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莎随着人群繼續向前,但是走了沒多久,前方又傳來了鬥毆事件。
但這次人群沒有停歇,而是筆直的從打架場地走了過去,在經過途中特蕾莎看了一眼。
現場處處都是散落的桌椅,四五個黑人遭到數倍于他們的白人圍攻着,一個穿着西服打扮文質彬彬的黑人,被打的滿臉是血的倒在了地上,身體在抽搐着看樣子是活不成了。
那邊的白人看起來年紀不大,手持球棒和撬棍一類的兵器,口中一邊謾罵着“黑鬼不配參與選拔,都該滾回非洲去!”一邊不斷敲打着抱頭求饒的黑人們,很快就把對方打的頭破血流。
“不要,不要!我知道錯了!求你們放過我!不要!”
但是這些人對求饒聲置若罔聞,不斷的施加暴力。
“——打的好!”
突然間,突兀的在人群中響起一聲叫好聲,很快這種聲音就引起了一片的連鎖反應,人群中不斷響起吵鬧的聲音,鼓掌的聲音,原本松散的人群仿佛在排斥黑人的問題達成了一緻,人群中不斷響起叫好聲。
這一幕遠遠出乎預料,以至于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但可以肯定的是類似那人這般的白人主義者不在少數,或者說整個西方世界都不會允許一個黑人君臨天下那怕他是天選之王,也注定不過是一顆流星,隕落的速度或許将堪比他的誕生速度。
這與個人的信念,意志,美德都沒有任何關系,純粹是來自于種族的偏見,決不允許這群黑皮膚的人站在我們頭頂,這無關任何人的問題,但是又和每個人都息息相關的常理是這個世界(西方)的共識。
或許這個世界有那裏已經壞掉了也說不定,将錯誤的歧視當做理所當然的日常接受,并且将其認定爲世界的常理而盲目的遵循着這一規則。
而在群體皆惡的意志面前,明明知道這是錯誤的還有勇氣站出來的人,一個都不會有的。更不會有人冒着得罪自己同胞的風險,去幫助一個被所有人都厭惡的人,那怕這個人什麽都沒有做錯,但所有人都說他錯了的時候,那就是不錯也是錯了。
特蕾莎敢向持強淩弱者亮出劍刃,但是在群體意志的面前她卻可恥的猶豫了,因爲就算是英雄也不敢站在民衆的對立面,而站過去的瞬間那也就不再是民衆認可的英雄,而是和群體意志作對的“惡人”了吧。
那麽英雄究竟是服務于民衆意志而抹殺自我判斷的傀儡,還是要堅持本心去做自己認爲正确的事情的才是英雄?選擇後者需要極大的勇氣和毅力,以及堅不可摧的意志才能在随後的風暴中生存下來。
“你爲什麽不鼓掌,你不覺得這是正确的嗎?”
周圍人的目光集中在唯一站在人群前,卻呆愣着沒有動作的特蕾莎身上。實際上許多人和特蕾莎一樣不願意鼓掌,可是在“群體正确”的面前許多人被迫屈服了,因爲比起去保護一個黑人而得罪自己的同胞,顯然是不明智的行爲。
“我……”
“你不覺得這群黑人根本沒資格和我們站在一起嗎?”
“看看他們那黝黑的皮膚,他們光是出現在這裏就是對英格蘭的亵渎,更别提允許黑人參加選拔了。”
周圍的人緊追不舍的提問道,一道道如劍般銳利的目光将特蕾莎刺的千瘡百孔,仿佛隻要有一句不正确的話,她就會立刻遭到所有人的排擠。
而最令人感到心寒的是人群中無人站出來應援特蕾莎,包括那些心中明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卻被群體意志裹挾而不得不做出同樣選擇的人們。這些人不敢得罪周圍的群體,所以隻能讓特蕾莎自己去承受一切。
就在此時倒在地上的黑人也向特蕾莎伸出了求救之手。
“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我…我還有孩子……。”
“讓他閉嘴!殺了他!殺了他!”但此時人群忽然情緒變得激動起來,圍觀的人紛紛叫嚷着要殺了這個黑人。
“殺了他!”
“救救我!”
“殺了他!”
“救救我!”
兩種聲音不斷折磨着特蕾莎的大腦逼迫着她做出選擇,如果換做普通人的話恐怕早就順應潮流了,他們不會也沒有逆反大衆意志的勇氣。
爲了一個無辜的個體去得罪整個群體沒有必要,即使是英國女王和任何一國領袖都不敢違背民意,要不然他們的統治根基都會被動搖。
可就算如此,眼睜睜看着無辜的人爲了平息衆怒而被犧牲,這真的能稱之爲正确的事情嗎?
不,這絕對不是正确的事情!
什麽是群體意志?群體意志隻不過是一個抽象概念,它本身無法代表任何東西,特别是在正義和邪惡面前,群體意志隻是很容易被操控的傀儡!
這是嚴重的集體犯罪!從犧牲無辜的那一刻起,在場的所有人都是罪犯。包括特蕾莎自己,眼睜睜看着這種事情發生本身就是縱容罪!
