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習進行到一半,天色已亮,丁馨安排好顧七的事,交待了一些事情,轉身離開了教室。
二班的早自習從來沒人監督,在班主任離開後,教室裏就響起了讨論聲,内容都和顧七有關,高考前兩個月轉校本身就是件很奇怪的事,再加上他的言行、和丁馨說話時的态度,以及從頭到腳的黑色着裝,怎麽看都不像個學生,盡管他看起來确實隻有十七、八歲。
顧七坐在夏榮身旁,靠在椅背上,又恢複了抱手低頭的姿勢,閉着雙眼,繼續睡覺,他沒有教科書,身上除了衣物外别無它物,連支筆都找不到,和昨天晚上相比,身家财産一共減少了十一塊錢。
像是不願打攪他睡覺,在顧七閉上眼睛後,同學們的讨論聲小了很多,但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不少,一些人看一會就放棄了,另一些不知道想看出來些什麽,頻繁回頭。
顧七一動不動,與身周融爲一體,仿佛自教室建成後就在那裏了,他的呼吸均勻輕緩,睡得十分香甜,直到早自習的下課鈴聲響起。
第一個站起來的就是坐在第三列第二排的禁婆,當然,她現在的樣子隻是個漂亮的女高中生,在她起身的同時,顧七睜開雙眼。
她徑直走到顧七身前,又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說道:“你好,我是二班的班長曾雨,在上課之前,能不能請你幫我個忙?”
說話的聲音雖小,可周圍的同學都聽到了,集體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曾雲是個稱職的班長,長得漂亮,又有一頭令所有女性羨慕的長發,人緣極佳,她有些怕生,經過抖s女王的長期調-教,怕生的性格沒有改變,但幹練、成熟了不少,暗戀她的人校裏校外加起來至少兩個連,卻從未和男生傳過绯聞,被戲稱爲“女神頂點”。
班長和新生打招呼是很正常的事,可讓一個剛來十多分鍾的轉校生幫忙就有點奇怪了,雖說二班女生的比例稍大,但精壯力還是有不少的,爲什麽不讓熟識的男生幫忙呢?隻要一句話,願意爲她跑斷小腿的人比比皆是。
從顧七的表情來看,他似乎還有些不樂意,不過和曾雨對視了一會,還是點了點頭,說聲“我知道了”,站起身來。
他确實不太願意,主要是因爲疲倦,曾雨應該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否則不會第一時間就過來說話,如果有戰鬥,形勢就會對他十分不利。
“多謝。”曾雲借用了顧七對丁馨說的話,在衆人的注視中,帶着他走出教室。
早自習與第一節課之間有十五分鍾的休息時間,好讓沒來得及吃早點的同學買個面包什麽的,無論是教學樓的走廊還是教學樓之間的走道,都擠滿了行色匆匆的學生,熱鬧非凡。
曾雨所到之處吸引了大量目光,跟在她身後的顧七也成了的受害者,好幾次想要把兜帽戴起來,又覺得這樣做會引起更多人好奇,拼命忍住。
二人從教室離開,走出教學樓,經過大操場,最後來到了操場角落的運動器材室前,一路上有數百人看到他們,這讓顧七感到奇怪,目擊者太多,曾雲不像是要殺他,更像是想利用這些目擊者,來保證他不會殺死自己。
運動器材室是學校裏最老的建築物之一,正在興建的體育館一旦建成,這裏就會被拆除,平時很少有人來這間有些陰森的小屋,上體育課時,搬器材的學生也是沖進去拿了就跑,像是剛從鲨魚牙縫裏啄得食物的小魚。
如果四中有校園七大怪談的話,運動器材室絕對是其中之一。
“放心,我對你沒有任何敵意。”曾雨輕聲說着,推開側門走進器材室。
顧七轉頭看了一眼大操場,在無數帶有敵意的目光中,活動了一下右手手指,跟進了門。
…………
…………
崔華從出租車裏鑽出來,手忙腳亂的關上車門,擺手示意司機不用找零錢,忽然想起來自己給的是百元大鈔,又滿臉通紅的拉開車門接過找補。
她快步走進小區,來到九棟四單元門口,擡頭看向三樓的窗戶,左邊的窗子開着,看不出有什麽異樣,但是在窗子正下方的綠化帶裏,她找到了兩組腳印,一大一小,一前一後,大的穿着鞋,小的赤着腳,應該是屬于小孩子的。
已經很久沒下雨,土地幹硬,崔華試着跺了跺腳,鞋跟踩出來的印子還沒有這兩組腳印的一半深,這些腳印要麽是幾個月前留下的,要麽是……她又擡頭看了一眼三樓打開的窗子。
理智分析,前者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可直覺告訴她,腳印和今天的案子有很大關系。
想象着一個小孩子從樓上跳下的情景,崔華上到三樓,整理好身上的警服,走進301室。
客廳裏沒有華貴的家具或裝飾品,幹淨簡潔,沙發上坐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皺着眉頭,右手扶額,表情十分痛苦,似乎是宿醉未醒,一名同事站正在他前面做筆錄。
無論是審訊還是筆錄都不容輕易打斷,否則會擾亂對方的思路或破壞某種刻意營造的氣氛,崔華放輕腳步走進卧室,見房間中心放着一架人字梯,梯子上方的天花闆上釘着一把牛排刀,另一名同事小陳站在梯階上,擡着兔毛刷,正在收集刀柄上的指紋。
房間裏充斥着一股酸腐的酒臭味,崔華在榻上的枕頭旁看到了一灘半幹的嘔吐物,除此之外并沒有什麽特别之處,她更在意的是那把牛排刀,沒有足夠的速度和力量,刀刃是不可能插進牆裏的。
“哦,黃老闆在衛生間裏。”見到崔華進來,小陳轉頭輕聲說了一句,繼續着手頭的工作。
崔華點點頭,看了一眼這間卧室的窗子,轉身走向衛生間。
衛生間裏蹲着個又矮又胖的中年人,聽到崔華的腳步聲,轉過頭來打了個招呼。
他面前有一大堆黑色的毛發,攤在浴缸旁邊,無論是數量還是長度都異于常人,就算是一頭及腰的長發全部剃下來,數量也隻有這堆毛發的五分之一,浴缸裏倒是很幹淨,隻有半缸清水。
崔華蹲到中年人身旁,撚起一根毛發仔細觀察着,問道:“這些是……頭發?”
