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沒有聽說過董欣然有姐妹,這人又是一口沈陽口音,所以這是誰?
阮流筝隻是柔聲道,“我們會盡力而爲。.sHuoTXts.”
隻聽病床上的人歎息,“親家,算了,我這病我知道,别說北京的醫生,就算大羅神仙,怕也是治不好了。”
親家?
所以,這人是方池洲的媽媽?
“親家!”眼前的大媽轉身勸她,“你不要灰心喪氣,胡主任都說了,北京的大夫對你這個病很有經驗,你就放寬心,聽醫生的話啊!”
董欣然默然不語。
甯至謙是自始至終沒說話的,此刻胡主任還在場呢,阮流筝不管怎麽樣也出面寬慰了董欣然幾句,然後三個醫生一起離開了病房。
“胡主任,我們馬上開會讨論一下吧。”甯至謙行走如風,行事風格也如風,連說話都快速而決斷。
“好。”胡主任忙道。
這個會從上午一直開到晚上,午飯和晚飯都是吃的盒飯,參與會議的人一撥一撥地增加,但是董欣然的情況并不樂觀,膠質瘤四級,長的位置一般人根本不敢動它,最後将手術方案和時間定下來,他主刀,本院兩個醫生加上她給他當助手。
會議散了,胡主任很抱歉地和他握手,“抱歉,第一次來也沒能好好款待,就兩頓工作餐了。”
他對這些從來不在意,握完手之後,目光還凝在ct和mrt上,“胡主任,我們明天還得辛苦大家繼續開會,有幾個問題還要反複斟酌商讨,我想多聽聽大家的意見,特别是經驗豐富的老師,希望能多提點建議。”
“好的!”胡主任馬上答應,“你太客氣了,辛苦的是你們,老師我們更不敢當,要不,現在我們出去吃點東西?我私人接待你們。”
“不用。”他道,“你也辛苦了,還是早點休息吧。”
“那……也好。”胡主任也不便勉強,“那……”胡主任笑了下,“我并不知道你會帶助手來,所以隻有一個房間的接待準備,不過,還好你們是夫妻。”
甯至謙淡淡笑了笑,不語。
“甯主任,賢伉俪真是讓我佩服啊,兩人都從事這個行業,你們的生活是怎麽安排的啊?家又怎麽辦?”工作結束,胡主任聊起了私人話題。
他仍然微微一笑,“還好,正好共進退。”
“也對,相互理解。”胡主任笑道。
并不需要阮流筝說話,她便靜靜在他身後微微笑着。
“那,我們就各自休息?我帶你去賓館?”胡主任道。
“不用了,我們自己去就行,你不是把地址給我了嗎?”他道。
“好,那一起出去吧。”胡主任伸手,請他先走。
仍然是胡主任和他邊走邊說話,阮流筝靜靜走在他們身旁。
直到走到外面了,甯至謙才突然道,“忘了,你剛剛給我的地址我放在桌上忘記拿了。”
“我回去拿吧。”阮流筝忙道。胡主任重禮數,至少是要陪他們一起走出去的,兩個人都回去拿擱下胡主任在這等不好,他回去,她留下和胡主任等也不好,最好的就是她回去取,他跟胡主任在這可以說說話。
“好,我等你。”甯至謙也同意她這個提議。
阮流筝快速回去,在桌上找到那張紙,折好放進包裏,離開。
然而,就在走出辦公室門的瞬間,她看見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從35床病房出來,走往她所在的方向,看來是來找值班醫生的。
這是她曾經仰望過的一顆星辰,明亮、耀眼、陌生,她除了知道其金光閃閃的光環和一顆同樣善良的心以外,對其沒有更多的了解。
仍然還記得燕園裏的那些時光,那些潛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和眼前這個身影漸漸對接、重疊、融合,淚光迷蒙了她的眼睛。
所有的忐忑、緊張、期盼,都在這一刻消散,隻需這一眼,她便知道,曾經她深深喜歡過的姑娘,還跟從前一樣。
