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時間像從前一樣平緩滑過,所不同的是,甯想從原來的一周甚至兩周回家一次,變成了每天回家,隻因爲要給甯茴補課。
甯茴是個極聰明的孩子,可是長久以來的不努力,使得她知識上有許多漏洞,知道她每周會去蕭家補習一次,可那麽多的漏洞不是一周一次補課能補完整的,學習必須得是一個日積月累的過程。話說甯茴這樣他也有過錯,是他給慣出來的,他得負責……
不僅甯茴,家裏人對甯想突然這麽殷勤地回家都頗感驚訝歡。
甯想卻對溫宜撒嬌,“奶奶,您不知道學校飯菜多難吃,我是被您的廚藝慣大的,在學校可吃了幾年苦,現在好不容易沒那麽忙了,想回來吃幾頓好飯好菜,您還這麽說我!”
甯想一貫懂事老道,難得這樣的小乖孫姿态,溫宜一聽,笑開了花,拍拍甯想的手,“奶奶就希望你天天回來,不是怕你累着嗎?成,不忙就每天回來啊!奶奶天天親自下廚,給你做好吃的!”
“謝謝奶奶!”甯想讨好地說,“孫兒還怕累着奶奶呢。”
“不累不累!”溫宜笑嘻嘻地說,“奶奶現在太閑了!”
甯想沒有再說什麽,奶奶說親自下廚,其實也隻是在廚房指揮指揮怎麽配菜,如今家裏無論是爸爸媽媽還是保姆阿姨都不會讓奶奶再真的親自動手了。
甯想對妹妹的輔導有點兒潤物無聲的意味,隻是陪着她寫作業,卻初中她缺漏的知識和她現在所學的聯系起來,自己編例題,再給她出新題,再做再講,一道錯題往往會講一個小時以上。可正是這樣每天的講解,讓甯茴的知識系統一點一點地豐滿完整起來,而她自己,卻渾然不知,隻将哥哥這龐大的補習工程當成普通的檢查了一遍作業。
她仍然堅持每周去蕭一一那裏補課,回來再繪一張蕭一一的畫像,把它夾在她的畫夾裏,随着畫夾裏的畫漸漸增多,蕭一一大學畢業了,繼續讀本校研究生。原來他之前說過的不會出國,是真的。
這個消息對甯茴來說當然是好事,一一哥哥還可以繼續給她補習不是嗎?
畢業季,在許多人都在爲别離傷感的時候,他們這一群卻異常平靜,似乎一點兒也沒受影響。長大了,但,他們,還是他們,北京,還是北京。他們五個人甚至在暑假數度相聚,一起去遊泳,一起去吃冰淇淋,一起去唱歌,還一起去爬山看日出。
日子,會永遠這麽繼續下去?
然而,他們卻錯了,至少,有四個人錯了。
在暑假過去一大半的時候,王一涵向他們四人發出邀請,請他們赴宴。
原因爲又是一次普通的聚會,四人什麽準備也沒有,就這麽去了約定地點。
王一涵備了酒,而且盛裝。
這讓陸續趕來的四人都感到了怪異。
“一涵姐,今天是什麽大日子呀?”甯茴仔仔細細回想了下,今天不是他們五個人任何人的生日,也不是節日,一涵姐這麽隆重是怎麽了?
王一涵給甯想和蕭一一倒了酒。
甯想和蕭一一都是自律的人,雖然會喝酒,但平時很少喝,甯遇屬于青春期偷着喝那種,而甯茴則是滴酒不沾的,所以王一涵這舉動再加上她有些酸楚的微笑,讓大家心裏一沉。
果然,王一涵垂了眼睑,看着甯想面前那一杯酒,依然笑着,卻笑得如此不自然,“是啊,不是什麽大日子,隻是……大家送我的日子。”
“送你?你要去哪裏?”最先發聲的卻是蕭一一,一貫冷靜的蕭一一。
甯想隻是眼皮微微抖了抖,便不再有任何反應。
他并不知道王一涵所謂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到底是何事,最後這件事還是發生了,莫非是這個?
從大四開始就已經在王一涵爸爸自己公司實習的她,作爲王家獨女懂事又孝順的她,原本是沒有出國打算的,這個決定算不算突然?
