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結局

滿洲裏。

甯茴拉着甯遇的手在城裏轉了半天,終于找到了哥哥的家,可是敲了好一陣門,家裏也沒有人來開門。

“怎麽不在家啊!”甯茴歎了一聲償。

不告而來自然是這樣的結果。甯遇拿出手機給甯想打電話撄。

甯茴不知道甯想說了些什麽,隻聽見甯遇不斷“嗯、嗯、是、是……”

“在這等吧,大哥很快就回來。”甯遇收起手機,拉着甯茴去了小區花園的石凳子上坐着,“餓不餓?渴不渴?我去給你買吃的?”

甯茴搖搖頭,隻希望能快點見到哥哥。

好一會兒,才看見一輛出租車在他們附近停下,甯想從車上下來。

哥哥出現在甯茴視線裏的瞬間,一股難言的濡熱潮意便湧上心頭,她跳起來,眼裏再沒有其他,隻有哥哥,不顧一切地沖向哥哥。

莽撞、激動,以緻在奔至他面前時差點摔倒,直接撞進了他懷裏。

甯想張開懷抱,穩穩将她接住了,開口便是疼惜的一句“傻丫頭”!

“哥!”再見甯想,甯茴又心酸又歡喜,抱着甯想的腰不撒手,依稀覺得哥哥好像瘦了不少,她手臂這麽一圈都能明顯感覺到了,“哥,你瘦了。”

她擡起頭來,想仔細看看甯想的臉,這才發現,他臉色一點也不好。的确是瘦了許多,臉頰都凹進去了,臉色也青白發灰的,眼底更是濃濃的倦色。

她心疼極了,一定是在這邊吃不好又辛苦,伸手摸着哥哥的臉頰,“哥,還是在家裏好是不是?”

甯想垂下眼睑來,避開她的注視,微微一笑,“傻孩子,當然是家裏最好。”

“那……”甯茴心裏滿滿都是勸他回去的話,欲語還休的。

甯想卻一笑,身後傳來娟子的一句,“都上樓去坐着聊吧,太陽怪毒的。”

甯茴這才想起還有其他人,從甯想懷中出來,便看見站在甯想後的娟子和王一涵。

原來一涵姐姐陪着哥哥回來了啊……

她心中感慨,有種說不出來的意味,一來是覺得哥哥總算有人陪伴,挺好,二來卻又有些莫名其妙地羨慕一涵,哥哥曾說,她有嫂子了,不再是他唯一的寶貝。她一直不以爲意,現在才明白這句話的真正意義,哥哥不會永遠在她身旁,陪在哥哥身邊的人才是哥哥最愛的人。

娟子邀請他們兄妹倆上樓,給他們做了頓飯吃,算是熱情地招待了他們。之後甯想便催促他們早點回去,别耽誤了學習。

甯茴有些念念不舍,拉着甯想的袖子,“我們明天回去不行嗎?你可以給我講題,不會耽誤的。”

濕漉漉的眼睛,怯怯的神情,鮮少在開朗的甯茴臉上出現,甯想的心裏仿佛有隻爪子在狠命地揉,揉得他又酸又痛,他何嘗不想她留下,他更想一輩子把她留在身邊……

一旁的王一涵都不忍心了,忍不住道,“甯想,那就讓……”

“不行!”甯想沉着臉,“現在就回去,盡量早點,别讓爸爸媽媽擔心!”

甯茴還是覺得委屈的,她千裏迢迢來看哥哥,可是哥哥好像一點都不稀罕她,就會催着她走!

雖然心裏老大不情願,但還是被甯想牽着下了樓,送她和甯遇回去。

“甯想,等等,我也去!”王一涵追着要下樓,一臉擔憂。

“不用了!你在家休息吧!今天跟着我跑了大半天了!”甯想回頭寬她的心,“放心吧。”

王一涵哪裏能放心?可是拗不過甯想,隻好叮囑他有事一定打電話。

甯想笑笑,揮手示意她回去。

屋裏,原本強笑着敷衍甯家雙胞胎的娟子已經換上了滿面愁容,王一涵亦然。

因爲一直沒有時間和甯想錯開,兩個女人也都戴了假面具,全身神經一直處于高度緊繃狀态,不敢絲毫松懈,不敢露出悲傷的情緒,此時甯想不在,兩人都癱軟般跌坐下來,相視一眼,均是悲從心起,相顧淚眼,最後抱頭大哭起來。

