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手術方案和時間都确定了下來,甯至謙讓她去和朱雨晨溝通。
她坐着不動,低聲道,“甯老師,手術前一天是朱雨晨生日,我們科室裏能不能幫她過個生日?”
一瞬間沉默下來償。
丁意媛問,“你怎麽知道的?”
“譚雅告訴我的。”她道。譚雅是個特别細心的護士,病人們的情況她基本了如指掌。
“好,你跟譚雅一起準備。”甯至謙同意了,“不過,别讓她亂吃東西。”
“我知道。”阮流筝道。
一般來說,這種術前溝通還有一個跟家屬溝通的環節,但是朱雨晨沒有家屬,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來承擔。
“醫生姐姐。”朱雨晨将本子收了起來。
阮流筝每一次去看她,她隻有兩個狀态,要麽在頭疼,不頭疼的時候就在寫,好似她有寫不完的内容。
“小雨有秘密嗎?”阮流筝已經漸漸改了對她的稱呼,叫她小雨。
朱雨晨搖搖頭,将身後的日記本往枕頭下塞得更深。
“小雨。”阮流筝坐下來,輕聲道,“手術時間定下來了。”
“嗯!”朱雨晨點頭,“是什麽時候?我要做些什麽準備呢?”
阮流筝看着朱雨晨滿臉的笑容,心裏挺不是滋味的,她是醫生,她是來安慰病人的。
“小雨,我把情況先跟你說下。”她把手術的注意事項一一說給她聽,當然也沒忘記告訴她手術中可能出現的所有情況。
因爲是朱雨晨,她又說了一些原本不該說的話,“小雨,不要擔心,隻是因爲你是病人,你對手術有知情權,我必須把這些告訴你,但是真正發生這些意外的情況很少,現在,神經外科手術技術已經相對成熟了,而且甯醫生技術又好,你不用太過擔心。”
朱雨晨一直都很認真地聽着,聽完之後問特護,“請問你記住了嗎?”
“我知道的。”特護是專門做護理的,常識性的東西她懂。
朱雨晨點點頭,“你記得就好,我現在常常忘記事情,我怕我過會兒就忘了。”說完,又笑,“不過有件事幸好我一直記得,甯醫生是最好的腦外科醫生,有人告訴我的,所以醫生姐姐,我一點兒也不擔心手術。”
阮流筝笑了笑,“是,他是,所以相信他
。”換成别的病人,這些話她是不敢說的。
“好,我相信。甯醫生手術肯定沒問題,有問題也是……”她停下了話語,笑笑不說了。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跟我說就是了。”阮流筝親和地道。
朱雨晨的笑容像蒙了一層紗,“要有問題,也是我自己有問題。”
“小雨,别這麽想。”阮流筝握住了她的手。
“醫生姐姐,我知道。”朱雨晨很鎮定的模樣,“我是惡性的,對不?”
“……”其實,還沒有任何人跟朱雨晨說過這個腫瘤的定性,甯至謙也沒有,雖然甯至謙能憑着經驗有初步的判斷,但是确診卻是要等術後病理檢查的。她笑道,“現在還不知道呢,要手術完做病理檢查之後才能确診,你不要擔心。”
朱雨晨眼皮微垂,笑容空蒙,“我知道的,醫生姐姐,我爸爸跟我一樣的症狀。他手術也很成功,但是,很快就複發并且擴散了。”
“……”阮流筝一怔,暗歎,這才是朱雨晨,冷靜、理智、聰慧的朱雨晨,“小雨,你先别多慮,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治療效果也是不一樣的,這幾天你好好休息,爲手術做準備,保持最佳身體狀況。”
朱雨晨微微點頭,“好,姐姐你放心好了。”頓了頓,又保證,“我不寫了,你放心,我會聽話的。”
“嗯,聽話就好。”阮流筝摸摸她的頭發。好美的一頭青絲,隻怕是保不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文藝心理發作了,總覺得留這麽長一頭黑發的女孩,一定有一個跟長發相關的愛情故事,尤其想朱雨晨這樣的女孩。
