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
牛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前這位正低頭處理公文的陰官。
身形高大,雖然沒有任何動作,卻是能感覺到對方身上那股威嚴,仿佛自己在其面前隻不過是一隻小小的螞蟻一般,随意便可以碾死。
這種自我渺小的感覺讓他有些不舒服,這讓他想起了曾經一些不太好的記憶。
記得以前他跟着自己的那個大哥混着的時候,運氣不好動不動就是被一頓胖揍,兩三天下不了床都是常有的事情。
那個時候他就是用這種卑微又惶恐的眼神看着那位大哥的。
他想起來就忍不住手腳發抖。
但是後來,他也親手虐殺了那個大哥,消除了最後的一絲恐懼,從此開始了無法無天的道路。
他低下頭,眼裏閃過一絲瘋狂和兇戾。
大不了自己先在這邊賣乖,等以後成長起來有機會了再去慢慢報複。
他最讨厭的就是這種被人壓着的感覺,這讓他很想要再次感受一下用刀刺破别人皮膚的爽快感。
隻是不知道爲什麽……
他又忍不住擡頭打量了一眼那位判官大人。
怎麽總覺得對方的身形有些眼熟呢?
好像在哪裏見過。
正當他想着的時候,那位判官大人似是聽到這邊的聲音,緩緩擡起頭來。
而就在那張臉映入眼簾的那一刻,牛波頓時瞪圓了眼睛,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怎……怎麽是你?!”
這位可不正是之前在法庭上判了自己死刑的那位法官嗎?
叫什麽石良德?
可這裏不是地府嗎?
他怎麽也會在這裏?
難道這家夥也一起死了?!
石良德見他一臉驚愕的樣子也不禁笑了笑。
他之前就已經打聽過了這家夥的死刑執行日期,所以才會直接讓鬼卒們到點準時去捉拿對方的鬼魂。
現在他很慶幸自己提前準備了,不然若是讓這個狡猾又邪惡的家夥跑出去,怕是又有一隻爲禍人間的惡鬼要誕生了。
“怎麽,看到我很驚訝嗎?”石良德對着他翻開卷宗,慢條斯理道,“生前就是我判的你死刑,死後你還是要落在我手中。”
牛波臉色一白,他想起了先前在法庭上得知自己判死刑後對對方的那些叫嚣的話語,心裏頓時恐懼了起來。
“你之前是不是以爲死亡就是你的終點,就能逃脫懲罰了?”石良德冷笑一聲,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愚蠢!犯下這種人神共憤的罪惡,即便是死後你也逃脫不了罪責!”
“我……我不服!”牛波登時驚恐地大喊了起來,仰起頭試圖反抗,“我要求換法官!我要求上訴……”
“安靜!”
石良德伸手示意了一下,旁邊的鬼卒立刻一棍子敲了下去,牛波頓時被打趴在了地上摔了個狗吃屎,暈頭轉向。
“在地府裏面,你犯下的所有罪行全都一眼便可看清楚,即便你想要隐瞞也沒有用。”石良德怒哼一聲,咬牙切齒道,“想不到你這畜生還藏了一些案子沒有說出來,真以爲能永遠藏下去?”
對方的生平經曆全都在卷宗裏顯現了出來,絲毫不漏,完美地省去了破案調查以及審問的時間。
石良德如同寶貝一般地摸了摸手上這本書冊,不禁感慨着,若是在凡間的時候也能用這本書冊該有多好。
遺憾地歎了口氣,轉而便開始了對眼前這犯人的判刑。
“将其拖去地獄處,讓他也體驗一下那些被害者的心情。”
“你們要幹什麽!”
牛波不清楚對方所說的是什麽,但是直覺告訴他肯定是很不妙的東西,立刻就想要掙紮起來。
然而一旁的鬼卒更是眼疾手快,一人一邊壓着他,像是拎着小雞仔一樣直接拎起他就朝着殿外走去。
“放開……快放開我……我要找律師!你們無權……嘔……”
嫌他聒噪的鬼卒一拳打在了他的腹部,頓時他整個人就焉了下來,捂着肚子幹嘔不止。
若不是現在鬼魂實在是沒吃過東西,不然怕是連隔夜飯都能吐出來。
這些鬼卒可是絲毫不會留情面的,說打就打,而且非常用力。
反正這些鬼魂也不怕被打死。
畢竟有時候暴力和恐懼才是統治這些輕易不會死亡的鬼怪的最好辦法。
很快,牛波就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帶到了一座大殿的門前。
雖然從外表看起來和别的地方沒什麽太大的區别,然而卻從門縫裏面隐約傳來一陣陣凄厲至極的慘叫聲,吓得他毛骨悚然。
“救……救命!我不要進去!不要!”