這是王一涵回來後第一回哭得這麽放縱。

車站。

甯想送别甯遇和甯茴。

甯茴眼中淚珠盈盈欲滴,離别在即,終于忍不住,墜落下來。

一顆淚,輕盈晶透,卻似萬斤重,打在甯想心上,心被擊得七零八落。

他擡起指,接住她腮邊的那顆淚珠,指尖的濕潤又刺又燙,終是沒忍住,将甯茴擁進懷裏,“豆豆……”再叫一次豆豆吧,最後一次……

“豆豆,别哭,你永遠是哥哥最疼愛的豆豆,不會改變,哥哥不在身邊的日子,要學着長大,要學會堅強、獨立、勇敢,還要像從前那樣,永遠做一個快樂的豆豆。你不是喜歡畫畫嗎?你知不知道,對哥哥來說,世界上最美麗的畫就是豆豆的笑容。要記得,嗯?”

“嗯!”甯茴抱着甯想的腰,哭着用力點頭,哥哥說,她還是他最疼愛的,不會改變啊!“哥哥,你也要保重自己,你都瘦了!”

“嗯。”

“哥哥,你要常常回來看我!”

“好。”

“那……那你什麽時候來看我?”任性的小孩都是這樣,不喜歡無望的等待,無論何事,定要有個定期。

甯想眼裏閃過猶疑和悲傷,“等……等你考完,我就來看你,你考個好成績送給哥哥當禮物,行嗎?”

考完啊?甯茴一想,隻有一個月多一點了,那還是很快的,她點頭,“好,我還給哥哥送一份禮物,哥哥你一定會喜歡的!”

“好。”他的睫毛顫了顫,聲音也有些發顫。

“爸爸媽媽還有奶奶也會想你的,哥哥,你也要記得,我們家永遠都是你的家!”甯茴大人似的囑咐他。

他笑了笑,心中溫暖與酸楚糾纏,摸摸她的頭,“當然,我姓甯。”

“嗯!對,你就是姓甯的!”甯茴對哥哥這個回答很是滿意。

“對,我永遠姓甯……”他的眼睛似乎看向了某個不知名的方向,末了,回神,把甯茴往内送,“走吧,早點進去。”說完,又從口袋裏掏出錢包,隻留了車費,剩下的錢都給了甯遇,“拿着路上花,好好照顧妹妹。”

“哥,我有……”甯遇推拒着。

“拿着!跟哥哥客氣什麽?”甯想把錢塞進他手裏。

甯遇和甯茴走了,甯想一直盯着他們的背影,直到再也追蹤不到,才一步一回頭地出站,眉頭也漸漸皺緊,痛苦襲來。

上了輛出租,馬上報了家裏地址,車才啓動,他眼前便是一片黑暗,在司機一疊聲的“喂,你怎樣?怎樣?”中,陷入了昏迷。

甯家。

甯茴在對着鏡子練跳舞,甯遇走進來笑,“喲,還有時間跳舞啊,看來考試已經很有把握了!”

甯茴不服氣地瞪了他一眼,說什麽呢?這都隻剩一個月了還沒複習好?她高中三年,除了第一個學期懈怠了些,後來可是紮紮實實努力了很久的,雖然比不上甯遇傲視群雄,但在文科班她也是前幾名!

“我要好好練習在畢業晚會上表演。”嗯,表演給哥哥看!哥哥說了,她是世界上最美麗的畫,那她要最美地開放一次,開放給哥哥看!

“你不去蕭一一家補習嗎?”今天可是補習的日子,對甯茴來說,風雨不動。

“去啊!馬上去!”對了,到時候也可以叫一一哥哥也來看她跳舞!

甯茴練了一陣,重新換洗過就跟甯遇一起去蕭家了。

而甯至謙房間裏,阮流筝卻在收拾東西。

“去哪?出差?”甯至謙難得休息,心中正有事和她說。

“沒有,我想着去看看甯想。”她一邊忙一邊看了他一眼,“至謙,甯想這孩子,心事重,我總覺得他這番回去有點奇怪,甚至不合邏輯,他這麽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她放下東西,轉身對着他,語氣悠長,“有件事我好像一直沒跟你說。你知道甯想小時候爲什麽要跟娟子走嗎?并不是他想跟親媽一起,而是怕他自己成爲拖油瓶拖累你。他幼兒園班上就有個小朋友說,她的後媽還是後爸來着,嫌棄她。甯想那時也擔心我不跟你和好是因爲他的關系。”

甯至謙怔住,片刻,手指自發間穿過,“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是在想,甯想的做法很奇怪,我還尋思着今天跟你商量這個事呢,正好休息,過去看看。”

“那就走吧,趕緊的。”阮流筝瞥了他一眼,“休息也不提前跟我說,我還準備一個人去呢!”

