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忘初心

懸空寺這些僧人選擇留下，其實除了對懸空寺的情感之外，最主要的還是得有人留下斷後，若是全部撤走，也就等于将後背完全給了冥族大軍，傷亡隻會更加慘重。

所以懸空寺這些僧人選擇留下，不僅僅隻是因爲私情，更有大義。

而随着王富強等人撤出懸空寺，懸空寺被攻破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一些原本不遠背井離鄉的百姓，便直接遭了秧。

随着這個消息在劍氣山河傳開，山上山下，都人心惶惶。

原本沒有任何聯系的山上山下，都開始西逃，一些普通百姓平日裏見不到的神仙人物，也都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

此刻，一條山道上走着兩個人，一老一少，老的夠老，六七十歲是有了，小的也夠小，也就八九歲年紀。

老人似乎擔心那孩子走得累，所以腳步并不快，雖然是逃命。

小男孩問道：“爺爺，真有妖魔來了啊？”

老人仰頭看了天際一眼，剛好這時候有一群修士禦劍而過，看着這些人消失之後，他收回視線，點頭道：“看這情形，顯然是真的了。”

小男孩不解道：“可不是說懸空寺有很多神仙嗎，聽說連各大宗門都派出了不少神仙前往懸空寺阻擋，好像那個很厲害的蘊靈門師叔祖也去了。”

老人皺眉道：“你聽誰說的？”

小男孩理所當然道：“就是路上遇上的那些人啊，他們都這麽說。”

老人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小男孩繼續問道：“難道那麽多神仙，都擋不住那些妖魔鬼怪？那得有多少啊。”

老人這次搖了搖頭，還是沒有說話。

小男孩問道：“爺爺，你說這些神仙不去懸空寺阻擋那些妖魔，爲什麽也跟我們一樣往西邊逃呢？”

老人急忙捂住小男孩的嘴，開口道：“休要胡說。”

顯然是害怕被那些神仙們聽到，無端丢了性命。

老人接着道：“切記，今後可莫要再說這樣的話了，須知禍從口出，是會引來殺身之禍的。”

小男孩應了一聲，卻撇嘴道：“做了還不讓别人說，當了神仙就了不起啊。”

老人一瞪眼，小男孩便吐了吐舌頭，不再言語。

老人繼續前行，一邊道：“聽說是那位蘊靈門的師叔祖下的命令，好像是要到西邊的懸空寺再組成新的戰線，阻擋冥界妖魔，所以隻要到了玄陽宗，咱們就安全了。”

小男孩點了點頭，問道：“玄陽宗有多遠啊？”

老人一愣。

玄陽宗有多遠，他也不知道，他這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便是縣城，如今走了這麽遠，已經算是把這輩子要走的路都走完了。

小男孩繼續道：“要是太遠了，我們能走得到嗎？那些神仙可是都可以飛的。”

老人歎息一聲，然後說道：“路在腳下，不管多遠，隻要一直走，總是會走到的。”

小男孩點了點頭，說道：“可萬一遇上那些妖魔怎麽般啊？”

老人這次就真的隻能歎息了。

怎麽辦？要是真遇上了，就隻有等死了。

所以他隻祈求他們可以活着走到玄陽宗。

小男孩這時候突然道：“爺爺爺爺，前面有人哎。”

老人一愣，擡眼看去，一雙渾濁的眼睛，還能勉強看到一些事物，果真看到管道旁有一群人歇腳，頓時大喜過望。

有人一起結伴而行，總比他們爺孫兩個孤零零的好，就算真遇上了妖魔，就算到了黃泉路上，也有個伴不是。

老人頓時拉着小男孩，腳步加快了一些。

官道上，坐着七八個人，有男有女，其中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在他身邊，有一個長得很美的紅衣女人，美得不可方物，毫無一絲瑕疵，除此之外，還有不少俊男靓女，唯獨有一個老頭，顯得有些大煞風景。

奇怪的是這老頭竟然叫那個年輕人小師叔。

這行人，自然正是王富強和大長老等人。

原本他們是一路禦劍向着玄陽宗而去的，但這一路走來，發現路上落下的百姓不少，所以便有所停留，讓門中弟子用靈舟将這些百姓送往玄陽宗。

這一路上，王富強已經拿出了四五艘靈舟了，也派出了五六名蘊靈門弟子負責駕馭這些靈舟。

當然，并不是路上遇到了百姓，就會直接用靈舟送走，若真那樣做，蘊靈門就算底蘊再深厚，也經不起這樣的揮霍。

所以王富強看到有人之後，就會跟這些人一起同行，然後将附近的其他人收攏在一起，等人數差不多裝滿靈舟之後，就會拿出靈舟，讓一名蘊靈門弟子送往玄陽宗，同時讓這些弟子将這邊的情況告知玄陽宗，勒令玄陽宗排除援救。

也正因爲如此，所以這段時間耽擱了不少時間，從懸空寺那邊退下來的強者，幾乎都已經前往玄陽宗了。

而今日這對爺孫，正好是王富強準備送走的第六波人，但因爲隻有兩個，所以要跟這對爺孫走上一段路程，等更多人的人聚集之後，才會送往玄陽宗。

看着這對爺孫走了上來，王富強便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吩咐幾名蘊靈門弟子離去之後，站起身來。

