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挂件

隴州城破這天,第一個奔馬攻上城頭的人叫嶽文元,随後又同兄弟嶽文魁率先沖進州衙。

兄弟倆出身于莊浪衛的世襲軍官家庭,後來是河湟五鎮的鄉兵軍官,井小六守莊浪衛城時立了功,又因家世聲望受人尊敬,被兵衙推舉進了虎贲營。

他倆是嶽飛的後人。

不過這個血統也不希罕,嶽家人世代從軍,随軍事調動已經開枝散葉得到處都是,甘肅又是軍鎮,劉承宗治下的嶽飛後人集結到一塊,甚至夠組個嶽家營。

此次他們二人原本想攻入州衙,拿下生擒知州的功勳,卻不料衙門裏已經沒有活人了。

劉承宗入城時,帥府兵馬已接管防務,馬兵與城内街道高聲宣讀安民告示,命州城居民閉門家中不可出戶,并讓人看好家裏的牲畜,别讓大鳥叼走。

跟随軍隊從青海一路過來的秃鹫,其實讓劉獅子很頭疼。

跟着他的秃鹫有三十多群,每群少的五六隻、多的能有十一二隻,軍隊擺開能鋪多遠,它們就會在多遠的天空盤旋。

元帥府的塘兵确實有過馴養秃鹫的想法,畢竟秃鹫已經賴上他們了,盤旋在天空一定程度上會暴露元帥軍的位置,但因勢利導之下,也能成爲一種震懾,同時幫他們發現敵軍。

隻是後來人們發現根本沒必要馴養……這玩意兒對人太熟悉了,完全是自來熟,隻要沒被餓急眼就不會主動攻擊活物,就算餓急眼了也不會進攻軍隊。

倒是它們餓了對落單的小動物威脅比較大,所以元帥軍各部遊騎在駐營時都會搶劫,不,是分享秃鹫的獵物。

這反倒讓他們和它們之間的關系更加緊密。

畢竟這就是群居秃鹫的生活方式,有一隻秃鹫襲擊小動物,其他秃鹫見者有份,然後大家會表演變臉,一個個脖子和頭都變成紅色,互相吓唬。

這個技能,元帥軍也會,他們的布面鐵甲就是紅的,騎着馬沖過來把秃鹫都攆走,把獵物搞幹淨、拿下最好的肉,然後把剩下的解成肉條分給秃鹫們,搞得幹幹淨淨,保證什麽都剩不下。

非常符合秃鹫不浪費的生活習性。

元帥軍很大程度上改變了秃鹫的生活,過去它們是饑一頓飽一頓,經常餓好幾天,然後吃上一頓撐到飛不起來的飽飯,現在好了,自從跟了大元帥,五天餓十頓,頓頓都有飯,頓頓吃不飽。

畢竟鷹不能飽,飽則遠飏,饑則噬主。

劉承宗對秃鹫的态度,很複雜,他專門給士兵下過命令,即使喂食秃鹫,也不能近距離接觸。

這道命令導緻元帥軍跟秃鹫群的相處狀态相敬如賓。

主要是秃鹫個頭大,他怕士兵吃秃鹫,畢竟秃鹫食腐,自身免疫力又強,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攜帶其他病菌;而另一方面也有好處,這個年代陝西經常見腐爛屍體,秃鹫能把這些可能造成瘟疫的傳染源都清理幹淨。

劉承宗進隴州衙門時,衙門裏除了他的兵,就隻有十二具屍首。

正堂擺了七具,被嶽家兄弟蓋了兩張席子,他們進衙門前,城裏就已經亂過一遭,有人沖入州衙襲擊了财貨、放走了囚犯、打開了州庫,還把留在衙門裏的幾個衙役和六房胥吏打死。

後堂陳着三副規格不同的棺椁,也被撬開了,不過裏頭的屍首完好,倒是沒打擾鄧玘睡覺。

劉承宗隻看了一眼,就讓人重新把棺椁蓋上——鄧玘摔得太難看,收斂屍首爲了遮瑕又撲了很厚的粉,更醜了。

而最裏面的知州宅邸,據嶽家兄弟所說,他們進來時賊人似乎剛跑,還沒來得及進後宅,因此并未遭搶,但胡爾純上任沒帶家眷,裏頭也沒啥東西。

劉獅子心說要是他來當知州,也不會帶家眷。

知州也算高官了,在别的省份,帶着家眷是享受榮華富貴;可是在這年月的陝西,敢跑過來上任的都是把腦袋懸褲腰帶的亡命徒,兇險程度可比山賊強盜高多了,除非是陝西人,家眷放别的地兒更危險,否則有幾個敢帶着家眷上任的?

