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顧家。”
有一年,一名十一歲的男孩被顧閻帶回了顧家,引得很多人都紛紛猜測起男孩的身份。
沒有人知道,在男孩嘗試着喚一聲“父親”時,就直接被顧閻丢進了小黑屋裏反省。
至于反省什麽,尚且年幼懵懂的男孩并不明白,隻知道是自己做錯了什麽,才惹得家主發怒了。
後來,他沒有再說出那兩個字,如同禁忌,不得觸碰,也無法奢求。
……
自從顧家老爺子仙逝後,顧家的旁支全部搬出去,隻留下顧閻一脈,顧家老宅裏,就變得冷冷清清。
而顧閻,有一妻,無子無女。
顧閻常年在外,也無人知曉,他在幹什麽。
男孩被顧閻帶回來後,就很少再有機會見到後者。
老宅裏,除了面容冷肅的保安,就是面無表情的傭人,都各自忙碌着自己的工作,沒有人會特意去關心一個還是十一歲的孩子。
在老宅裏,除了不能外出,男孩幾乎是沒有人管的,到飯點時,餐桌上,傭人就會端來剛做好的食物,一個小時後,就會有傭人來收拾餐具。
起初,男孩不敢随意地走動,隻窩在房間裏,因爲他生怕哪裏做得不對,就會被那個男人趕出去。
兩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男孩漸漸适應老宅的生活,小孩子的好奇心,也使得他慢慢變得大膽。
從一開始,隻活動在房間和樓下餐桌之間,到現在,他走遍了大半的老宅房間,除了一些被上鎖的,他進不去。
而後,男孩走出了老宅的大門。
老宅外面,方圓十幾裏,都已經被圈起來,成了顧家的地盤。
再外圍,就是老宅的院門和院牆。
前院的保安多,男孩不怎麽敢去,就自然而然地跑去了後院。
後院裏,栽種了很多品種的樹木和花草,就像是個秘密花園。
男孩在花園裏逛了一會,就在他以爲這裏根本沒有人的時候,轉角處的一個花圃前,站着一個人影。
是一個女人。
男孩不想被發現,剛想扭頭偷偷跑掉時,一不留神,腳下就被絆倒,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
“嘶……”摔下來的時候,雙手下意識撐着地,現在掌心火辣辣的,男孩低頭一看,原來是被擦破皮了。
聽到動靜,女人望了過來,就發現了男孩。
女人手裏抱着一個小女孩般的布娃娃,眉眼恬靜,當她看到男孩手上的擦傷時,微微蹙起細眉:“呀,受傷了?手疼不疼?”說着,女人蹲下身去檢查男孩的雙手。
女人身上自帶着一股草木花香,一靠近過來,男孩就感覺他整個人都被這股溫和的氣息給包圍住。
“沒……沒事。”男孩下意識往後挪。
自從來到老宅,男孩就發現,這裏沒什麽人會喜歡自己,有些傭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裏,還帶着隐晦的輕視。
男孩不理解,他到底是哪裏做錯了,也沒有人告訴他,錯在哪裏,應該要如何改正。
“别怕,我看看。”見男孩手心破皮的地方滲進去了一些細沙,女人微低頭,對着男孩手心輕輕呼了一口氣,吹掉細沙。
“來,帶你去處理一下傷口,好不好?”
男孩愣愣看着眼前溫柔似水的女人,瓷白的臉蛋微微暈開了一抹绯紅。
他聲音低低的,帶着一絲軟糯:“……嗯。”謝謝。
男孩被女人貼心地扶起來,然後帶着他,去到最近的一間小别墅裏。
這裏并不是主宅,不過,女人對别墅似乎很熟悉,輕車熟路地找到醫藥箱。
“很快就不疼了~别怕。”清洗傷口時,女人溫柔的嗓音一直在安撫着男孩。
男孩輕眨了下圓潤漂亮的貓瞳,臉蛋紅通通的,“謝謝……姨姨。”
“這麽有禮貌哇?”女人聲音輕快,帶着一絲調侃,很容易就把正在害羞的男孩弄得更加不好意思了。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裏,男孩一有空,就跑去找女人。
男孩也不知道爲什麽,他很想親近姨姨,也許是因爲,姨姨是第一個對自己釋放善意的人。
他安安靜靜地待在女人身邊,陪着女人澆花、除草、哄布娃娃睡覺。
直到有一天。
顧家現任家主,顧閻,公開宣布了男孩的身份,承認他就是自己的親生血脈,一時間,京城和顧家都不再平靜。
當天。
男孩一如既往地想要去找他的姨姨,可他剛進到别墅門口,就在客廳裏,見到了多日不見的顧家主……以及姨姨。
男孩的出現,也引起了兩人的注意。
這時,女人看向男孩的神色,沒有了昔日的溫柔,而是變得十分的冷漠,還用手指着男孩,質問着顧閻:
“他是誰?顧閻你告訴我,你帶回來的到底是誰?!”