“姐姐,不過三千煩惱絲罷了。”朱雨晨輕聲道。
這個小雨,真是太聰明了……
“小雨,不需要全部剃光頭發的,我們讨論的手術方案,可以隻剃局部。”此刻,她甯可希望他們這些醫生的判斷是錯誤的,朱雨晨隻是良性腫瘤。
朱雨晨卻格外冷靜,“姐姐,剃了吧,我想剃了,在它還算健康的時候,反正,最終還是要掉的。”
她說的最終要掉,是指術後的化療和放療,她認定她自己是惡性腫瘤。
“姐姐,我想剃了。”她又重複了一次,不過,這一次是笑着說的。
“好……”阮流筝應了下來。
“姐姐,甯醫生呢?他有空的時候,我可以跟他談談嗎?”朱雨晨小聲問,“如果沒有空就算了,也不要緊。”
“他每天都來查房的呀。”每次甯至謙來查房的時候,她都沒什麽說特别的,當然,大多數時候是被頭疼折磨着,但是,疼得不那麽厲害的時候,她也隻是默默地躺着,問她,她才笑着回答一些問題。
“可是……我想單獨跟她談談。”朱雨晨聲音更小了,“看他方便,他有時間就來,沒時間就算了。”
“那我去看看,我會轉告給他的
。”
“謝謝姐姐。”朱雨晨笑了。
阮流筝心情沉重地返回辦公室,把朱雨晨的話轉達給了甯至謙,“你去看看吧,她把銀行卡那麽重要的事都委托給你,一定還會在手術前有特别的話想跟你說。”
“那我去一下。”甯至謙于是去了病房。
後來,阮流筝一直都沒有問他朱雨晨找他幹什麽,一直到回家的時候,他才在車上主動問起,“你不想知道朱雨晨跟我說了什麽嗎?”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我爲什麽要知道?”
他不說話了,悶悶地開車。
而且,這一路都沒再說一個字,不說話倒也不奇怪,他本身話也不多,當然,一說必然句句金句,但是他臉色都變了,又恢複到前段時間的冷漠了似的,所以,他這是什麽毛病?間歇性春風吹又生嗎?
她幾次打量他的臉色,也仔細思考了很久,覺得自己今天沒有得罪他,工作也沒出錯,所以,他這麽沉重,是在思考朱雨晨對他說的話嗎?還是在思考朱雨晨的手術?那個手術要全切,真的難度很大。
她想了想,道,“其實朱雨晨對你的醫術很有信心,我也很有信心,既然你說你有把握能全切,那就一定能做到,我相信你。”
這算是狠狠實事求是地拍了他馬屁了,該可以了吧?
他還是那副表情,那她就不知道是爲什麽了,大概還是在思考手術吧。
因爲很晚了,早過了下班高峰期,車一路開得很順利,他将她送到家門口,話也沒說,開了門鎖,意思是讓她下車。
她其實還等了幾秒的,等着他說點什麽,但是他真的沒有這個意思,她便隻好去開車門,準備下車了。
手剛剛摸到車門,旁邊的人就冷冷說了一句,“就這麽下車了?”
“那……還有什麽事?”她一路都覺得奇怪啊,但是他不說,她不是一頭霧水嗎?
她覺得,他一定是遇到什麽難事了,被領導批評了?哦,事情是從朱雨晨開始的,莫非朱雨晨給他出了個難題?
她于是猜道,“朱雨晨跟你說什麽了?爲難你了嗎?”
他臭着一張臉,“沒有人能讓我爲難,除了一個人。”
“……”她不傻,當然知道他這個所謂的一個人指的是誰,當然就是她這個小徒弟了!可是她爲難他看嗎?“我……今天做錯了什麽?”
難道她真的做錯了事兒不自知,以緻于讓他被領導訓了?
“你還問我?”他涼涼的語氣。
“大哥,拜托你告訴我吧,我可以改啊!”爲什麽她覺得談戀愛到她這裏還是颠了個個兒?難道正常不是該女朋友生氣,男朋友使勁哄嗎?她和他就這麽一直不走尋常路啊?
---題外話---還有一更估計會很晚很晚,親們先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