他拼命地掙紮着,然而絲毫作用都沒有。
殿門緩緩打開可容一人通過的縫隙,随後他就直接被丢了進去。
“嗯?”
那原本嘈雜的慘叫聲忽然都消失了,四周變得十分安靜。
而且他還感覺自己身上的束縛都已經不見了。
身下還有些軟綿綿的感覺。
“怎麽回事?”
他有些沒反應過來,低頭看了一眼,卻錯愕地看見自己正躺在一張大床上,床邊躺着一個有些眼熟又有些陌生的漂亮女人,正在安心地熟睡中。
“我這是?”
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脹痛得難受,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
奇怪……
現在大概是半夜,一片黑漆漆的,他摸索着打開台燈,打量一圈這間卧室,牆上的結婚照裏的男主人的臉有些模模糊糊,但應該是自己的臉。
但是這張臉卻讓他心中莫名有些恐懼。
“怎麽了?”
旁邊妻子揉了揉眼睛,發出迷迷糊糊的聲音。
“沒什麽……我去上個廁所。”
他搖了搖頭,覺得肯定是自己白天上班太累了。
他起身走到門邊,剛要打開門卻隐約聽到門外傳來了奇怪的聲音。
像是有人正在翻找着東西。
“誰?”
他下意識打開門呵斥了一聲。
卻是看見一個臉上有道刀疤的男人正在翻着他們家客廳的櫥櫃,聽見他的聲音立刻轉過頭來,那雙細小的眼睛裏流露出如同嗜血野獸一般的兇戾和恐怖。
而這張臉也是如此的熟悉,讓他瞬間就回憶起了之前的事情。
“這……是我!那我是誰?”
牛波恐懼至極,忽然感覺眼前的這一幕有些眼熟。
對了……
這不就是自己之前偷錢被發現後殺了的一家四口人的情景嗎?!
爲什麽自己會出現在這裏?!
他神色恐懼,正想和眼前另一個自己說些什麽,然而對方卻根本不由分說,見罪行已經被發現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從袖子裏摸出一把鋒利的短刀,直接就朝着他撲了上來。
“去死吧!怪你自己運氣不好!”
眼前的另一個牛波獰笑着,将短刀刺入他的喉嚨。
“我……我是……”
他吐了口血沫,卻隻覺得力氣一點點的失去,躺在地上的血泊中,試圖說些什麽卻是被那血液給嗆得說不出來。
“去死!去死!”
另一個牛波已經雙眼通紅,殺瘋了,直接一下又一下地拿短刀在他身上戳着窟窿,每一下都深可見骨。
牛波自己則是感覺到鑽心的疼痛,痛得他恨不得立刻就死過去。
然而詭異的是他卻保持着極度的清醒,讓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對方刺下來的每一刀,每一處傷口的劇烈疼痛,感受着血液從身體裏緩緩流出,生命正在不斷流逝的恐懼感。
這種詭異的感受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甚至連求饒都做不到,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死在自己手裏。
這簡直比之前的死刑還要讓他折磨一百倍一千倍!
終于,他感覺自己身體裏的血液已經快要流幹了,身體也已經冰冷了下來。
但是他的眼睛還是睜得很大,死不瞑目。
另一個牛波見了卻笑得很開心,渾然不知這也算是“自殺”。
眼前逐漸黑了下來。
牛波發不出聲音,隻能在心裏苦苦地哀求着眼前這場噩夢快點結束。
然而并沒有。
當眼前重新亮起來的時候,他又換了一個身份。
眼前是幹淨整潔的小套房,他正坐在電視機前看着無聊的電視劇。
這次好像很正常……
但是當他低頭看見自己身體的時候卻是駭然。
女人?
自己怎麽變成女的了?
而且這裏又是哪裏?