“我怕你忙,我打算一個人去……”甯至謙無奈地笑。

“你啊……”阮流筝也笑了。

忙啊!

他們的生活裏,始終充斥着這個字。忙起來似乎時間過得特别快,不知不覺孩子大了,他們在一起快三十年了,夫妻倆一直不在一個醫院,有時候好幾天都見不到面,可是,彼此心裏從來都是安定的,因爲彼此都知道,不管對方身在哪裏,他們都是彼此的安身所在,甚至,對方也是另一個自己。

想到這裏,甯至謙又笑了笑,當初他在沙漠裏對她說的那些話,給她的那些祝福,她如今可是一一實現了,數一數二的神外女教授,著書論文得到國際認可,當然,結婚、生孩子、幸福……

在醫學界,她成了另一個他;在工作之外,她就是他,早和他融爲一體。

“走吧。”阮流筝飛快地把他的東西又收拾了一番,看見他臉上怪異的笑容,瞪他,“傻笑什麽?”

他沒說話,隻是擁住了她,唇在她臉頰上碰了碰。

随着彼此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夫妻之間也少了年輕時的熱血而歸于平淡,這種動不動膩在一起親昵的動作少之又少,阮流筝一時還不适應了,不免再次瞪他,“老不正經!”

他笑出聲來,提了行李,擁着她肩膀,“走。”

她一巴掌拍在他爪子上,“讓孩子們看見多不好!”

“他們出去了!”甯至謙被她打得手背有些疼,又委屈又好笑,這反映也太大了些,雖然老了老了,但需要這麽越老越端着嗎?

此時尚在說笑的他們卻不曾想到等待他們的是再也笑不出來的事情。

兩夫妻趕到滿洲裏娟子家裏的時候跟甯茴一樣吃了閉門羹,打甯想和娟子的電話都沒打通,兩人正覺得奇怪,王一涵回來了。

“甯……甯叔叔……阮姨……”王一涵顯然吓了一大跳。

“一涵?”甯至謙倒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王一涵。

“甯想呢?”阮流筝也覺得奇怪。

“他……甯想他……”王一涵被突然來到的訪客震驚,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磕磕巴巴地找着理由,“他陪……陪……他媽媽散步去了……”

甯至謙和阮流筝都不傻,王一涵這樣說出來的話誰也不會信的,低頭,見她手裏拿着一張片子,袋子上還有北京某醫院的字樣,頓時晴空霹靂般,被炸得有些緩不過神來。

甯至謙先反應過來,一把搶過王一涵手裏的東西,因爲緊張和害怕,手沒拿住,袋子甚至掉到了地上。

有一瞬,他甚至不敢俯下身去撿……

還是阮流筝去撿了起來,雙手也在顫抖,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好不容易才把片子從袋子裏拿出來。

作爲神外資深專家的他們,隻一眼就看到了片子上腦部的異變。

嘩啦一聲,片子再度掉到地上……

“叔叔,阿姨……”王一涵看着兩位長輩失控的模樣,也失聲痛哭起來。

甯想這個孩子不是阮流筝親生,可是在她心裏,從來視如己出,二十多年母子情,他早已和甯遇甯茴一樣是她的骨、她的血、她的肉。而她也深知,甯至謙在這個孩子身上投入的不少,無論是心血還是感情,甚至可以說,甯想和他生活的前四年他又當爹又當媽,隻怕比在甯遇和甯茴身上花費的精力還多,她尚且如此難過,真不知他心裏是如何心如刀割的。

處事不變的醫生的冷靜此時早已飛至九霄雲外,她抱着王一涵哭起來,“傻孩子!現在還瞞着我們!還不帶我們去看他!”