老人走進之後，看了這些人的打扮一眼，一眼就能看出這些人氣态不俗，便抱拳道：“諸位仙師，老朽這廂有禮了。”

王富強笑着擺了擺手，說道：“老人家客氣了，我們也隻是一般人，走得累了在此歇腳罷了，當不得仙師稱呼。”

老人笑了笑，問道：“諸位仙師若是不嫌棄，可否帶着我爺孫二人一起？”

王富強點頭道：“當然。”

老人急忙道謝。

就這樣，衆人便開始啓程繼續往西而行。

王富強一邊走一邊問道：“聽聞懸空寺那邊早就勒令所有百姓前往玄陽宗，按理來說，老人家應該已經跟各大宗門的修士們一起離開才對，怎麽還在這裏？”

老人歎息一聲，說道：“當初傳來消息的時候，老朽不信，現在所有人都走了，沒辦法，就隻能走了，老朽活了一把年紀了，死就死了，倒是無所謂，可老朽這孫子，可……”

王富強點了點頭，笑着道：“人之常情，畢竟故土，誰都舍不得，更何況是老人家這樣在故土生活了一輩子的人。”

老人點了點頭，說道：“誰說不是呢。”

王富強接着問道：“對于懸空寺這次失守，老人家是怎麽看的？”

老人一愣，搖頭道：“公子莫要拿老朽開玩笑了，老朽一介布藝，怎麽會了解神仙的事情，自是不敢胡亂非議的。”

王富強笑着道：“但說無妨，這裏又沒外人。”

老人皺着眉頭。

王富強接着道：“比如蘊靈門那位年輕師叔祖，聽聞這次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人下達領命，老人家對他這個人，有什麽看法？”

老人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說道：“其他老朽不敢說，但這位師叔祖必然是一位仁義的神仙，且不說懸空寺是否失守，他能在懸空寺失守之前将消息送到我們這樣的人的耳中，還讓那麽多神仙負責我們這些人的撤離，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換了别的神仙，可做不出來。”

王富強一愣。

這一路上，一樣的問題，他問了不少人，但這樣的答案，還是第一次聽到。

很多人對于那位蘊靈門的年輕師叔祖，其實多是抱怨的，王富強雖然一直告訴自己不用往心裏去，其實還是往心裏去了，否則也不會見到人就問。

老人接着道：“這次妖魔入侵，不管是什麽原因，這位年輕師叔祖是阻擋也好，撤退也罷，根本不用理會我們這樣的凡俗之人，因爲他跟我們這些人本身就沒什麽關系，可他卻做了，所以可以看出來，這位年輕師叔祖最終放棄懸空寺，應該也是無奈之舉，可能是那魔物實在太強大了。”

王富強笑着道：“若是那位蘊靈門的師叔祖能聽到老人家這樣的言語，一定會很高興的。”

老人急忙擺了擺手，笑着道：“胡亂說幾句罷了，不過應該也是事實，活了一輩子，有些事情就算沒有看到，但還是能猜出一個大概的。”

王富強點了點頭，沒有言語。

這時候那小男孩說道：“可做了卻不讓人說，就有些霸道了。”

王富強一愣，似乎這才注意到老人身後還跟着個小男孩，笑着問道：“什麽不讓說？”

小男孩被王富強盯着，不知爲何有些畏懼，看向自家爺爺，見自家爺爺沒有什麽表情，便鼓足勇氣道：“就是那些神仙啊，明明擁有神仙手段，卻不去懸空寺那邊抵擋妖魔，反而跟我們一樣直接逃走，而且逃得比我們還快。難道成了神仙，就是爲了在有危險的時候，可以跑得更快？”

王富強一愣，然後笑着道：“這話你還真說對了，成了神仙，遇上了危險，确實能比一般人跑得更快。”

他看着小男孩，反問道：“大家都在跑，都是爲了可以活下去，我們都可以跑，他們爲什麽就不能跑？難道就因爲他們比我們強，比我們跑得快？”

小男孩一愣，一時間有些啞口無言。

王富強接着道：“修行是爲了自己修的，又不是爲了别人修的，有了危險，爲什麽不跑，反而要留下來等死，那修行幹什麽，就爲了有一天可以死得比一般人快？”

小男孩張大嘴巴。

老人急忙道：“童言無忌，小孩子什麽也不動，公子莫要見怪。”

王富強笑着道：“見怪倒是不至于，隻是講講道理，有些道理，不管是老人還是小孩，不管是神仙還是凡人，都應該知道的。”

老人點頭道：“公子教訓的是。”

王富強擺了擺手，幽幽道：“可有什麽用，沒見過的，終究沒見過，聽說的終歸隻是聽說，沒有親身感受的，終歸還是差了些意思，所以才可以說得這麽輕松。”

這句話老人是真的聽不懂了。

王富強微微一笑，說道：“跟你們說這些做什麽。”

