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動手術那天，她再次請假。
甯至謙表示知道了，讓她好好照顧老人家，他有手術，就不去了。
她明白，也從沒想過他會來，然而，那天，薛緯霖卻來了，從手術開始，一直陪到最後。
手術很順利，下午從手術室出來，即刻送進了重症監護室，她和媽媽在外看着憂心，卻也隻能看着而已，最後，不得不戀戀不舍地離開。
走往停車場的途中，裴素芬要去洗手間，她便和薛緯霖站在一旁等，遠遠地，她看見了甯至謙。
他就站在他的車旁，正在跟給爸爸主刀的付主任說話。
她不知道他是否看見了自己，好似是朝這邊望了一下的，但是，目光并沒有停留，和付主任握了握手，然後上車了，付主任還跟他揮手道别。
裴素芬趕上來，問她，“看什麽呢？”
她搖頭，“沒什麽，回家吧。”
回到家裏，她安排好裴素芬休息，自己立即去做飯，薛緯霖卻道，“不用忙了，我叫了飯了，已經快送到了。”
他揮了揮手機，“定了時間送到，這會兒已經到時間了。”
“謝謝。”她坐下。
剛坐下，家門還開着，門口多了一道陰影。
她詫異地看過去，是個不認識的陌生女人，年紀四十多還是五十多也看不出來，打扮貴氣，神色有些倨傲。
這樣的，絕不是送餐的吧？
她正想問找誰，就聽薛緯霖喊道，“媽，您怎麽來了？”
“我找你，到處都找不到。”女人說。
裴素芬本來極累的，立即站起來相迎，“是小薛的媽媽呀，請進請進。”
“媽，人家家裏現在正有事兒，您來不是添亂嗎？”薛緯霖道。
薛母微擡了下巴，不說話。
恰好送餐的也來了，都擠在門口，薛母便往裏站了，阮流筝把飯菜都接了進來，裴素芬給薛母倒了茶，請她一起吃飯。
薛母目光在家裏掃視了一圈，臉色漸轉好看，也不推辭，和薛緯霖一塊進餐廳坐了下來。
薛母似乎對阮流筝比較感興趣，一直盯着她看，然後問她，“你在北雅工作？”
她剛要開口說話，薛緯霖就道，“是的！”
“又沒問你！”薛母不滿地白了他一眼。
阮流筝見薛緯霖一直給她使眼色，知道他的意思，卻不知道這麽隐瞞着有何意義，于是道，“不是的，伯母，我在北雅進修，是西城醫院的。”
“西城？”薛母皺了皺眉，“那可差遠了，不過……也不要緊。”
阮流筝和裴素芬對望一眼。
這頓飯的氣氛有些奇怪，薛緯霖忙着左右逢源。
幼兒園。
甯至謙看着甯想朝他跑過來，小臉紅紅的，笑得很開心，“爸爸，今天您怎麽有空來接我？”
“嗯，今天正好有時間，喜歡爸爸來接嗎？”他牽住了兒子的手。
“喜歡啊！”甯想一蹦一蹦的，已經恢複了從前的活潑開朗，“爸爸，我們去哪？”
“唔……今天甯想喜歡去哪我們就去哪。”
“真的？爸爸，那我們可以去動物園嗎？可以去水族館嗎？”甯想最喜歡去這些地方，可是沒有一次是爸爸陪他去的呢。
“可是，現在已經關門了呀！”甯至謙道。
“哦，我忘了……”
“爸爸帶你去另一個地方吧！”他忽然想到。
“好！”隻要和爸爸在一起，去哪裏都可以！
甯至謙卻帶着他去了老宅。
“這不是太奶奶家嗎？”爸爸說帶他來的地方就是這兒？
“是啊，爸爸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就是在這裏生活呢。”
他說着話，甯想早進去找太奶奶了，把甯老太太喜得不行，趕緊招待這父子倆吃飯。
吃完飯甯至謙把甯想帶到老宅附近的空地，二三十年過去，空地早已不是當初的樣子，可輪廓還在，那些溝壑也還在。
“甯想，爸爸小時候常常跟你大伯他們在這裏玩打仗的遊戲。”黑暗中他目色深沉。