胡爾純和李奇懋就在州衙後宅。

屋裏桌上有半壺酒和倆杯子,以及一封長信。

有種的知州和沒卵的太監,到這時候都一樣,六尺素布,一左一右挂在梁上。

劉承宗看見李奇懋懸在梁上,心裏沒啥波動,倒是看見胡爾純也在梁上挂着就特别生氣,眉頭直接皺起來了。

跟在身旁引路的嶽文元和嶽文魁兄弟倆面面相觑,也不知大帥怎麽就突然沉了臉。

嶽文魁以爲劉承宗是沒看見知州印信,連忙指着桌上道:“大帥,知州印信還在,藏院子那棵樹下,新挖的土,一眼就看出來藏東西了。”

“做得好。”

劉承宗左手搭在腰間刀柄上歇着,走到桌邊拿起胡爾純的書信砍了起來。

這個胡爾純死得很不給面子,開戰前劉獅子還在六盤山上的時候就寫信勸過他,明白說了隴州城裏隻有民壯沒有官軍,不可能守得住,就算死守,三日之内沒有援軍這城必破,不如早降,别害别人性命。

所以城池早上一破,劉獅子心裏就一件事:進城我可得好好罵他一頓。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爲啥不投降!

他還在心裏天人交戰呢,想着到時候胡爾純要是痛哭流涕悔不當初,要不要收降了再給他個官職,畢竟這人也是有才華、能做事的官員,再加上硬骨頭,符合劉獅子對穿官袍的所有要求。

結果一進城,劉獅子罵街的詞兒都準備好了,人家自個兒上吊了。

現在他隻期待這封絕筆信了,希望胡爾純能在生命走到盡頭時幡然悔悟,結果展開書信看下去,大失所望。

這個胡爾純是真純,比劉承宗想象中還要硬骨頭,信是寫給家鄉老母親和兒子的,僅在最後提了他一嘴,而且是請他善待百姓這種客套話。

李奇懋更酷,一個字都沒留,幹幹淨淨走了。

劉承宗對這倆人是一點脾氣都沒有,煩躁地擺手對宅内的嶽家兄弟道:“把這倆盡忠挂件放下來,再讓人備兩副棺椁,跟正堂的鄧玘一塊,都給左,不,都給北邊山裏藏着的湯九州送去。”

其實胡爾純後悔過。

在昨天夜裏城外的護城壕被填實的時候,胡爾純很後悔當初爲啥不直接開城。

但戰争就是這個樣子,司馬懿說能戰當戰,不能戰當守,不能守當走,餘二事惟有降與死耳。

隻是護城壕都被填實了,胡爾純覺得這個時候再想投降,已經不合适了。

兩軍對敵,什麽時候是投降最好的時機?

雙方差距最小的時候,對敵代價最大的時候。

劉承宗在城外,胡爾純在城内,中間有城牆和護城河、護城壕阻攔,即使勝負不戰亦定,守軍有三百個人,攻城方就要在心裏提前做出六百條命爲代價的準備。

這個時候投降,最有利。

等到真攻城了,元帥軍傷亡三人,兩人被三眼铳抵近打死,一人策馬登城時被火铳聲光吓得馬失前蹄栽落土山摔傷,餘下馬兵在城頭長驅直入,守兵潰不成軍——手裏一點兒威脅都沒有,還投什麽降?

人沒有威脅,就沒有價值。

胡爾純心想,與其投降受人侮辱、使家小遭殃,還不如做忠臣,老子不活了!

很快兩顆印信被嶽文魁呈上,劉獅子正端詳着兩顆印信,就聽羽林騎報告參将蜂尾針求見。

劉承宗讓人進來,笑道:“你不在城裏撿炮彈,跑到州衙來做什麽?”

攻打戰略要地就這點累人,攻城有多爽快,攻完城收拾就又多辛苦。

這座隴州城劉承宗也要用,畢竟這不是前線和後方,而是在敵軍陣線之後,所以填上的壕溝要重新挖開、修出的土山得重新扒掉,甚至城外還修了磚廠,要把城頭的女兒牆和外面的羊馬牆再度修繕。

蜂尾針張振提着個長條包袱進了後堂直撇嘴,州衙沿途瞧見的都是屍首,他尋思原來城頭不是抵擋最激烈的地方,州衙才是。

遠遠見了劉承宗,蜂尾針趕緊快跑兩步,上前笑道:“大帥,炮彈拾着呢,卑職過來是給大帥獻個好玩意兒。”

咋說呢,這家夥跑這兩步挺假的,但讓人看着心裏倒是挺舒服,随後他把手中提着的黑緞包袱拿給劉承宗。

劉承宗接過包袱,提着有四五斤重,打開見是一杆短铳,做工非常精細,铳機是燧發的,握柄勒着錦衣衛的銘,自生火铳。

他正端詳着這杆自生火铳的做工,就聽蜂尾針在身邊看堂内躺着的倆人,問道:“喲,大帥,這個嘴上沒毛的就是鎮守太監李奇懋吧?”