“你讓他滾!讓他滾啊!!”
“他吃的,穿的,用的……這些都是我們孩子的……應該是我們孩子的……”
“……”
說着說着,女人突然失聲痛哭,抱着那個一直沒有離身的布娃娃,癱倒在地。
顧閻沉默着半跪在女人面前,抱着後者。
沒有辯解,也無法辯解。
錯就是錯了。
“會有的……我們的孩子,會有的……”顧閻不斷地安撫着女人。
“阿言,顧家現在需要一個繼承人……”
“所以你就搞出來了一個?顧閻,如果是我耽誤了你,可以離婚……”
“阿言,你冷靜一會,好嗎……”
“……”
最後,男孩神色恍惚地跑回自己的房間。
男孩縮在房間的牆角,腦子裏,不斷地閃過女人歇斯底裏的畫面……那一雙原本溫柔淺笑的眼眸,再次看向自己時,就猶如看到了某種惡心的垃圾。
那種眼神……男孩隻覺得心口很悶,可又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突然被人推開。
緊接着,一道質疑的聲音傳來:
“誰讓你出去的?”
是家主來了。
男孩艱難地擡起腦袋,微微張開小嘴,想要說什麽。
可當他對上顧閻那充斥着嫌惡和憎恨的雙眼時,他發現,自己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明天,我會派人把你送出老宅。”
顧閻似乎也不是真的想聽男孩的解釋,他直接丢下一句話,便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房間。
沒有懲罰,沒有謾罵。
隻是,男孩也不知爲何,心裏突然覺得很難受,還有一點委屈。
他是不是又做錯什麽了?
誰能告訴他,他做錯什麽了。
不知不覺,男孩眼前蒙上一層水霧,很快,他面前的地闆上,就滴落了一滴水珠。
“嗯?”男孩遲疑地擡手,抹了下眼睛,手心頓時感覺到一片濕意。
……那一天,對于很多人都普普通通的一天,有個男孩縮在房間角落,無聲流着淚。
那也是男孩最後一次不争氣地掉眼淚。
當沒有人在意和心疼時,眼淚,就是個無用的東西。
次日。
顧閻說到做到,一大早,就有人過來,帶走了男孩。
男孩被丢在一處荒無人煙的海島上,迎接他的,是各自各樣的魔鬼訓練。
負責訓練的教官,嚴格執行着訓練表的進程,男孩若是當天沒有完成,晚上就會被關小黑屋。
後來,男孩被帶去了很多地方,有熱帶雨林,有雪峰沙漠,有異國他鄉,可無一例外,全都是爲了訓練。
……
十四歲那年。
一天。
顧氏私人飛機上。
半睡半醒間,男孩的耳旁傳來了教官們的議論聲:
“一個私生子,真不知道閻爺爲什麽要花費這麽大的力氣去培養……”
“閻爺的夫人無法懷孕,閻爺迫于壓力,隻好找回了這個私生子……”
“話說,閻爺向來很寵愛夫人,怎麽又會有一個私生子的出現?”
“誰知道呢……”
“……”
私生子?
男孩最後的睡意也沒有了,可他依舊閉着眼眸,假裝沒有醒過來。
已經不再懵懂無知的男孩,很清楚這三個字的意思。
原來,不是他做錯了什麽,而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在飛往國内的飛機上,男孩的大腦一片混亂。
他不自覺的想起了離開老宅的前一天,那個男人冷漠厭惡的面容,還有他當時見到姨姨的最後一面,姨姨眼裏溫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憎恨和惡心……
在下飛機後,男孩偷偷跑了。
更準确一點,他不想回去。
……在外流浪了幾個月,當他被抓回來後,不出意外,再次被關了小黑屋。
餓了三天後,小黑屋的門打開了。
而進來的,不是某一位教官,是那個男人。
顧閻居高臨下地問:“想離開顧家?”
男孩沉默着,沒有回應。
“看來,你還搞不清自己的定位?”顧閻輕嗤了一聲,緩緩彎下身,右手突然掐住男孩的咽喉:“是不是很好奇,我爲什麽一直留着你,不在找到你的時候,就掐死你?那是因爲……你的好母親,懂?”
“留着你,是爲了找到你的那個母親,我會讓她付出代價,無論是那一夜的算計,還是後來導緻我妻子無法懷孕……都将一一清算!”
“……”
這一刻,男孩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男人眼裏,什麽都不是。
若是可以選擇,男人根本不希望自己存在這個世界上。
而自己,隻是被當作一枚棋子。
一枚可以爲他解決逼婚催子問題的棋子,以及報複他那位生母的棋子。
當某一天,棋子完成了任務,也就失去了他的價值。
或許,也不應該繼續存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