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至謙敏感地聽出這句話背後的意思，“甯想，你是怎麽被他們帶走的？他們又對你說了什麽？”
“我自己開門出去玩兒，帶着小想，小想跑遠了，我去追，就被剛才那個叔叔搶走了。”甯想眼中帶着懷疑，看着自己的爸爸，“那個人說，您不是我爸爸，我是您撿回去的，剛剛哭的那個阿姨才是我媽媽。”
甯至謙沉默。
“爸爸，是不是？”甯想不甘心地追問。
甯至謙伸手摸着兒子的頭，稍加思忖，“甯想，現在我真的還不能确定你媽媽是誰，可是，有一點我要告訴你，我是你爸爸，永遠都是。”
甯想忍了好久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小身體探過來想要爸爸抱。
甯至謙把他從後座拎了過來，抱在懷裏。
平素對甯想的教育總是十分嚴格，自他上幼兒園之後也不再經常抱他，不再在肢體上過于親密，但是，此刻卻将他摟在懷裏，舍不得放開。
甯想并不是一個愛哭的孩子，在甯家人的培養和愛護下，對誰都是一副笑臉，加之甯至謙總是用男子漢這個标準來要求他，他小小年紀争強好勝，更不會随便哭，可這幾天，也是把他這幾年的眼淚都哭出來了。
此時，在甯至謙懷裏，抽噎着哭泣，上氣不接下氣地小聲問，“爸爸……我……真的……是您……撿來……的……嗎？”
甯至謙其實也曾想過，總有一天要面對這樣的時刻，隻是沒想到來得這麽快，低頭看着兒子哭泣的樣子，心中再多不忍，也沒有辦法再繼續撒謊，隻撫摸着他的頭發，聲音也啞了一半，“兒子，是的，可是爸爸想問你一句，你愛不愛爸爸？”
甯想毫不猶豫地點頭，然後唯恐這個人不再是自己爸爸了，立即抱緊。
甯至謙也收緊了胳膊，“你記着，你有多愛爸爸，爸爸就有多愛你，甚至比你愛爸爸更多。甯想，你知不知道，自從爸爸把你帶回家以後，你就是爸爸的一切。”
“什麽……叫是爸爸的一切？”
“就是除了你，爸爸什麽都沒有了，你對爸爸來說，很重要很重要。”他柔聲解釋。
甯想默默低着頭，仔細體會着這句話的意思，小小的年紀，突然遭遇這麽大的事，還是不能分清自己的情感，隻知道自己很難過很難過，他的媽媽不要他，把他給扔了，他是爸爸撿回來的，不是爸爸自己生的，那他就是沒人要的孩子了，可是爸爸這句話又讓他覺得爸爸是舍不得他的，沉默了半晌，才抽抽噎噎地，不确定地，又問，“爸……爸，您……您會不要我……把我……扔了……給……别人撿……去嗎？”
甯至謙撫着他頭發的手一僵，眉心緊蹙，也被這句話給說得心裏酸楚不堪。
他把甯想抱正了，讓甯想正對着自己，“甯想，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你多大嗎？”
甯想搖搖頭。
他比劃給甯想看，“才這麽一點點大，還生了病，弱得像隻小貓咪。我把手指放進你手心裏，你閉着眼睛，都沒看我是誰，緊緊地就抓住了。那時候，我就想，這個小孩，我要保護他一輩子。”
他說着，把手指放進甯想手心裏，甯想立即就抓緊了，一雙淚汪汪的眼睛眨了眨，“那一輩子是多長時間呢？”
“很長很長，等你長大。”
“是到我上小學那麽大嗎？”還有兩年他就要上小學了，爸爸說過，那時候他就長大了，可是，一輩子這麽短嗎？
“不是，你上中學，上大學，當醫生，你不是想當醫生嗎？”
“嗯。”甯想含着淚點頭，“那是到我像爸爸這麽大的時候嗎？”
“比爸爸還要大的時候。”
甯想的心裏總算安定了一些，比爸爸還要大的時候，那爸爸比爺爺還要老了，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了，他想了想，認真地說，“等我像爸爸這麽大的時候，我就保護爸爸了。”
