的實力也早已是今時不同往日，這邊的威壓對自己已經沒有什麽用處，不用擔心會意外暴露。
而等走近之後，他第一次看見了那些黑影們的真實模樣。
瘦長高大的人形，但卻根本不是人！
而是由一團團的模糊的血肉和奇怪的肉瘤組合而成的奇怪的生物。
臉上看不見五官，所有的瞳孔和嘴巴都是由燒焦了一般的黑洞組合而成，一根根猶如蛆蟲一般的經絡從它們的身體表面上穿過，時而鼓動時而萎縮，看起來格外的扭曲和怪異。
而他們的手腳也同樣沒有人類的模樣，更像是一根根由血肉組成的滑膩的觸手，上面一滴滴的血液不斷滴落，在地上留下了一點點腐蝕過後的凹坑，散發出難以言喻的焦臭味道。
這種怪異恐怖的造型普通人哪怕是多看了一眼都會感覺到絕對的精神污染，要麽被吓傻要麽直接被吓死了也有可能。
但奇怪的是，蘇白明明知道自己是第一次看見這種詭異的怪物，但卻莫名有一種熟悉感。
似乎自己曾經在某處見過它們一樣。
不過沒等他多想，這些血肉怪物們已經有了新的動作。
它們數量頗多，此刻蘇白一眼看去，這些聚集在墓園黑暗深處的怪物就有五六隻，它們正用觸手在地上緩緩蠕動着，就像是鼻涕蟲一樣，在地面上留下了用作潤滑的一灘紅色液體，朝着這邊不斷聚攏而來的鬼魂“走”過來。
而那詭異的唢呐聲依舊在不停地吹奏着，似乎還在迫不及待地召喚着更多的食物。
蘇白瞥了一眼，确定了這邊應該就是這些東西的老巢了。
而那股地府的氣息……
他閉上眼睛細細感應了一下，試圖尋找到可能存在的那件地府遺落在外的法寶。
就像是之前那個斷裂的鬼門關的門檻一樣。
但很快，他猛地睜開了眼睛，有些驚疑不定地掃視着那群不斷逼近的血肉怪物們。
因爲他很明顯地能感覺到，之前所感應到的地府氣息分明就是從這些家夥的身上所散發出來的！
“難道我真的猜中了？”
他心頭一震，有種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在心頭蔓延着。
“這些看起來極其恐怖的血肉怪物們，其實是曾經的地府鬼神們所化成的?”
無論如何，前任地府的成員都是他的前輩，他自己也是繼承了某位鬼差的身份之後才正式接受了現在的地府。
如果可以的話，他還真不想要看見有如此殘忍恐怖的一幕。
更不想要“手足相殘”。
但是很顯然，現在似乎答案已經擺在眼前了。
他深深歎了一口氣，眼睛微微眯起，緊緊盯着那些靠過來的血肉怪物。
“這些東西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那股讓我都感覺有些吃驚的邪惡的，堕落的氣息……”
按理來說，地府的神職對于這種侵蝕應該有天然的抵抗能力，根本不應該會出現被污染的情況。
與此同時，他的腦海之中也迅速閃過了幾種可能的猜測。
“是曾經的地府神職人員貪生怕死，爲了躲避即将到來的那場毀滅了整個地府的大劫難，而故意放棄了身份并自甘堕落躲藏于此嗎？”
“還是說，其實是它們戰死到了最後一刻，但是終究不敵，最終還是戰死了。而它們的屍體卻是發生了某種不知名的變異，最終變成了現在這種吃鬼的怪物？”
“亦或者……”
這些其實都有可能。
蘇白不太确定鬼神是否會死去，但如果會死去的話，那麽肯定不會像普通的鬼怪一樣輕易地魂飛魄散，更可能發生特殊的變化。
“或許就是這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