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小仙怒目:“我說你作什麽了嗎?是你的嘴太碎,得需要煉制一下。”
力無雙當即臉色綠了。
皇小仙卻慢慢松開他:“下不爲例,别給我找麻煩。”
力無雙依舊不敢動。
他太熟悉皇小仙,在他的心裏,這位主絕對不是這麽容易說話的人。
除非有更危險的事讓自己去作。
可是真的沒有,因爲皇小仙轉身走了,一句話都沒再說。
……
又是一個深夜。
皇小仙伫立在山巅,遙望着不老泉方向,久久凝視。
眉兒從他身後過來,輕輕抱住他,臉貼在他的後背:“還在想燭影?”
皇小仙點點頭:“它堅持的太辛苦。”
眉兒的手輕撫着他的胸膛:“正因爲如此,你才需要進步更快一點,我昨夜感覺到你的魂魄出竅了。”
皇小仙苦笑:“那又怎麽樣?既使合體,煉虛,我依舊還是沒把握應對。”
眉兒綻開容顔:“小仙,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無論遇到什麽事,都保持着睿智,機敏,最後都能化險爲夷。”
皇小仙的雙拳忍不住握緊,眉兒說的沒錯,他确實有點亂了分寸。
眉兒輕聲喟歎:“小仙,我覺得你的境界提升太快,昨夜感受到你進入出竅期,氣息不穩,會不會影響你以後問鼎大道?”
“大道……”皇小仙沉吟着:“何謂大道?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能夠問鼎大道,可大道究竟是什麽?是天還是地?是時間還是空間?顔宇說是法則,可法則又是什麽?”
眉兒眨眼:“可能是恒古不變的規律,自天地初始,就左右着宇宙間的那股力量。”
皇小仙笑了:“天地法則是什麽?規律又是怎麽來的?都說大道無情,無論時間,空間,億萬生靈,在它眼裏都不過是幻像,什麽友情,愛情,親情,在它眼裏都是雲煙,無情方能爲聖,情盡而道現。”
這是出竅修士正常的疑惑。
大道殊途同歸,到了出竅境界,每人都會對于修煉有疑惑。
因爲下一個境界就是化神,化神之後就是合體。
顔宇當初說的并不對。
他說凡塵修煉隻渡兩次天劫,一是元嬰,得到天地法則認可,二是化神,擁有化神結界,成爲凡塵界的真神。
可是化神就必須忘情。
就像煉虛必須經曆天人五衰一樣,這是一種心路淬煉。
當一名修士站在化神天劫前,就必須割舍掉生命中的一切牽挂,化解生命中所有的因果。
兩劫過後,就是飛升雷劫。
雖然也算凡塵的劫,可是渡劫之後就會飛升上界,位列仙班,顔宇沒把這個劫算到凡塵所受的劫難中。
可是現在皇小仙已經完全掌握了修真大界的規律。
修士一生要渡的生死劫難遠比這要多。
不但有元嬰,化神雷劫,還有合體雷劫,還有出竅忘情,還有天人五衰。
如果再算上飛升雷劫,應該是有六場大劫才對。
難道顔宇騙他?
肯定不會,沒必要!
那就是法則規律變了。
對修士要求更苛刻,更嚴格。
皇小仙能接受更多的劫難,内心也始終堅毅如一。
但是他接受不了忘情。
就在魂魄第一次離體,腦海中那些曾經重要的人和事仿佛也在逐漸離開他。
甚至某一刻,他覺得燭影的事并不重要。
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在召喚他:“它不重要,隻是你生命中的過客,不要爲了不重要的事以身涉險,來這裏,這裏有你需要的全部,這裏才是你的歸宿,來吧!放棄它,放棄那些可笑的念頭,情,是枷鎖,要勇敢砸碎,沖出桎梏,大道浩瀚,隻要你最幹淨的靈魂。”
等皇小仙修煉結束,他就陷入苦惱之中。
因爲他知道自己,他無法作到忘情。
無論是身邊的哪一個,他都不會忘記,都不會舍棄。
他詢問了兩位合體和蛤仙,結果得到了讓他匪夷所思的結果。
蛤仙說,情就是欲,有就是無,無所謂有,也不需要忘。
皇小仙當即咽口唾沫:“那你對陸神遙是什麽情感?比如說我現在要殺他,你會不會阻撓?”
蛤仙笑的意味深長:“你從小養的一朵花,會不會讓人随意剪折它?”
“不會!”