“嗯……嗯……”王一涵嗚咽着應道,轉身領着兩人去醫院。

甯至謙從看見片子的那一刻起就沒說過話,木木的樣子,可是在下樓的時候,卻一腳踩空,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阮流筝趕緊扶住他,眼淚更是肆虐起來。她知道,她就知道,這個男人有什麽話都憋在心裏不說,可内心的澎湃比誰都來得迅猛……

甯想早有了異狀,瞞着所有人,也不在北雅檢查,隻去找了另一家醫院做檢查的匡默,讓匡默給他悄悄做了檢查,如果不是匡默跟她關系不錯,如果不是匡默不小心跟她聊天時說漏了嘴,那甯想就真的全程一個人背負所有的病痛和痛苦,好在她知道了,既然知道了就不會讓甯想一個人走這條路,不管這條路是已經到了盡頭還是會有很長的時間繼續走,她都要在甯想身邊,哪怕不爲她愛他的滿腔真誠,隻爲她和他從小到大勝似兄妹的情誼,她也不能讓他孤孤單單!

所以,她回來了。當時心裏隻有一個念頭,甯想,哪怕隻剩最後一天,我也要回來。你陪着我長大,我陪着你走完這一生,無論這一生是一天還是很多年。

醫院裏,甯想靜靜躺在床上,痛苦折騰了他一天,此刻稍微好了些。

甯至謙和阮流筝進來時便看見他滿身是汗的模樣,隻一眼,阮流筝就哭了,捂住嘴,眼淚嘩嘩直流,又不敢發出聲音,怕驚擾了甯想。

娟子端着水正打算給甯想擦汗,回頭看見他倆來了,也是一驚,旋即淌下淚來。

輕微的聲響,還是把甯想驚醒了,疲倦地睜開眼,看見門口站着的爸爸媽媽,一度以爲自己在夢中,緩緩閉上眼,才又忽然覺醒,猛地睜開,果然是爸爸媽媽。

一個人撐了很久,再苦再難再無助,他也不曾表露過太多的脆弱,至少娟子和王一涵沒有看見過他的脆弱,可是,就在這一刻,看見爸爸媽媽的這一刻,他所有堅強的外殼都崩塌,身體原本就疲憊無力,聲音也好像卡在了喉嚨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有眼淚,如決堤一般,無聲地流淌,流淌不止。

這一路來,甯至謙和阮流筝都在想見到甯想要說是什麽。比如質問他孩子,你爲什麽瞞着我們,比如,什麽時候開始的,等等,可是真正到了這一刻,面對甯想的眼淚,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了。阮流筝耳邊隻回想着上次甯想抱着她時說的話媽媽,抱抱成不成?抱抱就不疼了……

一時心痛如絞。這傻孩子啊,原來那時候他說的疼,并不是指臉上那些淤青疼啊!

“想想……”阮流筝哭着跑過去,輕輕抱住了他,心裏有個聲音在說,想想别怕,媽媽抱抱,抱抱就不疼了……

娟子這些日子以來也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和痛苦,眼見他倆來了,也如見了主心骨一般,這麽久的壓力累積起來的各種情緒崩潰,也在瞬間宣洩,當即跪在甯至謙面前,哭泣,“甯醫生,求求你,救救孩子!二十四年前是你救了他!求你再救他一回吧!”

甯至謙牙關咬得鐵緊,看向一旁,臉上肌肉顫抖得厲害,绯紅的眼眶裏,含着滿滿兩泡淚。

“媽媽,爸爸,對不起……”床上的甯想發出輕微的聲音。

“傻孩子!是爸爸媽媽對不起你!”阮流筝哭道。時代的發展,曾經攻克不了的醫學難關漸漸一個個被攻破,可是,也會出現新的暫時無法攻克的新難題,他們夫婦一生投入在神經外科的研究中,卻對甯想的現狀沒有根本治愈性手段。這個一生下來就被腦内疾病折磨的可憐孩子,爲什麽最終還要受這樣的折磨?

“媽,别哭。”

“……”要她怎麽不哭?猶記得初入北雅,因爲朱雨晨哭得不能自已,是甯至謙給她上了一課,後來,她漸漸學會了在難過和同情面前用醫生的職業冷靜武裝自己,因爲隻有這樣才能做出更正确的判斷和治療,但如今躺在病床上的是她的肉啊,她怎麽能再假裝冷靜?

“媽。”甯想一隻手抱住媽媽,“不疼了,媽媽抱着就一點兒也不疼了,您别哭,還有,茴寶知道嗎?”