他犯下的案件有些太多了,有些好幾年前的根本就記不清了。
但是莫名就有一種大難臨頭的危機感。
偏偏此時他卻半點也不能動彈,這具身體好像有自主的意識,他僅僅隻是作爲一個身體裏的看客,親身感受着對方生前經曆過的一切。
這時候,他忽然聽見門口那邊傳來了敲門聲。
“你好,有你的快遞到了……”
“來了……”女人歡快地回答,然後起身快步走去,絲毫沒有懷疑。
“白癡不要去啊!”牛波在身體裏面驚懼地叫喊着。
因爲他看見眼前的一幕忽然想起來了。
自己曾經的确有犯下過一個案子。
假裝送快遞的,然後闖入一戶單身女子的家中……
而這個女人的死法是什麽?
是什麽來着?
該死,快點想起來啊!
忽的,腦中電光一閃,久遠的記憶畫面浮現出來,然後如遭雷擊一般。
好像是被自己奸殺的?!
眼看着打開門後,門外面那個熟悉的刀疤和獰笑着的臉,他兩眼一黑。
“完了!”
……
一次兩次的死亡根本不是終點,牛波在這無盡的死亡輪回之中不斷重複着。
他曾經殺掉的每一個人,犯下的每一個罪行都在此刻完美地重現在了他自己的身上,讓他能親身體會到生前那些死者所遭受的一切。
殘忍、屈辱、恐懼和其他的情緒一股腦地都集中在他的腦海裏面,讓他渾身瑟瑟發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更像是一個快被吓傻了的瘋子。
就這樣過去了不知道多久,眼前的一切終于結束了。
他恍恍惚惚地醒來,眼前卻是一張慘白的鬼臉,吓得他頓時一個哆嗦,雙手抱頭蜷縮在地上,痛苦哀嚎着。
“求求你不要殺我……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
他現在忽然感覺人間的法庭是多麽的美好和幸福。
那些看起來兇狠嚴肅的獄警們此刻就像是慈善和藹的大好人。
地府太可怕了!
“這就怕了?還沒完呢!”
兩個鬼卒嬉笑一聲,又是拎起他朝着外面走去。
“求求饒了我吧,我知道錯了!”
牛波痛哭流涕。
這輩子第一次他知道原來自己還能哭得這麽凄慘。
這一次,他們停在了輪回殿的門口。
“進去吧,看看你下一輩子能做個什麽東西。”
兩個鬼卒嘲笑着,将牛波拎着走了進去。
大殿内部一片陰暗,隻有幾根蠟燭點燃着留有餘光。
這裏有三扇大門立着,而門前則是擺着一張長桌,桌邊坐着一個老人家。
略有些引人注意的是,其身後竟是熬着一大鍋的濃湯,聞起來味道怪怪的,就像是好幾十種的中藥混雜在一起,隻是聞一下都覺得很苦。
牛波哆哆嗦嗦走到桌邊,看見前面還有三四個人正在排隊,隻是和自己一樣被鬼卒押送的卻是沒有。
“嗯,生前是個良善之輩,城隍有令,下輩子可以投個好人家,喝下這碗孟婆湯便去了吧。”
話音落下,便是看見那老頭從那鍋裏舀起一碗熱騰騰的湯遞交給一人。
“多謝!”
那人一口喝完,随即神色變得茫然,就好像是初生嬰兒一樣純淨,接着便是打開了中間那扇門緩緩走了進去。
人影消失,門自動關閉。
很快輪到牛波,兩個鬼卒則是将一張有城隍印章的紙遞交給了對方。
“哦?”葛洪強接過了紙看了一眼,旋即皺起眉頭。
“竟然是這種大奸大惡之徒。”
他十分嫌惡地看了牛波一眼:“城隍有令,來生不配做人,投胎做肉豬,注定吃睡一輩子,最後被宰殺了吃肉。”
“做豬?!”
剛剛還被折磨得有氣無力的牛波立刻激動起來:“不行!絕對不行!憑什麽我一個人要去做豬!”
他拼命掙紮着,然而根本逃不脫手邊鬼卒的制約,硬生生地被打開了嘴,灌下了一碗孟婆湯。
那湯水滾燙,從喉嚨裏面流淌下去像是要把他的心肝肺都給燙傷了一樣,讓他不禁哀嚎不斷。
随後沒等他回過神來,便是被丢進了一扇門裏面,眼前頓時一陣天旋地轉。
不知道過了多久。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眼前卻已經是臭烘烘的豬圈,一頭又白又肥的大母豬成爲了他新一世的母親…!
隻不過此時的他早已經忘記了曾經的事情,轉而哼哼唧唧地開始歡快地去喝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