說完繼續移步前行，一邊問道：“那你覺得什麽樣的神仙，才能算得上是神仙？”

小男孩一愣，還是鼓足勇氣道：“自然是可以守護一方平安，守護弱者性命的神仙啊。”

王富強點了點頭，說道：“其實很多神仙都是這麽想的，所以那些神仙都死了，死掉的那些，就是你口中的好神仙，可我們不能因爲有些神仙沒有死掉，就覺得他們是壞的神仙，有些人，有些事，是不能隻用聽的，甚至不能隻用看，而是要用心感受，要時間的沉澱，才會知道真正的答案的。”

小男孩應了一聲，若有所思。

王富強接着道：“若是你也能成爲神仙，你會做那種神仙？”

小男孩點頭道：“當然。”

王富強笑着問道：“不怕死？”

小男孩猶豫了一下，搖頭道：“不知道哎。”

王富強微微一笑，說道：“所以啊，很多事情沒有親身經曆，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選擇，又怎麽好去評判别人是對是錯。”

他語氣柔和了許多，接着道：“其實很多人上山修行的時候，心中都跟你一樣，是想要做個好神仙的，就好像你們縣城裏的縣官老爺，剛上任的時候，也是想做個好官的，可随着做官做得久了，就開始不清楚什麽是好官，什麽是不好的官，于是在做一些選擇的時候，往往顯得有些身不由己。”

小男孩急忙點頭道：“你說的對，我爺爺以前也是這麽說的。”

王富強笑着道：“知道我跟你說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麽嗎？”

小男孩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王富強接着道：“是告訴你，不論是做官還是做神仙，不論做了多久，變成了什麽樣的人，一定不能忘記自己最初要做神仙的目的。”

小男孩點頭道：“我明白了。”

王富強點了點頭，笑着道：“所以你想不想成爲神仙？”

小男孩一愣，開口道：“當然想啊，可又不是想就能成的。”

王富強點了點頭，笑着道：“也對。”

說完這句話之後，便不再開口了。

小男孩愣在原地，什麽意思？

他原本還以爲這家夥有什麽辦法能讓他成爲神仙，所以才跟他說了這麽多，弄了半天，啥也不是。

不過想想也是，要是這家夥真有辦法，又怎麽會跟他們一樣，在地上走呢，早就在天上飛了，就跟那些神仙一樣。

這時候，衆人又遇上了一群人，這些人看起來應該是某個宗門出來的弟子，身上都穿着一樣的服飾。

人數不少，足有二三十人，而且年紀都不大，由一個中年男子領着。

不過這些人雖然是宗門子弟，但明顯都還沒有凝聚出本命飛劍，所以才會選擇步行，而那中年男人雖然凝聚除了本命飛劍，但宗門底蘊應該不咋地，屬于那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小宗門，自然不可能拿出什麽靈舟飛劍直接帶着這些晚輩一起禦空而行。

看到王富強等人追上來，這群人明顯大喜過望，直接上前打招呼。

那中年男人看了衆人一眼，應該是沒認出衆人是蘊靈門弟子，覺得應該是跟他們一樣，隻是普通宗門出來的修道之人。

雖說如今蘊靈門在劍氣山河的名聲很大，但并不是說所有人都能認出蘊靈門的服飾，再說劍氣山河修真門派那麽多，其實服飾的樣式大相徑庭，幾乎都是一個樣，認不出來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最後将目光放在大長老周賢身上，行禮道：“總算是遇上一些同道中人了。”

說完自報家門，說是什麽玄黃宗來的。

在這位中年對自己行禮的時候，大長老不由得将目光看向王富強，得到自家小師叔的授意之後，他便對着這位玄黃宗的修士回了一禮，沒有說自己是蘊靈門來的，隻說了一些恭維的言語。

客套幾句之後，衆人結拜繼續前行。

王富強看了下人數，倒是勉強可以湊一船了，不過他還想看看，能不能再遇上一些，畢竟靈舟一旦祭起，就隻能往玄陽宗方向走了。

之後王富強還是跟之前那樣，遇到人就問同樣的問題，誰知道這玄黃宗給出的答案，讓王富強都吃了一驚。

回答這個問題的，不是玄黃宗那位中年修士，而是一位玄黃宗的少女，應該是覺得王富強也隻是小輩，所以兩個宗門弟子之間的讨論，在他看來無傷大雅，也就沒有阻止。

那少女聽完王富強的問題之後，直接開口道：“要我看，那位年輕師叔祖就是浪得虛名，帶領着六宗那麽多強者，卻連懸空寺都守不住，還要把第二道防禦設在玄陽宗這邊，這不就等于将大半個劍氣山河都送給了冥界？”

這句話一出，不僅王富強有些愕然，就連蘊靈門那些弟子也都将目光看向這女子，但師叔祖都沒有表态，他們也不好逾越去說什麽。

王富強聽完之後，點了點頭，笑着道：“姑娘說的沒錯，浪得虛名，白瞎了那麽多宗門的信任。”

這少女先是一愣，然後越發肆無忌憚，将那位蘊靈門的年輕師叔祖貶得一文不值，什麽色狼流氓之類的言語都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