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在船艙裏燃起煙塵，鄭重其事的插了幾炷香火。
他嘴裏念叨着什麽，随即虔誠的跪倒在地上，朝着湖面的方向不斷磕着腦袋。
就算額頭流出了鮮血也不停下，表情顯得極爲痛苦。
突然老何聽到了遠處有動靜生出，他忍不住探頭查看，結果發現有個身形高大的男子站在岸邊。
不過離得太遠也看不清楚。
“………”
恍惚間男子如同瞬移，眨眼的功夫就來到了他的船前，用一種莫名的目光盯着自己。
“能渡河嗎？”
“不了……”
老何剛想開口拒絕，卻注意到雨點竟然沒有落在男子的身上，距離半存就被擋開了。
秦白眯着眼睛看了眼湖水，他沒有察覺到妖魔的氣息，更不存在仙佛的香火味。
本以爲陳玄奘的任務牽扯到沙悟淨，現在看來牽連不大。
不過來都來了，總不能原路返回吧，況且閉關也結束了。
他自顧自的走到船艙裏，拿起木槳就往湖神村的方向劃去。
老何生怕觸怒了湖神，瑟瑟發抖不敢動彈。
秦白好奇的問道：“能具體講講這所謂的湖神嗎？”
他特地散發出了淡淡的佛氣，爲得就是穩定老何的心神。
老何咽了口回答道：“别了，我們…我們不該在這裏談論，會觸怒祂的。”
“哦。”
秦白有意加快劃動木槳的速度，水波激蕩間，使得湖裏變得混沌起來。
他這舉動就像是點燃了導火線，無數水魚圍繞着小舟遊動，時不時用魚尾拍打船身。
别說這些水魚的力氣還不小，木船開始晃動起來。
“不要再靠近了，這裏可是湖神的地盤。”
秦白沒有聽他的警告，直接伸手将一條魚撈了出來。
這魚的長相怪異，鱗片的花紋形成了張猙獰的面孔，随着身體擺動，還會出現相應的變化。
而且怪魚體内竟然夾雜着一絲魂魄，不過若隐若現。
秦白見此又撈了幾條上來，通過比對發現魂魄并非同出本源，但确實能察覺到微不可聞的陰氣，隻是沒有所謂的香火味。
“這是湖神？”
老何勉強鎮定了下來，他開口解釋道：“并不是，這乃是湖神賜下的魚獲。”
他不由得看着湖面發呆道：“看來魚獲之日就要來了。”
老何拿起船艙裏另一個木槳快速劃動起來，想要盡快到達湖神村，可惜天不遂人願。
湖水逐漸生出了旋渦，并且随着時間越來越明顯，波瀾慢慢擴散了出去。
秦白注意到湖神村裏有幾十道黑影跳進了水裏。
他們渾身披着層鱗片，下巴兩端還能看到魚鰓，長相也是介于魚與人之間。
旋渦愈演愈烈。
小舟難以控制失控了，任憑老何用多少氣力都沒有用處。
秦白臉色古怪，他想起如廁的沖水馬桶，眼下這片湖水怎麽有這種另類的感覺。
水位以每息半米的速度下降着。
陳玄奘等人分散在村子各處，他們找尋那些村民的蹤迹，結果幾十人同時消失不見了。
唯有血魔聽到些動靜，好像都躍入了水中。
等到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水位已經下降了幾十米，哪怕如此都沒有看到湖底。
難不成原本這片湖的位置是處深淵，直到湖水消失才将冰山一角顯露了出來？
老何雙眼空洞，他并沒有預想到如此情況，大腦陷入了深深的迷惘。
秦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佛光在老何體内流轉，不至于讓他徹底陷入崩潰。
“可以說了吧？”
“湖神已死，下面正是祂的墳墓……”
在老何的講述下，秦白得知了湖神村的來曆。
确實與神仙有所關系，據說在千百年以前，此處由湖神庇佑，當時形成了城鎮的規模。
湖中出産的魚類極爲肥美，味道更是一絕，算是名氣不小的特産了。
可惜因爲過量捕殺，導緻湖水中的生靈開始絕迹。