阮流筝搖頭。

“那别告訴她和甯遇,他們要考試了……要不,也别告訴奶奶……奶奶這麽大年紀了……等我好了,我就回家……他們就什麽也不知道……”

一番話,隻讓所有人更加難過……

而甯茴在忙着學習和跳舞,一心想着好好考試,好好跳舞,給哥哥送兩份大禮。而甯至謙和阮流筝,堅持要将甯想接回北京,畢竟這邊有更好的醫療條件。

娟子自然是支持的,甯想眼看爸爸媽媽已經知道,也沒有再堅持了。

回到北京,住進北雅,便是再瞞不住的事情,于是越來越越多的人知道,隻是雙胞胎兄妹一直蒙在鼓裏,不約而同地大家都瞞着他們。甯茴隻當哥哥還在滿洲裏,隔三差五地給哥哥打電話,甯想不管多難受都會強撐着若無其事跟她聊天,鼓勵她。在甯茴面前展現的,始終是一方晴天。

時間一天天過去,一個月的時間很短,對甯想以及他身邊所有的人來說,日子更像潑水一般,所有人眼看着甯想一天天惡化下去,時間如流水這個比喻深深抓疼着他們的心。

臨近高考的時候,甯想愈加不行了,卻心心念念惦記着這件事,不知他是怎樣數日子的,沒有人跟他說,他卻數得清清楚楚,考試前一天,他還喃喃問着,“明天考試嗎?”

彼時,甯至謙夫婦、娟子和王一涵都在,聽着也隻是流着淚點頭。

甯想手裏握着手機,沒給甯茴打電話,怕自己虛弱的聲音暴露自己的秘密,于是發信息給甯茴,鼓勵她,陪她說話。

甯茴一無所知,信心滿滿,回複的詞句裏,光看着都能感覺到她的快樂和陽光,甯想看着,唇角淡淡笑意。

考試那天,甯想看起來比平時稍稍好些,也有了些精神,躺着不停看時間,從清晨終于等到日落,他迫不及待地給甯茴信息。

他現在輸入慢,比不得甯茴的速度,後來,甯茴這小家夥連自己打字速度都嫌棄了,一段一段的語音頻頻跳進甯想的手機。

“哥,我今天考得不錯!選擇題全會!你信不信?就一個是蒙的,還對了!”

“哥,明天見就考完了,你會回來了嗎?”

“哥,我好久沒看見你了,可想你了!”

“哥,你一定要早點回來,畢業晚會的時候我跳舞給你看!你快點回來呀!”

“……”

甯想聽着所有的聲音,滿足地閉上眼,用盡力氣,對着手機溫柔而又堅定地回複了一條語音好。

而後,手機從他手裏松落下來……

豆豆,對不起,哥哥已經很努力地在堅持了,可是,還是沒能堅持到看你跳舞的那天……

一時,病房裏痛哭聲不斷,哭聲中,門被撞開,嘶啞的呼喊穿透哭聲,“甯想!”

來的人,是蕭一一,還有蕭伊庭和葉清禾。

因爲蕭伊庭在杭州也有公司,這兩個月一直在杭州,而他們又是整個蕭氏家族跟甯家最近的,甯家算是對外瞞着這個消息,沒有誰刻意去宣說,親朋好友知道的,也都是輾轉無意聽說,是以,他們竟然最後才知。

而蕭一一自上次和甯想打一架之後便把自己封閉起來,刻意回避着甯家,更加不得而知,如今卻是連最後一刻也沒趕上。

一向冷靜的他比上次和甯想打架時更混亂,痛哭流涕,“甯想,你個混蛋,你給我起來!”說好的一輩子的兄弟呢?

“甯想,對不起……”我們的兄弟之情從來沒有變過,我隻是以爲,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和好,我真的以爲,一輩子的兄弟是很長很長的時間……

遺像。

甯茴沒有想到,那個大聲答應她要看她跳舞的哥哥,再次出現在她面前時會是一張照片,而且還是黑白照。

照片裏的他,年輕,英俊,一雙眼睛黑幽幽的,含着滿滿的溫柔笑看着她。

這是哥哥的眼睛,沒錯,是她最熟悉的眼神。哥哥的黑瞳,深得沒有底一般,總是這般看着她,她走到哪裏都不會忘記。

所以,這麽溫柔凝視她的哥哥,怎麽會消失不見了呢?

一定不會!哥哥是在跟她玩小時候捉迷藏的遊戲吧?躲在照片裏了嗎?哼,無論你躲在哪裏我都要把你找出來!