“小崔,來得真慢啊。”中年人抹了抹額頭的汗,似乎蹲着就已經快要累癱了:“看着、摸着倒是像頭發,但是沒見過這麽長的,已經讓麻子帶了一些回去化驗了。”
他叫黃大發,名字、體形再加上微秃的頭頂,便有了“黃老闆”這個外号,年輕時有很多次晉升機會,可都被他拒絕了,雖然一直呆在刑偵大隊,但又不是那種很有正義感的人,各種錯誤都犯過,和警務督察局的同事都快混成朋友了。
“抱歉,堵車……”崔華心不在焉的回答着,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裏的頭發上。
黃大發知道崔華的性格,這個年輕的警員是典型的粗神經,經常撞翻桌子絆倒椅子,年平地摔次數不低于二十,忘東忘西是常态,騎着電動自行車出門、坐着公交車回家的事時有發生。
可一進入現場,她的精神狀态就會反轉,顯現出敏銳的洞察力以及可怕的第六感,往往能一語道出破案關鍵。
“大概案情是這樣的,客廳裏那個小夥子昨晚在義賣會認識了這間屋子的女主人曾雲,一起回來後曾雲做了飯,二人聊得很開心,之後這小夥喝醉睡死了,今早醒來後看到天花闆上的刀和這些毛發,又找不到曾雲,就報警了。”黃大發說完,拄着膝蓋站起身來,活動着蹲麻的雙腳。
崔華楞了一下,問道:“沒有血迹、沒有屍體、沒有兇器……爲什麽立案?”
黃大發沒有回答,朝崔華招了招手,帶她來到了另一間卧室。
“有小孩?”崔華一進房間就皺起了眉頭,一旦事關孩童,案子的性質就不一樣了。
“不确定,你有什麽想法?”黃大發反問。
崔華想了想,說道:“這個地方有不少古怪,客廳和廚房弄得很随便,但是兩間卧室和浴室花了很大心思布置,屋子裏沒有任何照片——無論是單人照還是合照,沒有照片,沒有一點家的感覺,這裏像是個臨時的落腳點,對了,周圍的鄰居詢問過沒?”
黃大發點頭道:“問過了,曾雲是長期居住在這裏的,已經住了六七年,極少有不回來的時候,但是沒人知道這裏還住着小孩,昨天晚上曾雲大約是九點左右回來的,鄰居聽到了關門聲,之後就再也沒開過門,也沒有任何異常響動,所以還不能确實是不是有小孩失蹤。”
崔華“嗯”了一聲,走到窗前,從褲兜裏掏出乳膠手套戴好,撐着窗台邊緣探頭往下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兩組腳印,從位置和角度來判斷,确實像是從這裏跳下去踩出來的。
縮回身子,站在窗前比劃了一會,崔華轉頭向黃大發問道:“這扇窗子的裏裏外外都收集下指紋吧?”
因爲太過冒失,她被黃大發取消了收集證據的資格,連碰都不能碰,以免破壞證據鏈。
“你懷疑那小孩跳下去了?”黃大發看出來一些端倪,崔華做的是扒着窗邊踩着窗台往外跳的動作。
“姑且試試吧,反正也花不了多長時間,如果沒事的話,我想先回去調一下周邊街道的監控錄像,如果真有案件發生,小孩跳窗逃跑了,說不定會被拍到。”崔華取下乳膠手套,塞回褲兜裏。
“嗯,你回去吧,我們要在這兒多留一會,看能不能找到小孩的資料,至少性别得搞清楚。”黃大發擺了擺手。
“對了,還有件怪事,浴室裏堆着大量頭發,但是兩間卧室的榻上卻連一根都沒有,我猜不出來是爲什麽,也許是個突破口。”崔華說着,離開了301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