“爸爸，你要陪想想玩嗎？”男孩子對于打仗這種遊戲有着天生的熱血。
“好啊！”
“那爸爸當壞人，我當解放軍！”
“好。”
甯至謙帶着甯想一起，把周圍稍微布置了一番，模拟出一個小戰場的樣子，帶着甯想滾爬了半個晚上，玩得兩人都是一身灰塵，滿身大汗。
直到兩人都累了，甯至謙席地而躺，甯想則躺在他身上，仰望着夜空，兩人都微微喘息。
“活捉爸爸！”甯想壓着他大喊。
他微微一笑，第一次陪兒子這麽玩，“甯想，這些天你跟媽媽在一起開心嗎？”
他給了甯想和娟子相處的時間。這段時間以來都是娟子接送甯想，晚上甯想就和娟子住酒店，蔡家有那個磊子，他是不放心甯想住進去的，爲此，溫宜還讓人整夜盯着，就怕甯想被傷害。
“開心啊！”甯想的表情就在說明這個問題，“爸爸，媽媽很喜歡我！”
“那你呢？喜歡媽媽嗎？”
“喜歡！”
“媽媽有對你說什麽嗎？”
甯想想了一下，“有，媽媽想帶我去她的家，在很遠的地方，要坐飛機再坐火車。”
“那你願意去嗎？”
甯想翻了個身，趴在他胸膛上，“爸爸去嗎？”
“爸爸不能去。”他用手拂去兒子臉上的塵土，頭發上的幹樹葉。
“爲什麽？我想跟媽媽去，也想跟爸爸在一起。”甯想亮晶晶的眼裏露出兩難。
“甯想。”他看着兒子的眼睛，手指順着他額前汗涔涔的頭發，“這是成長要學會的一門很重要的課，叫選擇。爸爸現在說給你聽，也許你不明白，但是慢慢的，你會遇到越來越多這樣的問題，在取舍不下的時候總要做一個選擇，選擇了，然後對你的選擇負責。”
甯想沮喪地看着他，“就好像我有一個蘋果一個梨，兩個我都喜歡，可是要分一個給小囡姐姐嗎？”
“對。差不多。”
“我給小囡姐姐梨啊，因爲小囡喜歡吃梨……”他充滿疑惑和不舍，“爸爸媽媽又不是蘋果和梨，你們都喜歡我，我把自己給誰？”
“這個要你自己想了。”他起身，一把拎起兒子，出了這麽汗，再待下去要感冒了。
甯想跟着他的腳步跑上來，“爸爸，我跟媽媽走了，您會來看我嗎？”
“會。”他心裏悶悶的一擊，“你想爸爸的時候，爸爸就會來。”
“那我可以回來看您嗎？”
“可以。”
黑夜裏，甯想拼命眨着眼睛，“那，我還能叫您爸爸嗎？”
“當然，爸爸說過，永遠都是你爸爸。”
甯想沉默了。
兩天後的夜晚，甯家客廳。
地上放着兩隻已經整理好的箱子，還有一隻攤開的，甯想正在往裏面裝東西，他的玩具、兒童書、寫字的筆、作業本、甚至他從前在院子裏撿的石頭，他都放進了箱子裏。
娟子在一旁看着，笑道，“這些都可以重新買。”
甯想卻不聽，抱着一堆寶貝，轉眼又看見了擺台的照片，一摟，全部摟進了懷裏，一個不落地抱進箱子。
末了，站在最中央看看爺爺奶奶，又看看爸爸，想說什麽，低着頭不說了。
甯守正的臉沉得很難看，溫宜則早已含淚。
娟子蹲下來問甯想，“全部裝好了？”
甯想點點頭，嘴一扁，忍住了不哭。
娟子牽着他的手，對甯家每個人都深深鞠了一躬，“謝謝你們，你們對我們母子的恩情，我永遠都會銘記在心。”
說完，對着甯至謙再鞠一躬，“謝謝您，甯醫生，我真的沒有想到您會願意把孩子還給我。”
甯至謙不是一個喜歡廢話的人，但是此時此刻，卻也沒有忍住，明知是廢話，還是道，“我隻是不想給甯想留下任何陰影，對我來說，甯想就是最重要的，我不希望他活在抱怨和記恨裏，我隻希望他得到更多的愛，所以，請你好好愛他，他在我這，可是從來沒有受過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