“好。”他給甯想把眼淚都擦掉，“那我們現在回家吧？”
“嗯！”甯想用力點頭。
甯想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雖然在爸爸這裏得到了一顆定心丸，可是，還是少了從前的活潑，乖乖地坐着，流露出與年齡不符的心事重重。
甯至謙看在眼裏，也知這将是一個長期的工程，不是一時半刻能修複好的。
車駛回了家，甯想一雙眼睛已經哭得紅腫，溫宜看見，心疼不已，直問這是怎麽了。
甯至謙搖搖頭，示意溫宜别問了，“吃飯吧，甯想也該餓壞了。”
溫宜牽着甯想的手去給他洗手洗臉，甯想想起和自己一起出去的小想，“奶奶，小想回來了嗎？”
“回來了回來了！想想，奶奶可着急了！下回别亂跑啊！”溫宜雖然得甯至謙暗示什麽都不再問，但也的确是驚吓不小。
“奶奶，我錯了，下次不自己出去玩了。”甯想老老實實認錯，其實他很擔心，奶奶知道他是撿來的嗎？如果是知道的，他又調皮，那奶奶會不會不喜歡自己？一時，眼神更暗淡了，決定要乖乖地吃飯，吃三碗！吃飯吃得多奶奶每次都高興的！
後來吃飯的時候，他真的很乖，不喜歡吃的菜他平時隻吃一點點的，可是今天吃了很多，而且很快就吃完了兩碗飯，要添第三碗。
起初溫宜和甯至謙都隻當他是真的餓了，他用的又是小碗，要添第三碗也就随他，可是，甯想哪裏還吃得下去，第三碗不過吃了兩口，就覺得自己吃不了了，但是不能剩飯的，于是低了頭猛吃，小嘴塞得滿滿的，吞不下去。
甯至謙算是心思細密，發現了異常，忙道，“甯想，是不是吃不下了？”
甯想搖搖頭，用力吞，樣子十分狼狽。
“甯想，别吃了。”甯至謙立即阻止。
甯想憋得難受，被爸爸一喝止，心裏一急，噎得咳嗽，飯粒全部噴了出來，噴得滿桌都是，他更急了，糟糕了，爸爸說過，吃飯不能到處掉飯粒的……
“爸爸……奶奶……”一着急起來，更加咳得厲害，飯粒嗆進氣管裏，小臉都憋紅了。
甯至謙趕緊給他采取措施，好不容易才把他氣兒順了，他一副犯了錯的樣子，紅着臉，低着頭，眼淚婆娑。
“甯想，怎麽了？”甯至謙柔聲問。
“爸爸，奶奶，想想吃不了那麽多了，還把飯粒都灑了……想想認錯，你們打我屁屁吧，别不喜歡我……”說完果真把自己屁股蛋子對着爸爸。
溫宜一聽，心都碎了，一把将甯想抱起，“這孩子，奶奶怎麽會不喜歡你？你是奶奶的心肝兒啊！”
“奶奶，我是撿來的……”甯想鼓起很大的勇氣，決定把這件事告訴奶奶，說完就哭了。
溫宜看了眼甯至謙，甯至謙點點頭，于是心裏也明白了，忙哄着他，“傻孩子，你是奶奶求來的寶貝呢！”
“怎麽求？”奶奶的回答讓他覺得意外，原來奶奶知道啊……
溫宜一邊給他擦着小手小臉，一邊溫柔地說，“因爲我們家沒有小寶貝啊，所以我就許願，求送給我們家一個小寶貝吧，後來，老天爺就把想想送到你爸爸手裏了，你就是我們家的心肝小寶貝了！”
“老天爺是誰啊？是聖誕爺爺嗎？”甯想被溫宜這個奇異的解釋吸引了。
“差不多吧。”溫宜笑道。
“那……是把我放在爸爸的襪子裏嗎？”
溫宜笑了出來，“那得問你爸爸去，可是不管你是誰送來的，來到我們家就是我們家的寶貝了，誰來了奶奶也不換走。”
“奶奶……”甯想栽進奶奶懷裏。
甯至謙的電話再一次響了，這次，他對這個号碼有印象了，就是傍晚那個電話，他避開了甯想，去一邊接了，“喂？”
“甯醫生，是我，我是娟子。”
他沉默。
“甯醫生，對不起，您現在有沒有時間，我們可以見一見嗎？”
“你在哪？”他回頭看了一眼甯想，問。
“我就在你們家小區北門對面，這兒有個咖啡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