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帶寒意的春風吹拂樹林，所剩不多的枯葉緩緩飄落，最後落在了秦白的掌心。
秦白輕撫枯葉，腦海中思緒萬千。
他看着面前十幾座的墳墓，忍不住念起上面一個個熟悉的名字，記憶片段也湧了上來。
“長生道人、繁星道長……”
短短十幾年，京師道錄院死傷大半，卻并非壽元枯竭，主要是面對妖魔難得善終。
剩下的都告老還鄉，選擇在城鎮道觀裏安度晚年。
墓園的最中央是一塊用金絲楠木裝飾的石碑，上面刻着的字迹已經有了些歲月的洗禮。
“機洩道人—秦白。”
秦白忍不住捂住了臉：“雖然已經接受了機洩道人這個設定，但真要名垂千史還是感覺有些離譜的。”
正在這時，一個蒼老的僧人從遠處挪步走來。
“咳咳咳，清閑之地，莫要擾了前人。”
他雙目混濁，身穿破爛的袈裟，手中提着導盲的掃把，顯然因爲年紀連視力都已經失去。
僧人走近後，秦白面色複雜的問道：“老丈在此處多久了。”
“阿彌陀佛，老衲已有十載。”
“十年，十年了啊……”
聽到了秦白的喃喃自語，僧人突然想了什麽，忍不住雙手顫抖起來。
随即他不可思議的擡頭，試圖睜大眼睛看個清楚，可惜隻有漆黑一片。
“白雲禅師, 有些日子未見了。”
“你…你……”
白雲禅師古波不驚的臉上露出喜色, 随即因爲心跳過快，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别動。”
秦白連忙用平緩的真氣輔助食物幫助白雲禅師疏導氣血，過了許久才松開了雙手。
“沒想到啊，還能見到。”
白雲禅師喘着粗氣背靠樹幹, 忍不住欣慰的說道。
秦白從他的口中得知了這些年的經曆。
白雲禅師跟着法海修行了一段時日, 但佛氣卻如同無根之水，怎麽重修也毫無效果。
法海建議白雲禅師轉世, 由他庇護前去地府, 以保證記憶不被奈河徹底磨滅。
不過卻被白雲禅師拒絕了。
他選擇獨自行路修行，并且盡可能的幫助凡人, 也因此了解到秦白所作所爲。
白雲禅師決定身死前再見秦白一面, 但德雲社卻告之給了他對方身死的消息。
他幹脆留在了趙佶所建的墓園，平日裏爲大義而死的道人念誦經文。
白雲禅師雙手合十：“秦白你也不必強留我性命，生老病死本就是尋常。”
“我可沒有本事保你性命, 不過你自己卻可以。”
秦白含笑着取出笑獅羅漢的佛位，他用手掌捧着拿到白雲禅師面前。
白雲禅師眨了眨混濁的眼睛，他忍不住說道：“好強的佛氣，難道是菩提花？”
秦白咧嘴點了點頭：“借花獻佛，禅師你可敢接。”
白雲禅師毫不猶豫伸手取過，佛位緩緩滲入他的體内, 蒼老的身軀也開始了轉變。
皮膚恢複了嬰兒般的光澤, 發根有了點點黑色。
“爲何……”
“僧人爲佛念誦經文，唯有佛才會爲他人念誦經文。”
秦白略顯感歎, 白雲禅師已經領悟了佛意，行爲舉止也貼近佛陀，遠比毗藍婆菩薩更像是真佛。
某種意義上來說, 笑獅羅漢佛位原本就屬于他。
白雲禅師渾身散發金光，煉化佛位的過程被壓縮到了半柱香。
秦白恍然大悟, 看來隻要奉行水神之責, 貼合仙位才能短時間内完成煉化。
白雲禅師恭敬的說道：“阿彌陀佛, 秦施主你有大造化。”
秦白試探性的問道：“我想問一句, 如果仙佛以人爲畜，這樣該不該殺？”
“該殺。”
白雲禅師心境無比契合笑獅羅漢, 傳說中後者是獵人修成的佛陀，毫無修爲都能力搏野獸。
“成佛的契機便是從草菅人命的佛陀身上取得的，而在那裏，漫天的仙佛不過如此。”
白雲禅師深深的看了秦白一眼, 接着承諾道：“我自會有判斷, 不過秦施主如若需要, 老衲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秦白心中大喜，看來複仇者聯盟已經搞定一位,