“你不是說不會出國的嗎?”蕭一一有些憤怒,憤怒到有些失控。
“是,我本來不想出國。”她看了一眼甯想,“但是,我爸爸媽媽希望我能出國深造。”
這話倒也是實話,王哲縱橫it界一生,最大
tang的遺憾是所學不夠,年輕時隻混了個不咋樣的文憑,後來用了一輩子的時間去不斷學習,創業不止,學習不停;而蘇芷珊的本科學校倒是比王哲強許多,可一畢業就踏入婚姻,生生折了自己的羽翼,是她自省前半生做得最錯的事。所以,這兩人都希望女兒能學得更多一些,飛得更高一些。
“什麽時候決定的?”蕭一一臉色鐵青。
王一涵擡眼看了看甯想,立時又垂了眼,“畢業前。”
甯想沒說話,畢業前?那她說的“不知會發生什麽事”真的就是這這事兒了?
蕭一一也沒再說話,隻是憤怒地盯着王一涵,良久,覺得自己眼睛都瞪酸了,頹然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一口喝了個幹。
五個人從小一起長大,經曆過一起抓蛐蛐的童年,莽莽撞撞的少年,每一次的畢業,每一次的升學,都沒有将他們分開,就連甯茴也深信他們之間這份既是發小又是兄弟姐妹的情誼不會再有任何改變,他們五個人之間十幾二十年的點點滴滴,穿起來就像一串寶石鏈子,每一顆珠子既是他們自己,寶石的光彩卻又因爲有彼此才得以分外奪目,這樣突如其來的變化,好似寶珠斷裂,散在地上,七零八落。
對于蕭一一的失常,甯茴很理解,也隻是在她自己認知範圍裏的理解,她也很難過,不明白爲什麽一涵姐姐爲什麽要走,爲什麽又直到現在才告訴他們,她也接受不了。正因爲她如此難過,也因爲她畢竟年紀尚小,所以,她沒有去想,也想不到蕭一一憤怒的背後還有些什麽。
至于王一涵爲什麽一個暑假都沒說,隻有甯想明白了。
在這個“風平浪靜”的暑假,唯有王一涵是不平靜的,因爲她在等,等他給她一個不走的機會和理由,多少次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多少次想得到他一個肯定的答複,他給她的都是冷淡和拒絕。
她說她愛他,他告訴她,對不起,他不愛她。
她不死心,他隻能坦白對她言明,他所愛有人。
她哭了,問他那人是誰,他沒有說,那是他不能說的秘密。
最後,她終于下定了決心聽父母的話出國,于是有了今日的别離宴。
那一晚,兩個人大醉——蕭一一和王一涵。
王一涵走得很急,前一晚和他們聚會,第二日就要走。
蕭一一喝得大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也沒趕上送王一涵,等他皺着眉拿過手機看的時候,已經過了王一涵的登機時間了。
他迷糊的腦子瞬間一片清明,急速坐起來穿衣服,穿了一半,頓住,頹然躺了回去,現在去,也來不及了……
心裏繃得緊緊的,始終有那麽一些不甘,懷着莫名的心理,撥通了王一涵的電話,竟然能打通,看來還沒起飛。
“喂。”那邊傳來王一涵的聲音,略幹。
“爲……”他一開口,聲音就是嘶啞的,清了清嗓子,“爲什麽?我問過你的。”要知道,他是準備出國的,但是因爲她不說她不會走,他才改了主意。
王一涵沉默了一會兒,“你問我的時候我的确是不想走的。”因爲有個人也不會離開北京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有,甯想也有,甯想不想說,她也不想說,很多事情,不說,就不破,就像一隻玉碗,還漂漂亮亮光光潤潤的在那裏,說了,這隻碗就破了啊……
蕭一一很難受,可也知事成定局,無法再改變,隻啞聲問她,“還會回來的,對嗎?”
她頓了頓,“一一,我爲什麽要走,去哪裏,是否回來,對你來說都不那麽重要,我早跟你說過的,我們之間的關系隻在一一和一涵手牽手上學那天就定格了,兩小無猜,但我不是你的青梅,你也不會是我的竹馬。再見,一一。我要關機了。”
蕭一一耳邊隻剩嘟嘟一片,心裏酸痛不已。是啊,她告訴他不會跟他一起出國的時候就說清楚了,他不是她要擇而栖息的良木,是他自己不甘心,還想要争取和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