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沉默片刻後,擡頭問道,“你給愛芒報價多少?”
“三十萬。”賈哲軒平靜的說道。
“你瘋了,我們編輯部有史以來就沒有給短篇小說報過這麽高的價。”孟海洋大聲說道。
高翔也很震驚,雖然他給主編們的的天花闆是三十萬,但确實從來沒有一個組報過這麽高的價。
因爲報高價,萬一作品呈現出來的效果并沒有這麽這麽高的價值,主編甚至雜志社都要跟着一起背鍋。
高翔微微蹙眉,“是不是價格給高了。”
雖然愛芒的《變色龍》非常優秀,但一個作者可能寫出一部優秀的作品,也可能這部作品就是他這一輩子唯一的一部優秀作品。
這句話可能有點繞,但就是這樣的道理。
因爲寫作是需要靈感的。
而且讀者又很挑剔,可能你這部作品很優秀,但是下部作品,稍微不好一點就會被用放大鏡看,然後雞蛋裏挑骨頭挑出一堆毛病。
這樣的事情他們雜志社遇到的太多了。
孟海洋撇了撇嘴,“就算是愛芒寫的,也不一定每一部都是《變色龍》的水平,我承認《變色龍》值三十萬,那你怎麽能保證他下部短篇小說也能值三十萬?”
“因爲我看了!”賈哲軒微微揚了揚下巴。
“呵,你看了就值三十萬?”孟海洋并不覺得賈哲軒有多高的鑒賞能力,“合同已經簽了,如果之後反悔,你自己去處理,看看做了這麽掉底子的事,愛芒以後還會不會跟你合作。”
賈哲軒向前一步走到高翔辦公桌前,“總編,我已經将愛芒的新短篇小說發到您的郵箱了, 您可以現在看看,這部作品到底值不值三十萬,如果您說不值,多餘的錢我個人補上。”
高翔沒想到賈哲軒會說這種話,他不知道他是一時沖動還是愛芒的這部短篇真的那麽好,值得他這樣力薦。
高翔帶着疑慮打開文件夾。
《項鏈》。
【世上的漂亮動人的女子,每每像是由于命運的差錯似地,出生在一個小職員的家庭;我們現在要說的這一個正是這樣。她沒有陪嫁的資産,沒有希望,沒有任何方法使得一個既有錢又有地位的人認識她,了解她,愛她,娶她;到末了,她将将就就和教育部的一個小科員結了婚。】
主人公是個漂亮的已婚女人。
高翔繼續往下讀他的眉心漸漸蹙起。
後面的幾段都在寫女主人公是如何不滿現在的生活環境,嫌棄【......房屋的寒伧,牆壁的粗糙,家具的陳舊,衣料的庸俗......】
她不切實際的幻想着可以過上高貴的生活,可以得到成功人士的愛慕,幻想擁有高檔的住宅,高雅的家具,像樣的使者和體面的生活。
然後畫風一轉,開始介紹女主人公真正的生活狀态。
【她每天吃晚飯的時候,就在那張小圓桌跟前和她的丈夫對面坐下了,桌上蓋的白布要三天才換一回,丈夫把那隻湯池的蓋子一揭開,就用一種高興的神氣說道:“哈!好肉湯!世上沒有比它更好的……”】
因此她又開始幻想精美的餐具豐盛的宴席了。
高翔微微撇嘴,還真是愛幻想,這麽愛慕虛榮的人究竟會有怎樣的境遇呢?
她對主人公沒什麽好感,确切的說高翔心裏已經覺得《項鏈》沒有辦法跟《變色龍》媲美。
他似乎已經能想到,這個愛慕虛榮的女主人公的下場。
無非就是會爲自己的愛慕虛榮付出代價,而這種代價可能就是她的一蹶不振,命運的悲慘結局。雖然也是反應一種諷刺,但是效果比《變色龍》還是差遠了。
相比較《變色龍》短短兩千多字就已經悟出反轉,《項鏈》的前面太平淡了。
三十萬确實高了。
沖着愛芒現在的人氣,這部作品勉強可以給二十萬。
高翔心裏雖然這麽想,但沒有表現出來,畢竟小說還沒有看完。
女主人公爲了參加舞會花光所有的積蓄買了一條華貴的禮服,又向朋友借了一條昂貴的項鏈。
這麽愛慕虛榮的人能會有什麽好下場呢?
果不其然,她竟然弄丢了朋友的項鏈。
高翔爲自己已經猜到劇情而不爽,對,他是不爽的,因爲他猜到了就證明這不是一部好的短篇小說,沒有戲劇性。
就當他繼續往後看的時候,高翔原本緊蹙的眉毛輕輕的向上挑了一下。
因爲他猜錯了。
女主人公雖然弄丢了項鏈,但是卻不算是個悲劇。
因爲她沒有因爲賠償巨額的欠款而自暴自棄。
相反她和丈夫都努力工作,精打細算的生活,她反爾不再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們爲了節約房租搬了家,辭退了女傭,節衣縮食,女主人公開始幹粗活累活,整個人衰老了很多。
貧窮竟然使她更清醒了。
高翔真的沒有想到,愛芒竟然沒有給女主人公一個悲慘的結局,而是讓她在艱苦生活中成長了。
高翔在心裏默默的爲《項鏈》鼓了鼓掌,這部作品的價值絕對是超過二十萬的,就算沒有愛芒的名氣,二十萬他絕對會給對方。
女主人公和丈夫竟然爲了自己曾經的愛慕虛榮償還了整整十年的債,當總算将債還清的時候,她終于可以輕松的走在街上。
此時,高翔也在心裏爲女主人公高興,可以不那麽辛苦了,雖然以前做錯了,但是現在總算是清醒了,成長了。
高翔原本以爲故事就這樣結束了,當他的目光接着向下移動時。
他的眼睛下意識的瞪大。
表情情不自禁的僵硬。
眼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
項鏈竟然是假的。
這條被女主人公弄丢的的項鏈竟然是假的。
她用整整十年的時光還債,竟然隻是爲了一條價值五百的假項鏈。
可是結局就是這樣。
作者沒有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
甚至沒有多說一句話。
整個故事停留在女主人公朋友的那句。
【“唉。可憐的瑪蒂爾德,不過我那一串本是假的,頂多值得五百金法郎!……”】
假的......
沒有人知道當女主人公知道這件事時的反應。
可能哭泣,可能震怒,可能面無表情。
我們都無從知道。
可是高翔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
他站起來了。
他在看到最後一句話時竟然激動的站了起來。
“三十萬,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