他忍不住問道：“對了，法海大師呢？”
白雲禅師搖了搖頭：“我也不知在法海何處修行。”
秦白略顯失望, 托塔羅漢其實就是給法海準備的，這猛人要是拉攏過來，絕對是複仇者聯盟的戰力擔當。
可惜離開大唐前也沒有取得托塔羅漢的佛位。
似乎看出了他心裏的想法，白雲禅師又說道：“當我成佛的時候, 以法海的修爲必定有所感應，他很快就會趕來的。”
白雲禅師不由苦笑：“以他的心性可不會管什麽仙佛, 隻要爲禍人間就會出手鎮殺, 倒是與秦白你有些相似。”
秦白好奇的問道：“法海到底什麽修爲？”
“雖是這世證得的阿羅漢果位, 但他修行的法門極多, 就連第七識都早有煉成。”
白雲禅師語氣頓了頓, 他如數家珍的繼續說道。
“法海乃是天生的佛種，并且發下了‘世間無佛，我爲佛’的大願，因此覺醒了神通口出佛言。”
秦白眉頭一挑，難道法海還有主角模闆不成，怎麽感覺開了挂。
不過至少托塔羅漢佛位有了歸屬。
但新的問題又來了，他閉關的這大半年間，陸陸續續得到大量與竈神水神無關的香火。
這些香火積少成多，機緣巧合下竟然形成了個類似烹饪的簡陋佛位，名曰“聖光如來佛”。
秦白估計八成與苗疆有關，自己當初小賣部裏的奧特曼玩偶就是那時候流傳出去的。
想想聖光如來佛的畫風他就感覺一陣腦殼痛。
“白雲禅師，佛門有沒有教委靠譜的苦行僧, 或者證得阿羅漢果位的修行者？”
白雲禅師思索了片刻後, 突然說道：“倒是有一人, 你也認得，但這麽多年未見，也不知道他還存活在世上嗎。”
“誰？”
秦白腦海裏過了一遍, 卻沒有什麽收獲。
“許宣。”
秦白立刻回想起來了，不管是原作還是現實中，白娘子被封印雷峰塔後，許宣都選擇了出家。
“他沒有達到阿羅漢果位吧？”
“老衲不也是以凡人身立地成佛，阿彌陀佛。”
白雲禅師的目光看向南方，當時偶然路過杭城，兩人交流了許久都受益匪淺。
秦白猶豫片刻，他決定立馬動身去一趟杭城，免得許宣出現意外。
他先是返回了德雲社，打算吩咐下牛福運該辦的事宜，卻發現大門口簇擁了幾十上百人。
其中大多都是太監，也有京師道錄院的道官，他們顯然在等着自己。
領頭的是個三十餘歲的男子，身披紫金道袍，手持拂塵，頭束的發簪也是用青玉磨成。
“秦白是吧，皇帝有诏書，還不前來接旨。”
“怎麽稱呼？”
秦白大量着男子。
比起當初京師道錄院的那些道士，如今确實水平見漲，至少都有煉精化氣圓滿的修爲，可态度卻顯得手高眼低。
“在下道号紫金，乃是長青派……”
秦白語氣古怪的問道：“長青派的弟子還未死絕？”
紫金道人勃然大怒，他忍不住向前邁出幾步，真氣凝而不發。
在他看來，秦白的氣息若有若無，修爲估計剛剛百日築基，倒是體型威脅不小，恐怕是個練家子。
紫金心中尤爲不屑，道士本就看不上武夫，特别還是落在皇帝眼裏的道士，簡直擋了官路。
其餘道士相互對視一眼，然後紛紛取出法器。
老太監扶了下額頭，京師道錄院因爲十年前某地的妖魔動蕩，早已物是人非。
現在的道士都沒有見識過秦白，哪怕有所聽聞也不以爲然。
老太監是知曉趙佶對秦白的推崇，可謂是當作世間真仙，否則怎麽會放任德雲社遍布大江南北。
本來趙佶隻讓他前去告之秦白，但京師道錄院卻硬是要前來插上一腳，以顯示出他們在道門中的地位。
老太監攔住了紫金道人，随即将诏書拿出打算宣讀。
在場所有人都低下了腦袋，甚至包括那些道官，唯獨秦白依舊站立原地無動于衷。
不過老太監卻顯得很平常，趙佶在來之前就已經和他說了，不必在意秦白的舉動。
紫金眉頭緊緊皺着，他對秦白這種超然于世的态度開始後怕起來，難道真如傳聞那般……
很快老太監的宣讀讓他的額頭冒出了汗水。