她眼神恍惚地走到靈堂前,看着照片笑,哥哥,看我怎麽把你揪出來。

她雙手捧起了照片,緊緊地抱在胸口,還是笑,看,哥,我把你抓住了吧?你再也跑不了了!笑着,兩行眼淚卻悄然滑下……

阮流筝見她這樣被吓着了,還從沒見誰在靈堂上把遺像抱懷裏不放的呢,想上前提醒她,被甯至謙攔住了。

甯至謙輕微搖頭,“讓她找個她的方式發洩下,家裏不能再多病人了。”

得知消息的溫宜當場就暈倒了,現在還躺在醫院呢。

阮流筝眼睛腫腫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自那一刻起,甯茴就抱着遺像不放,從殡儀館抱到了家裏,然後就躲在自己房間裏再也不出來,無論誰來勸解也沒用,追悼會她沒有參加,葬禮也沒有去,隻是抱着照片,守在家裏。

甯遇曾來叫她,她尖銳地回嘴,哥哥好好的,你們把他放到小黑匣子裏幹嘛?

甯遇心如刀絞,也不再去追悼會和葬禮,怕她出事,在家裏守着她。他相信大哥會贊同他這麽做,因爲他答應大哥的,要好好照顧妹妹。

可是,甯茴總把自己鎖房間裏不吃不喝也不行啊!

在所有人拿甯茴束手無策的時候,甯遇想起了一個人——蕭一一。

他知道,妹妹喜歡蕭一一,也許,能取代哥哥勸服妹妹的人隻有他了!

于是甯遇打電話向蕭一一求助,蕭一一自然是立即就趕到了蕭家,然而無論他怎麽敲甯茴的房門,無論他怎麽說自己是一一哥哥,請她開門,甯茴都沒有給予回應。

蕭一一也無可奈何了。

溫柔攻勢不管用,甯遇憂心如焚,最終直接砸掉了門鎖,破門而入,對着甯茴咆哮,“你這是在幹什麽?你以爲你不吃不喝不開心哥哥就真的會回來嗎?你又想玩這套把戲嗎?你忘你怎麽答應我的?不管大哥做怎樣的決定你都不讓大哥難過不讓他擔心,可你現在呢?爲什麽還這麽任性?”

甯茴終于擡頭看甯遇了,隻是兩眼始終無神。

甯遇一把抓住她胳膊,“還有,你答應過大哥,要做一個堅強獨立勇敢的人,要永遠快快樂樂的,大哥最喜歡的是你的笑容,你要天天笑,你還要跳舞給大哥看,你忘了嗎?都忘了嗎?”

甯茴茫然看着他,良久,嘴唇嚅動,“我沒有忘……”

甯遇松了口氣,肯說話就好了,能應聲就好了……

甯茴開始乖乖吃飯,開始瘋了般跳舞。

畢業晚會那天,甯茴再舞台上的表現是她這麽多年跳得最棒的一次。一個歡快的舞蹈,她表情豐富而美好,笑容如春暖花開。

家人都來看她跳舞,甚至包括蕭一一和王一涵。

全場爲她掌聲雷動,她站在舞台正中,謝幕,也斂了笑容,恢複了她的冰冷和木然。

沒有等任何人,她離開舞台,離開禮堂,準備獨自回家,卻發現家人都在等她。

她頓了頓腳步準備上車,猛然發現哥哥的照片不見了。

她這次表演,是把哥哥的照片帶在身上的,跳完換掉衣服後,照片居然不在舞蹈服裏了,她立即回後台去找。

後台的人也都走完了,一片淩亂。她鑽進換衣間裏,在一堆演出服裏翻找,好一會兒才找到,卻聽得外面傳來熟悉的說話聲。

“你也來找茴寶?”這是王一涵。

“是啊,丫頭今天跳得好,但我總覺得她最近繃得太緊了,我們當哥哥姐姐的也該開導開導她,多陪陪她。”這是蕭一一。

王一涵歎息,“看來她已經走了,小丫頭近來誰都不親近。”

“是啊。”蕭一一聲音裏也是深深的擔憂。

“對了。”王一涵發出悉悉索索開包的聲音,“這個給你,甯想要我轉交的。”

“什麽?”蕭一一接過來一看,是一幅畫,他和甯茴手牽手走在他家附近的小道上,甯茴還在吃着東西。這是誰畫的?甯想還是甯茴?可隻有甯茴學畫畫啊!“這個……”他不懂何意。

王一涵苦笑,“小丫頭的心事,你沒看懂?甯想這是托付的意思了。”

