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網構築成功的那一瞬間,夜之國所有人都聽到了一陣轟鳴。
法師們注意到,空氣裏出現了狀若實質的絲線,這些由光芒構成的絲線自自己的胸口蔓延,向着無窮高遠處的天空延伸,在半路糾纏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張巨大的網。
在他們的意識之中,一團火焰出現在那陰沉幽暗的夜幕之中,就像一輪蒼白的太陽,帶給大地薄弱的光芒。
一些知識浮現在他們的意識中,那是一個契約。
這契約許諾以不受污染的知識與力量,但同時也其要求了犧牲與付出。
有的法師猶豫了,有的法師欣然,還有一些茫然無措。
但還是有人選擇了接受。
他們或許是飽受污染折磨,命不久矣的可憐者,或許是心懷高遠,立志于拯救這個世界的理想主義者,又或許,隻是想要在這黑暗而絕望的世界裏,抓住那最後一絲希望。
于是,火被點燃。
某處要塞之中,一位奄奄一息的法師身體上燃起了蒼白的火焰,那微光并不灼燒周圍的事物,卻令這要塞驟然亮起。
那些奮力抗争着的士兵們忽然發現,在那黯淡的光芒之中,這些蟲群竟然被點燃了。
那些猙獰可怖,看起來不可戰勝的蟲子,在火焰的光芒裏掙紮着退去,逃竄,試圖離開光芒的照射範圍。
士兵們感到不可思議,他們最開始還以爲是神明降下的恩賜,可當他們尋找火光的來源時,隻看到那曾經與自己并肩作戰的同伴,正痛苦哀嚎,在蒼白的火焰中翻滾扭曲的模樣。
直到這時候,他們才知道,到底誰拯救了他們。
伴随着接入魔網的法師越來越多,整個網絡也逐漸成長,茁壯,構成了籠罩夜之國全境的庇護所。
俯瞰大地,一點,兩點,三點,更多的火焰燃起,這些法師們以自己爲柴薪,點燃靈炬,以那黯淡卻足夠驅散絕望的光芒照耀世人。
這時候,普通人也看到了,空氣中彌漫的,如同柳絮一般的絲線。
簡單的知識順着這些絲線流入他們的腦中,一個世界在這些人面前展現開來。
在這貧瘠落後的世界,愚昧無知的年代,很多人終其一生也不過隻在自己的鎮子上生活,他們并未見過廣闊的大地,沒有見過那些偉岸的山川河流海洋,渾渾噩噩,醉生夢死。
然而,現在,一個機會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隻要簽訂契約,同意接入魔網,那麽就有無窮無盡的知識可以獲取,能夠依靠自己的雙手,改變自己的命運。
知識不再是令人畏懼的污染,而是人人可以享受的福利,這一切的代價,是當魔潮來臨之時,需要的時候,奉獻出自己的生命。
有人拒絕,想要偏安一隅,在自己的家中渾渾噩噩地度過一生,也有人猶豫,他們對知識與力量心生向往,又對犧牲與付出望而卻步,還有人直接回應了握手,對他們而言,現狀已經足夠糟糕,沒有什麽能比這更絕望了。
星星點點的火光又不斷湧出,照亮了夜之國的天幕。
在這漫長而痛苦的對抗魔潮的征戰之中,人類第一次擁有了希望的燈火。
那并非一個兩個英雄在絕境之下的力挽狂瀾,而是由一個個普普通通的你和我構成的小規模的奇迹。
對夜之國而言,英雄的時代結束了,曆史不再是由一個兩個才華橫溢的天才與偉人推動。
對夜之國而言,凡人的時代開始了。
從今往後,對抗魔潮的宿命将會銘刻在每個人的心中,這世界将再無遠古的英雄,因爲在這裏生活的每個人,都是英雄。
同樣,在日暮鎮,作爲最早接觸魔網的這一批玩家,老茄子的腦中也浮現出了一些複雜的協議。
他擡起了右手,銀色的絲線纏繞在他的指尖,老茄子現在很明白,這就是這個世界的基石,這個世界的法則。
此刻他隻需要輕輕動一動手指,就能撥動這些銀色的絲線,從而調動整個世界的底層法則,改寫現實,這就是魔法的本質。
他閉眼,卻并未感到黑暗,漫天的星辰燦耀,每一顆都向自己敞開了懷抱,老茄子的眼前,無數的知識流溢,那飽含了一整個世界的底蘊的洪流令他目不暇接。
老茄子回想起自己當年第一次接觸互聯網時候的驚豔。
在那個單調而有些樸實的年代裏,網絡帶給老茄子的是颠覆性的認知,他第一次感受到世界的廣闊,自己原本波瀾不驚的人生就如同一張黑白的照片,而那互聯網上的豐富多彩才是真實的模樣。
對于現在的老茄子而言,這些知識的湧入也讓他對世界有了完全不同的看法。
很難想象,一款遊戲裏會有這樣豐富的知識。
對老茄子而言,夜之國就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同樣的,在希雅的意識裏,她站在了那座高塔之上。
她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接觸魔法,與魔網連接時感受到的那蒼白而溫暖的光芒,她站在了這光芒前。
“原來,這麽多年,一直是你在燃燒自己。”
希雅很清楚,尋找神祇來作爲祭品是相當困難的,更不用說月亮之上那被封印着本體的舊日支配者。
想要建立魔網,想要讓這個世界發生改變,喬斯特使用的是自己的力量。
希雅不知道這件事喬斯特是從最開始就在謀劃,或者是這危難時刻的靈光乍現。
她隻知道,喬斯特自己化作了神祇,點燃靈魂,千百年來,一直守望。
灰塔與魔網将會成爲喬斯特的印記,這麽多日子以來,他辛苦建造的,是屬于自己的囚籠。
将古往今來所有法師的意志糅合,構建出了一整片浩渺的群星,那一顆顆星辰,就是神格化的一位位法師。
而促成這一切的,是自己這些神選者帶來的知識,是成爲神明的方法給了喬斯特啓迪,令他最終設計出了這樣天才而殘酷的構造。
一小時,這是夜之國一位法師坐在靈炬上燃燒自己到耗盡的時間。
而喬斯特,他坐在這灰塔的頂端,燃燒自己,持續了不知道多少年。
甚至,大部分的夜之國的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們的存在。
這些人的名字無人知曉,可他們的功績卻與世長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