劉承宗把自生火铳遞給羽林騎,讓他們先收着,回頭打完仗送到軍器局去,這才轉頭向蜂尾針點點頭,問道:“還有什麽事?”

“大帥,那杆铳不是卑職說的好玩意。”

蜂尾針笑眯眯道:“卑職找炮彈時撞上幾個躲在民宅裏的錦衣番子,殺了好幾個,都是李奇懋的親随,留了個活口說耀州有四千多匹馬,印信就在這個李奇懋身上,隻要給那邊寫封信讓他們别動,咱過去取馬就行。”

“朝廷又給大帥養馬了,四千多匹,都在耀州放着等大帥去取呢。”

蜂尾針話音剛落,就見劉承宗随手丢來個東西,他都沒反應過來就接在手中,楞了一下才看清是鎮守太監的印信。

“你升官了。”

吓得蜂尾針胯下一涼。

“這事你來辦,給他們寫信,讓他們把我的馬看好。”

說罷,劉承宗又轉頭看向嶽家兩兄弟,目光在他們臉上反複巡回,最後定在兄長嶽文元臉上:“讀過書?”

嶽文元愣了一下,沒明白大元帥是啥意思……他們進虎贲營都是要讀書的,虎贲營沒有不識字的兵。

反應過來劉承宗還在等他回答,嶽文元連忙道:“回大帥,小人兄弟自幼在軍學讀書,又蒙恩于虎贲營進學。”

劉獅子點頭沉吟:“既然如此,先登的賞賜……拿着,從各營抽調百人給你打下手。”

印信被抛到嶽文元懷中,這才聽劉承宗道:“暫代知隴州事,幹得好就你來,幹不好就等後面張元亨來接任。”

嶽文元呆滞片刻,怔怔地看看劉承宗,又低頭看看官印,再擡頭看看劉承宗,這才突然反應過來,連忙拜倒謝恩。

他到拜倒都沒弄明白,咋個能光宗耀祖的知州官職,就這麽容易飛到自己懷裏了。

但劉承宗顯然不在乎這件事,隴州是個散州,沒有領縣,下轄幾個巡檢司的一座關卡,治下也隻有一千多戶百姓,不算很難治理的地方。

“軍事上的事無需你來操心,有高參将一個營暫駐隴州,你就把隴州穩住就行。”

劉承宗說罷,又提醒道:“不過治理一地要操心的事也很多,你剛接手難處很大,我也不難爲你,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是!小人謹遵大帥教誨!”

“至于文魁,你是想留在這裏幫你哥,還是繼續留在虎贲營?”

嶽文魁還沒說話,嶽文元已經擡頭道:“跟大帥,文魁跟在大帥身邊。”

倒是嶽文魁見劉承宗看過來,想了想道:“我聽大帥的。”

劉承宗笑笑:“那就接着跟着我。”

走出州衙,劉獅子盤算着時間,估計南邊的汧陽、寶雞也已經圍上了,秦州以西的張一川應當也跟左良玉打起來,再不過去支援隻怕是撐不住太久,這便招呼羽林騎,打算讓高應登在這收拾殘局,讓人前去下令拔營。

卻沒想到候命的羽林騎還沒跑到身前,身處城中的他們就聽到來自隴州城北郊的一聲炮響。

“怎麽回事?”

劉承宗剛問出這句,心裏就已經有了答案。

因爲北邊的炮聲并未停止,反倒越發密集起來,還夾雜着成片的槍響。

毫無疑問,打起來了。

很快,北門外就有軍士策馬入城,是高應登部的百總映山紅,滾下馬鞍拜倒道:“大帥,敵軍試圖向南突圍,似乎想上六盤山,已被我部阻在山口。”

突圍?

上六盤山?

劉獅子尋思還有這好事兒?

這不是找死嘛。

“文魁,你進去跟你哥說,鄧玘不去找湯九州了。”

劉承宗說罷,轉頭對映山紅道:“别攔着,讓他上……來人,去告訴山上的王旅帥,把山路給我守好,湯九州進來就别想再回去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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