直到有日，水底伸出了無數的手臂抓住了湖神拖入地底，泥土足足下沉了千米。
老何面色發灰的說道：“凡人的貪婪使得湖神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所以使得此處被詛咒着。”
“那爲何你會在此劃船渡湖？”
老何的眼神有些閃躲：“我們祖輩都負責将外人送去湖神村，否則裏面的怪物都會跑出來。”
秦白不置可否，他知道凡人的眼界有限，事實肯定區别極大。
就比如那些從水底鑽出的手臂，應該涉及到某位仙佛。
不過湖神死後應該确實生出什麽變化了。
肯定有修行者來過湖神村，但畢竟涉及仙佛，大多不是無功而返就是喂了魚。
時間一長，湖神村就被掩埋在了曆史長河中了。
秦白心髒突然狂跳了起來，他想到了某種可能。
如果孫悟空、豬剛鬣、沙悟淨三妖各自煉化了完整的仙位，那麽沙悟淨的仙位可能是三千大道的水道。
千年前會不會有位大佬，爲了收集完整的仙位，用手段滅殺了大量的河神湖神。
雖不知道有什麽目的，但圖謀絕不簡單。
現在自己摘了祂的桃子，會不會引來殺身之禍？
秦白沒有事到臨頭退縮，隻是種較爲激進的推測罷了，接下來更謹慎些就好。
老何也不敢多問，而是心底猜測起秦白的身份，對方聽聞湖神都沒有半分驚訝，難不成真是仙人？
秦白盤腿坐在船艙裏，周圍的光線變得越來越暗。
老何忍不住一顫，他借助着微弱的光芒這才看清楚，水裏遊動着至少十數條半魚人。
不過很快湖水就完全幹枯了，小舟也沉到了湖底。
放眼看去，白骨堆積如山，數以萬計的怪魚平躺在其中。
半魚人将怪魚吞入腹中，他們隻挑選較大的個體，待到肚子脹大到了極緻後，就通過支撐村落的石柱向上爬去。
也有半魚人試圖攻擊秦白，但幾次無功而返後，他們就四散而逃了，似乎在懼怕着什麽。
由此可見，半魚人依舊留有靈智。
秦白對于半魚人的行徑有些疑惑，如此大費周章隻是爲了收獲怪魚的話，實在不至于。
除非，老何說的怪物指的并非是半魚人……
“來了…來了…”
老何嘴裏喃喃自語，他臉色慘白的抓住了船沿，渾身更是不住的顫抖起來。
秦白站起了身子，他察覺到無與倫比的陰氣從地底滲出，那些怪魚随即不再動彈。
水位開始重新上升，但從泥土中流出來的并非是清澈的湖水，而是漆黑如墨的黑水。
狂風呼嘯間，波濤駭浪。
秦白明顯能感覺到香火味，他頓時反應了過來，那尊湖神并未完全死去，而是以另一種形式存在着。
湖神村裏的衆人也意識到了陰氣，他們臉色凝重的聚集起來，各自都拔出了武器。
正在這時，窸窸窣窣的聲音從石柱下響起。
半魚人很快就爬回了村落，他們将肚子裏裝的怪魚統統吐在地上，然後把怪魚開膛破肚。
至于那些外來者，則沒有絲毫的理會。
怪魚被處理幹淨被晾曬在架子上，說明湖神村的魚幹都是通過這種方式得來的。
夏侯劍客毫不猶豫，他俯身向離得最近的半魚人而去，同時左手放在了劍鞘上。
唰的一聲，夏侯劍客收放長劍，不遠處的半人魚眉心出現了一條紅色的細線。
半人魚睜大了眼睛，下意識的走了幾步就倒在了地上，身體直接變成了兩半，切口異常整齊。
如此舉動本以爲會使半魚人統統暴亂起來，卻沒想到他們像是預見了什麽，紛紛選擇跪倒在地上。
天殘腳忍不住問道：“段小姐，他們可是妖魔？”
段小姐搖頭指着自己的鼻子說道：“不清楚，這裏味道實在太重了，而且也不用管他們太多，至少能說明之前的殺人喂魚不是幻象就行了。”
陳玄奘倒吸口涼氣，進入湖神村後壓就一直不在狀态，太陽穴脹痛，可見湖底傳來的怨氣實在太過于恐怖。
血魔眉頭皺緊：“等到湖水漲上來，我們找機會退走……”
陳玄奘閉着眼高聲喊道：“來不及了，那妖魔快到了！！！”
話應剛落，無數白骨從黑水中浮了上來，陰氣更是讓村子地面上結成了一層堅冰。