在她和甯至謙的婚姻期間,她聽過種種傳聞。
那個她曾喜歡的女孩研究生辍學不念了,甯守正給她找的單位她也沒有要;知道她進了一家三流小報社專門做狗仔做的事;聽說她自甘堕落,在許多富家公子之間周/旋,揮霍着青春玩弄着感情;聽說她開始貪慕虛榮、濃妝豔抹、追求名牌;聽說她銷金如水,接受了甯守正給她的房子,爲此,溫宜還大鬧一場……
隻是,阮流筝從沒再見過她,一切的一切,都隻是傳言。
阮流筝曾在這些傳言裏心痛過。
心痛溫宜,溫宜說,甯守正沒有權力把她傾盡一生心血賺來的錢拿去養老情人和私生女,所以,溫宜砸了那個家,也恨不得毀了那個女孩。
溫宜沒有錯,可是,阮流筝也心痛那個女孩。
女孩也沒有錯,那個簡單的、明媚的、耀眼的、青春正好的姑娘變成了傳言中的模樣,阮流筝每聽一次,心裏便會難受一分,因爲,沒有人會理解,那個美好的女孩也是她青春裏最美麗的一筆,和他一起,組成她青澀年華裏最瑰麗的一個夢,雖然夢碎了,青春卻不會殘。無論是愛,是恨,是孽緣,還是孽債,她都希望,星星永遠不要墜落。曾經最耀眼的兩顆星不能再靠攏,還可以平行相望,永不交集,可是,如果一顆墜落了,另一顆會多麽難過?就連她這個看星的人都難過不已,何況是另一顆星?
如今,很多年過去了。這些年她在星沙的日子,阮流筝偶爾還是會想起燕園往事,會惦記他,惦記那個女孩,每每想起,心中仍有唏噓和遺憾。
然而,就在這一刻,在多年後重逢對方還沒認出她的一刻,所有的遺憾都有了交代,所有的惦念也有了結果。
她不想再去想那些傳言是否屬實,隻知道,這一刻眼前的人并不曾變過,不,應是變了,變得愈加讓人移不開眼。
真的。
也許是阮流筝心中的感情先入爲主,她的眼睛落在那個疾步走來的人身上便挪不開了。
如果說,曾經的女孩是一顆耀眼的恒星,那現在的人兒便是一彎甯靜的明月;如果說曾經的女孩是一朵嬌豔的玫瑰,那現在的人兒則是一樹靜靜生長的草木。
她沒有變,仍然黑發白衣,簡單裝束。
她變了,曾經的黑發白衣也能散發出張揚的美,而今,星星斂了光,玫瑰折了刺,迎面而來的,是清塵斷俗的皎皎之色,靜谧恬淡的幽然之容。
阮流筝無法形容這種美,忽然想起她在雲貴高原多年,便恍然了,對,她就是雲貴高原,那裏的山、水、空氣、樹木,還有淳樸的人,大概已經融入她的魂魄,塑魂畫骨,升華出一個與衆不同、與這紛擾俗世不同的她了……
真好。
都說女人的命運和生活是能從女人的氣色上看出來的,美成這樣的她,生活該有多美好?
短短時間,阮流筝的思緒已經跨越了數年,當人兒走到面前時,她含淚輕輕的一聲,“嗨。”
很輕很輕,在夜晚的醫院裏如花開葉落,幾乎不可聞,她甚至,還感覺了到了自己聲音的顫抖,她不知道,那是激動,還是欣喜,還是其它。她隻知道,她這一刻無法言語。
對阮流筝而言,這個人是陌生的,她與之說過的話不超過五句,她甚至沒有當着面叫過“苗苗”這個名字。
可是,這個人又是如此熟悉,每一次見面,都仿佛已經認識了多年,隻是好久不見。
盡管這一聲“嗨”輕地幾乎不可聞,可董苗苗還是聽見了,不曾想過這個人會是自己認識的,定睛之下,怔在原地。
“嗨……”她又是一聲,微笑間,淚水迷蒙。
“流筝!”她恍然,一時也是驚愕不已,不知所措。
兩人靜靜對望,均濕了眼眸,卻隻是望着,如哽在喉,久久無法言語。
最後,不知是誰先,或許是她,或許是她,或許是不約而同,兩人擁抱在一起,如同在多年前那個星光滿天的c場。
有的人,從不熟悉,卻真的,相識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