“就是這樣,看起來似乎是感情,其實是因果。所以你要殺陸神遙,我肯定會阻止。”
皇小仙似懂非懂。
兩個合體更離譜。
一個感覺奇怪:“怎麽會經曆忘情?皇小主的修煉功法是不是有問題?出竅期的修煉其實不難,無非就是資源堆積,肉身強化,識海擴張,精神和魂魄具現,可以将腦海中的想法幻變成爲實際,比如點石成金術,就是出竅後期修士的傳承法術,能攪動五行,挪移乾坤,殺人于千裏之外。”
另一個則皺眉思索着:“所謂出竅,就是爲化神打基礎,肉身基礎爲輔,精神基礎爲主,因爲經曆化神雷劫後,能夠得到化神結界這種血脈傳承大法,戰鬥力提升的不是一點兩點,成爲凡世間的真神,可以呼嘯來去,傲視天地,所以對肉身和精神境界要求很高,出竅是很多修士的瓶頸,很多修士終生都無法成就化神,就是因爲無法渡過出竅這一關。至于說忘情,應該也是一種精神曆練吧。”
“難道前輩也曾經忘情?”
對方又考慮了一下:“感覺有點,尤其到了出竅後期,對身邊的人和事都不重視了,似乎他們變的渺小幼稚可笑,不再願意跟他們交流,覺得他們的所想所思根本不值一提。”
皇小仙更困惑。
無論蛤仙和人類合體的說法,跟他感受到的都不一樣。
梁元曾經說過,修煉到了元嬰後期,前輩的經驗隻能借鑒,無人再能提供具體的修煉指導,因爲每一位修士都是獨一無二的。
就像每一個生命都是獨一無二的一樣。
一個生命,從出生到消失,注定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無人可以替代他,時空也必然會因爲他的存在而或多或少的受到影響,無論這個生命多脆弱多卑微多不起眼。
梁元的說法有點像地球上蝴蝶效應理論,卻又不完全一樣。
皇小仙更在意的是自己真的能作一個無情的人嗎?
如果以大道爲誘惑,他真的能放棄珠影,眉兒等等人和事麽?
他覺得自己作不到。
哪怕從此修爲再無法寸進一步,他也成不了那樣的人。
皇小仙的腦袋裏根深蒂固的理念就是情。
他認爲一個人,無論走哪條路,首先都得是一個人。
作人就必須得有情。
不能因爲利益,權勢,力量,成就,而忘記自己生而爲人的根本。
如果不能護佑家人平安,不能維護附屬的生命和利益,就失去了作人的意義。
可是大道,似乎不在乎你是人還是什麽,隻有符合他的需求,才能給你機會讓你進步,讓你成長,否則就會讓你在天劫下身死道消。
這讓皇小仙對于追求大道第一次有了動搖。
就仿佛一個孩子,從小在父母,師長,學校的灌輸下,成爲一個善良,正義,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踏進社會後,卻被人告知,不懂得奸詐和陰狠,就勢必會成爲炮灰一樣。
三觀第一次面臨坍塌,擡起的腳根本不知道往哪裏邁一樣。
越無恥,才能走的越遠!
這讓皇小仙怎麽接受?
他甯可無法寸進,甯可成爲風雨中的一枚屑小,也無法認可這樣的說法,這樣的大道。
當他知道了自己選擇的那一刻,他身邊好像少了很多東西。
身懷相眼,皇小仙能看見,那是自己的運勢,流失了很多。
他想起陸神遙經常說的一句話:别跟我說作什麽好人!我陸神遙一輩子也作不了好人,修橋補路無處埋,殺人放火金銀來!
可陸神遙也尊重好人,用他的話來說,這個世界都是壞人,我們還哪有活路?
想到這裏,皇小仙放出陸神遙,擺下一張茶幾,拿出很多珍馐和美酒,請陸神遙坐下喝一杯。
陸神遙哪裏敢坐。
死死抱着一塊石頭:“小仙,有時候我确實過分了一點,可是你知道,我一直都很聽你的話,你讓我向東,我絕不往西,你讓我殺狗,我絕不打雞,雖然有時候做事手段不太光明,爲人貪婪了一些,可是你知道我窮怕了,我也活怕了,這些年,自己的風格也早就形成,如果你覺得我哪裏作的不好,我改還不行麽?”
皇小仙點點頭:“知道自己作的不好就行,肯改就是好孩子,來,陪我喝一杯,我跟你聊聊人生理想,聊聊未來大計。”
陸神遙瞬間抱得更緊,滿臉都是汗:“小仙,能不能看在蛤仙面上,再給我一次機會,以後我真不敢了,要不……要不讓蛤仙出來,咱們一起喝。”
皇小仙搖搖頭:“蛤仙姐姐出來,你很難露出自己的真面目,隻有我們兩個人,随便聊,随便喝,我才能看清楚你。”
陸神遙哆嗦了一下,聲音裏竟然帶着哭腔:“看清我?你難道看的還不清楚麽?你别這麽吓我!我真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