而這個時候場地裏的白人青年踩着地上黑人的腦袋,高高舉起球棒就要揮下去。
“住手!!”
反應過來的特蕾莎突然從人群中沖了出來,她的手裏還拿着那把長劍,幾次胡亂的揮舞硬生生逼退了周圍的白人,趁着所有人還在茫然的時候,趕緊把黑人從地上攙扶了起來。
“你想要做什麽,你是要背叛自己的同胞嗎!?”
面對群情激奮的白人同胞們,特蕾莎持劍相向,她也不知道自己從那裏冒出來的勇氣,但她就感覺這樣才是對的!
特蕾莎憤怒的回喊道:“是的,如果這就是背叛的話,那我甯可選擇孤身一人也絕不和你們同流合污。你們不是什麽正義的使者!隻不過是一群罪犯!”
“你立刻打死那個黑人,我們還能原諒你!”
“不,我絕不和你們站在一起!絕不!!”
對面的人群被徹底激怒了。
“叛徒!叛徒!”
“打死他們倆!”
“醜陋的叛徒!”
無數石頭劈頭蓋臉的砸了過來,特蕾莎隻能扶着黑人快速離開現場。他們跑進了小巷裏,沿着街道不斷躲避身後追來的人群,以及投擲而來的石塊。
沿途的玻璃都被砸的粉碎,特蕾莎被玻璃劃破了額頭,鮮血覆蓋了半張面孔。
但她卻絲毫沒有後悔的心情,甚至隐隐暗自慶幸。
因爲她知道,自己做對了!
“快,快進來這裏。”
在路過一個拐角的時候,一名黑人店主忽然打開了鋪面,趕緊把特蕾莎和受傷的黑人接了進去,然後又馬上把門關上。大門剛剛關上沒多久,群情激奮的人群就路過了這裏,但是他們沒有發現已經躲起來的特蕾莎等人。
等到憤怒的人群跑過去以後,特蕾莎才緩緩松了口氣。
“感謝你,勇敢的少女,我沒想到你竟然敢站出來拯救我的同胞。”
書店的店主是個老黑人了,留着白花花的絡腮胡,他戴着眼鏡顯得有些文質彬彬,甚至還有寫睿智的感覺,就如同書裏所寫的那種智者形象。
“很多人都在這一步膽怯了,但隻有你鼓起勇氣站出來對抗不公。”
“很多人?哦,是的。”
特蕾莎臉色黯然的說道:“其實他們本可以站出來的,可是他們都在群體的面前選擇了沉默。”
“呵呵呵,勇敢的女孩,你必須明白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你這樣。”
“來,幫我一把。”
倆人合力将受傷的黑人搬到了桌子上。
“他的傷不要緊,隻是需要好好調理一番就好。”
黑人老者走向前仔細檢查了一番,然後得出結論說道。
“不過你的需要先處理一下。”
黑人老者拿出酒精和繃帶,讓特蕾莎不要動。
在清理傷口的時候,黑人老者開口說道:“實際上你不能責怪他們,因爲鼓起勇氣對抗集體需要的不僅是勇氣,更重要的是破釜沉舟的決心。他們大部分人家中有妻兒,有親戚,有朋友,一旦和群體站到了對立面,就意味着他們必須面對衆叛親離的下場。”
“勇敢的女孩啊,你的勇氣值得鼓勵,但是也不要盲目的責備那些不敢站出來的人。你必須明白——你是孤身一人,但他們都有着家室和其他人牽扯其中,想要做到特立獨行,不是每個人都能這麽有決心。”
“老人家,你的意思是他們不敢站出來是因爲考慮到家人,而不是真的不願意站出來?”
“呵呵呵,這個就全看你自己的理解了。如果你願意相信人性的美,那他們就是因爲考慮到家人才不敢随意站出來,可内心還是善良正義的。如果你相信人性本惡,那就是單純的爲了自身利益而睜隻眼閉隻眼了。”
“你,相信那邊?”
黑人智者的眼睛盯着特蕾莎問道,後者猶豫了一會。
特蕾莎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以及傑西卡和那幫酒鬼。
“——我願意相信的不是純善和純惡。或許人性本來是張白紙,真正影響到他們的是生長的環境和經曆過的事情。就像評價一個人不該以他說過什麽,而是看他做過和經曆過什麽一樣。”
“哦呵呵呵,這倒是有意思的觀點。雖然作爲答案有些出題了,但還算可以。”
“答案?”
黑人老者笑了笑沒說話,而是帶着處理好傷口的特蕾莎走到了後門。
打開門後,外邊的街道是直通倫敦橋的捷徑。
“我相信你出來一定還有着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那麽就不要停下腳步,繼續大踏步的向前走吧。記住一點勇敢的少女——你走到這步很不容易,千萬不要一步踏錯而追悔莫及。”
“是的,我會努力的。”
受傷的黑人就交給老者來照顧了。
特蕾莎和老者道謝一聲後,深吸一口氣走出了屋外。
……
特蕾莎繼續向前走,很快就走出了巷口,直接來到了倫敦橋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