秦白所在的小舟自然也是風雨飄搖，不過他雙腳呈現馬步狀，竟然強行穩定住了。
老何被吓得暈過去，本來就已經虛弱的身體隻剩下了半口氣，随時都會喪命。
秦白用佛光強行将他的性命拉了回來，接着把注意力放到了黑水上面。
他發現似乎有零碎的魂魄在不斷被拼湊着，白骨也開始胡亂的組合，形成了一條四五十米的巨型骨魚。
它尾巴輕輕甩動，斷裂的骨頭如雨點般落下，然後從水裏一躍而出，緩緩朝湖神村遊去。
陳玄奘幾人修爲最高的也不過是武道金丹，怎麽可能面對得了鬼仙層次的對手。
他們被陰氣壓的半跪在地上，甚至生不出絲毫反抗的念頭。
骨魚這時開口了，它的聲音沙啞且低沉，卻充斥着死意：“吾乃天星湖神……”
半魚人跪倒在地上，口中呼喊着神名，那些魚幹也是作爲祭品，産生的香火被湖神所吸收。
湖神看向陳玄奘幾人說道：“爲何見吾不跪！”
壓在他們身上的陰氣多了數倍，其中還混雜着香火，根本不是凡人能夠抵禦的。
天殘腳閉眼堅持着，額頭也冒出了冷汗，要知道他能依靠着天生的殘缺硬是走上了修行路，意志力可想而知。
夏侯劍客同樣如此，曆盡艱辛重修劍心，哪怕泰山壓頂也絲毫不慌。
段小姐更不用說了，她甚至還有閑工夫查看周圍情況。
唯獨血魔與陳玄奘兩人已經臨近極限，嘴裏咬牙切齒不斷發出如同野獸般的嘶吼。
不過率先撐不住的并非毫無修爲的陳玄奘，而是初入化勁的血魔。
血魔的皮膚長出了鱗片，雙眼的間距也随之縮小，他身上魚類的特征極爲明顯。
一旦徹底化爲魚人，恐怕就會淪爲湖神的傀儡。
血魔不甘的握緊拳頭，卻無法阻止這個過程，身體的變化更是宣告了慢性死亡。
如此緊急時，深淵下傳來了破空的撕裂聲。
秦白雙腳踏碎小舟，一躍而起來到湖神村，他站在衆人身前，陰氣帶來的壓力少了大半。
血魔喘着粗氣躺在地上，其餘人卻還留有餘力。
幾人表情各異的看着突然出現的秦白，段小姐與陳玄奘雖然很快認出了，但更多的是疑惑不解。
輪回者清楚秦白的身份，他們心底都将其當做真仙看待，那些神通術法太過于驚世駭俗了。
秦白表情淡然的瞥了一眼。
因爲陳玄奘的關系，他原本是打算再晚些救場的。
雖然不知道這個世界的陳玄奘還是不是金蟬子轉世，但無異絕非尋常。
換作任何凡人在湖神的陰氣下，眨眼間就會化爲半魚人，但他卻堅持了數分鍾。
要不是血魔性命不保，秦白很想知道繼續下去會發生什麽？
秦白歎了口氣，他直視着震怒不已的湖神說道：“它并非原本的那尊湖神，不過是屍體裏爬出來的妖魔罷了。”
湖神千年前就已經死得很徹底了，但湖神村的村民卻依舊世代供奉，整日念誦神名。
從而使得屍體生出了個神職爲“湖神”的仙位，最後才會導緻出現這半生不死的怪物。
“真的嗎？”
“我用得着騙你嘛？”
老何其實早已經蘇醒過來了，他親耳聽到秦白的話語後，整個人如遭雷擊。
何家世世輩輩都将湖神的死歸結到自己頭上，爲了償還罪孽，幹脆在湖邊當了渡河人。
當然如果有人在臨近魚獲之日時來，何家人都會出言提醒，部分确實會知難而退。
老何身上的生機逐漸喪失，這是心存死志的表現。
秦白并沒有阻止，雖然他覺得就算是沒有渡河人，以那些半魚人的靈智照樣會哄騙凡人來湖神村。
但何家人變相殺人依舊是不争的事實。
他散發出了混雜着些許香火的真氣。
既然湖神不觸發成就系統，也就是說明魂魄是可以完整保留下來的，以蛟龍分身的能力自然能完全消化。
“我倒是想看看千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是誰在暗中布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