诏書的内容大緻是倩女幽魂叁首映那天，趙佶會親自來德雲社看戲，讓秦白留幾個位置。
對于皇帝來說，姿态放得如此低就已經說明了很多事情。
秦白點了點頭，與身旁的牛福運說道：“你看着安排，可别有所怠慢了。”
接着他抱拳行禮：“各位我還有事，得暫時離開京城，不日就會回來。”
老太監做了個請的手勢：“秦大…秦掌櫃慢走。”
秦白沒有掩飾的意思，畢竟已經超然于凡塵俗世之外，他直接雙腿肌肉發力，蹲地躍起。
身軀化爲殘影直沖天際，甚至連雲層都被破開成了兩半。
如此誇張離譜的畫面，衆人一時反應不過來，各自張大嘴愣在那裏。
紫金道人用袖口擦了擦額頭，他一方面震驚傳言竟然屬實，另一方面則開始懷疑人生了。
說好的道士，怎麽有種肉身成聖的錯覺……
老太監看了眼紫金道人，他冷哼一聲說道：“道長，以秦掌櫃的本事，應該算的上神仙了吧？”
紫金道人張了張嘴巴，然後頹然的點點頭。
他直接了當的說道：“我馬上請辭離開京師道錄院。”
老太監見此帶着手下轉身便走了。
牛福運很快回過神來，他出言警告衆人管好嘴巴，秦掌櫃不喜高調，用他的話來說，是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秦白表情莫名的轉頭望向京城，然後他在半空中吐出飛劍，禦劍朝杭城而去。
他趕路的時候，心中還在暗自思索仙位的事宜。
如果不出意外，等到秦白徹底掌握水神仙位，恐怕間接性的生出很多無關緊要的仙位，比如說溪神井神之類。
哪怕分發出去也不會影響水神仙位的完整性，所以得好好琢磨下封神的人選。
大宋雖然修士不少，但能成仙成佛的卻屈指可數，當然像白雲禅師這樣的是例外。
秦白隻花了大半日就到達杭城，他一眼就看到立于西湖邊山上的雷峰塔。
靈隐寺中僧人幾十，不過卻沒見降龍伏虎羅漢的身影，也不知道他們去了何處。
而精神病院依舊立在那裏，看樣子是由傅月池以及白玉堂帶領的盜門共同管理了。
秦白沒有打擾這些人的生活，況且還能幫助收集積分功德。
他用神念找了一圈，很快就在德雲社的院落裏發現了許宣。
老人确實如白雲禅師所言，說不定能煉化佛位，況且對方原本就是文曲星轉世。
許宣見到秦白也不感覺驚訝，他隻是放下了手中的掃把看着對方。
“許老，好久不見了。”
“咳咳，應該有幾日了吧。”
許宣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飄忽不定，仿佛時間對他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
秦白在許宣身上看到了白雲禅師的影子。
他心中不可思議，千年後的現在到底誕生了多少妖孽，這些修士換個環境怕是不可限量。
秦白算了算。
降龍伏虎羅漢活了七百年，那時仙佛應該已經沒落，勉強算是同一時代。
還有法海、白雲禅師、古龍四俠、燕赤霞、一葉知秋……
某種意義上來說，如果秦白能夠将這些人集合到了一起，颠覆西方佛界或是天庭都大有可爲。
“對了，許素呢？”
許宣語氣裏終于有了些波瀾：“她與段青結伴遊曆前去了。”
兩人不鹹不淡聊了一會兒，秦白這才直入主題：“許老，你可知自己乃是仙佛轉世？”
許宣出乎預料說道：“五歲那年就有道士這麽說了，并且要收我爲徒，但我拒絕了。”
“那許老你……”
許宣已經猜到秦白想說什麽，他搖了搖頭道：“仙凡對我來說毫無意義，隻想追求生老病死。”
秦白勸了幾句，結果許宣态度極爲明确。
他又不可能告訴對方，到了千年前還能見到青蛇，擾亂心境也不可能煉化佛位。
隻得徐徐圖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