“托付?”蕭一一皺眉。

“我實話對你說了吧,甯想喜歡的人從來不是我,他自始至終,愛的人隻有茴寶一個。可是,茴寶這小丫頭心裏有你,甯想的意思,是讓我轉告你,如果你能陪茴寶走下去,就請你一直這樣牽着她的手,好好呵護她,如果你不能,也拜托你不要傷害她。”

換衣間裏,甯茴手裏的照片掉落在地,耳邊隻回蕩着一句話他自始至終,愛的人隻有茴寶一個……他自始至終,愛的人隻有茴寶一個……

眼淚,帶着體溫,滾燙如沸,奔流而下……

耳邊再度響起的是甯想的聲音你永遠是哥哥最疼愛的豆豆,哥哥不在身邊的日子,要學着長大,要學會堅強、獨立、勇敢,還要像從前那樣,做個快樂的姑娘,要記得,嗯?

她捂住臉,淚水無聲地從指縫中溢出來。

甯茴高考成績相當不錯,但是她卻放棄了國内的學校,毅然選擇了出國。

阮流筝并不贊成,剛剛失去兒子,女兒又要遠行,她放不下,最重要的是,女兒是嬌生慣養長大的,一個人去國外,怎麽獨立生活?她怕女兒這是因爲哥哥去世而一時意氣用事,她更希望女兒在國内讀完本科,然後出國讀研。

可是甯茴這倔強的性子,決定了的事業難以改變,最後甯至謙服了軟,同意她出國,同時也幫她說服了阮流筝,答應妻子會安排妥當。

于是甯茴走了,簡簡單單的一隻行李箱,隻裝了她當季的衣服,其它的,阮流筝和溫宜爲她準備的一大包都沒帶走,而她在整個高中階段畫的那些畫,全留在那個畫夾裏,後來,某次溫宜和保姆整理屋子,将那隻畫夾連同她不要了的舊書習作全部處理掉了。

送走甯茴後,阮流筝覺得整個房子都空了不少,每天一回來都會想起這倆孩子在家時的情形,心裏的悲痛長久都不得緩釋。她甚至不敢把這種感覺跟甯至謙說,怕勾起甯至謙的痛,讓兩個人都痛不勘言。

某天下班回來已是深夜,甯至謙不在房間,她詫異地四處尋,結果打開書房門的時候,發現他坐在那裏,桌上放着一幅畫,紙張非常陳舊了,但畫筆和色彩還算清晰。畫上畫着太陽、草地、小花兒,盡是孩子眼裏最美麗的顔色,畫裏的男人穿着白大褂,胸前的胸牌上寫着主任醫師甯至謙,甯至謙三個字一個字比一個字寫得大,最後一個謙字被擠得沒地方擺,寫到胸牌外面去了。男人牽着個小男孩,男孩也穿着件小白大褂,胸牌上寫着甯想。男孩另一隻手則牽着個女子,也穿着白衣服,胸牌上寫着阮流筝……

耳邊響起孩子格格的笑聲和脆生生的呼喊媽媽!媽媽!您是我媽媽嗎?

她走上前,将畫捧起來貼在胸口,眼前的男人滿眼通紅,而她,眼淚亦一湧而上。

“媽媽,想想愛您!”

“媽媽,想想會想您的!”

“媽媽,抱抱成不成?抱抱就不疼了!”

“媽媽,想想一定會回來的!”

她從沒有問甯想爲什麽叫想想,也沒有必要問,對她而言,甯想隻是她的想想,她的寶貝疙瘩蛋,永遠都是。完

---題外話---親親,這本書全部完結了哦。吉祥在網文圈子裏摸爬滾打八年了,大概是年紀大了,體力精力越來越跟不上網文的更新速度,所以讓親們在追文的過程中吃苦了,真的很抱歉,也謝謝你們一直陪着我走到最後,可是現在,不得不跟你們說再見了,這篇之後吉祥會停下來,也許以後會再見,也許……不管怎樣,一切随緣吧,很感謝緣分讓我和你相遇,愛你們。本書出版實體書預計會在12月左右上市,網絡連載到此結束,至于甯茴的後續會在實體書裏有獨家番外補充,關心的親可以關注吉祥微博或者微信公衆号吉祥夜書吧,屆時會在微博微信q群有上市通知,以後吉祥的動向和時不時的小番外劇場也會在微博和微信公衆号發布,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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