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麽辦?”阮流筝還是會着急的,跟他是她前夫當然有關,可也無關,科室裏無論哪個同事面臨被處分的危險她都會擔心,當然,因爲是他,這擔心會更不同一些。
想起他早上跟劉主任說的那些話,開除了就去做保安什麽的,她當然知道是開玩笑,開除是不可能的,但是多少會有影響,如果隻是投訴還好,怕的就是曝光,網絡的特殊性,網民們根本不能了解事情的真相,難免人雲亦雲,即便是一些分明很正能量的報道,還總有人持相反意見而噴呢,更何況是這種對網絡上的人來說是非難辨的事。
人雲亦雲是很可怕的,現在的人似乎都害怕輿/論,往往輿/論的壓力會讓一件原本子虛烏有的事變成事實,也會讓一件原本簡單的事變得複雜,迫于壓力而從重處罰的情況不是沒有過。
這是一種無奈的現狀,在好些職業裏,投訴和曝光成了法寶和利器,也讓工作中的人變得束手束腳。
他沒有回答她的怎麽辦,隻是在查完所有病房後回了辦公室,要準備手術了。
她看着他泛着青的下眼眶,以及眼睛裏的紅血絲,突然想到他早上直接從值班室出來一直忙到現在,還沒吃早餐的,這一個手術下來又是好幾個小時,不得餓暈了?
她包裏倒是有媽媽塞給她的一些小零食,也是讓她餓着的時候找時間填填嘴的,她打算拿出來。
這一次跟她第一天來北雅時失魂落魄擔心他的胃情況又不同了,心中安了不少,大約是因爲彼此都清楚再無重續前緣的可能之故,純粹或者說時時告誡自己純粹把他當老師來看待來關心,就算是自欺欺人,心中也是比較坦蕩的,就比如,如果今天程醫生沒吃早餐,她也會把零食分給他吃一樣。
她剛一轉身,準備去拿,譚雅風風火火地來了,一手提了一大袋東西。
“來來來,大家吃早餐!”她将兩大袋往桌上一放。
“譚雅,小心又挨罵!”有醫生提醒她。
“罵就罵吧!總不能讓人餓着肚子上手術台!”譚雅将早餐放在不礙事的地方,“誰餓了就自己找時間咬一口吧!”
這會兒正是忙碌的時候,醫囑開出來了,護士們簡直團團轉。
阮流筝倒是安心了,見甯至謙并不去拿,她便過去找了,順便問譚雅,“你不是晚班嗎?還不回去?”
“這就回去!剛去食堂吃早餐,順便給你們帶點!主要甯醫生沒吃,馬上又要上台,還是先吃點吧!昨晚大半夜臨時被科室叫來的,忙到天亮,這才睡了不到兩個小時呢!”譚雅做事快,走路快,說話也快,一會兒就說了一大堆,不過,這也算是護士們的職業特點了,科室裏哪怕再文靜的姑娘,做起事來也是麻利迅速,走路都帶風的。
“我先下班了啊!你們忙!”譚雅把東西擱下,話說完,跟阮流筝揮揮手,走了。
甯至謙則往外走,看樣子是去準備手術了,阮流筝飛快從袋裏拿出一盒粥,兩個饅頭追上去,“甯老師!還是吃點吧!”
他停下腳步,低頭看着她,眼裏的紅血絲并不曾影響他墨色瞳孔裏流淌的光澤。
每次和他這樣視線相對,都會讓她覺得心虛……
這家夥的眼睛真的太亮了!亮到她曾經以爲他眼睛裏戴了美瞳,可是就連美瞳都沒有這種琉璃亮光啊!這種亮光不僅華美,更重要的是過于明亮的眼睛往往給人一種穿透力極強的感覺,好似X射線,能透過她的衣服看清她的骨骼内裏,看透她的心。
她舉着已經替他插好吸管的粥,掩飾着内心的波動,“吃點吧,譚雅特意爲你買的,科室裏就隻有你早餐沒吃就上台,也隻有你昨晚隻睡了不到兩個小時。”
她仰視着他,時光回轉,好似回到多年前的曾經,科室忙的時候他也是這樣下了夜班直接跟進手術室,她捧着粥碗追他,“等等!等等,你沒吃早餐!吃兩口再去!”然後不管别人是不是看着她,她也用小勺給他盡量多喂幾口。
喂他的時候,她也是這般仰視他,踮着腳尖,他的呼吸就會或徐或急地噴在她臉上……
陷在回憶裏,眼前他的容顔已然模糊,好在回憶總是淡淡溫柔,她的表情也甚平和,當他把她手裏的粥拿走時,她并沒有表現出什麽。
看着他快步走遠,她笑了笑,再次追上去,“饅頭!還有饅頭!”
往事可以重疊,回憶還在老地方,但人都是向前走的!
現在這樣就好,說好的沒有怨,沒有恨,就該是這樣,沒有刻意的逃避,沒有假裝的畏縮,保持着該有的距離,像譚雅那樣關心他,沒有什麽不可以昭然的。
接下來就是忙碌的一天,連好好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大概也是因爲這個原因,丁意媛直到下班了才有時間來和她“談心”。
“阮流筝,我發現你挺能說的啊!今天早上說起來一套一套的,平時那麽安靜?”
話說今天的丁意媛也出乎她的意料,幫她的時候還那女人抓了一把呢,她覺得丁意媛這個人其實也就是性格比較直爽,想什麽說什麽,也沒那麽讨厭,而且在關鍵時刻很能團結一緻,所以她今天其實也一直在找時間對丁意媛表達謝意,“謝謝你。”
她是真誠表示感謝的。
“謝我?謝我什麽?幫你打架啊?”丁意媛笑了。
“嗯!”就算是吧。
“得了,你别急着謝我!幫你不是因爲我喜歡你,而是因爲我們都是醫護人員,這回有人這麽欺負你,下回說不定就有人欺負到我頭上,我幫你就是幫我自己,換個人我也會這麽做!”
阮流筝笑了,其實她真正要謝的,就是這一點。
今天科室裏發生的這場風波,擔憂先擱置一邊,她倒是收獲了好些感動,不僅丁意媛,還有他。他今天幫她也不僅僅因爲她是他前妻,幫的就是自己人,如丁意媛所說,換個人他也會這麽做。
當然,還有譚雅,矛盾爆發時的冷靜,爆發後的體貼,都讓她覺得溫暖。
所以,她得說,“可是我還得謝謝你!偏要謝!”
她笑着看向丁意媛。
丁意媛卻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白癡!你如果知道接下來我要說什麽你就不會謝我了!”
“你說說!”她揣度着,丁意媛能說出什麽話來?此時仔細想想,好像丁意媛今天的确一直在暗地裏看她。
“阮流筝,通過今天的觀察,我發現一些問題。”丁意媛盯着她,眼睛裏有種了然和憤然。
“什麽問題?”她回想了一下,覺得丁意媛不外乎是想說她和甯老師,的确,甯至謙給她擦酒精那一段有點怪怪的。
“你!你跟甯老師是不是很熟了?你跟他說話都用你字,沒用您。”丁意媛逼近了她說。
這一點她倒是沒注意……
沒想到丁意媛竟然這麽觀察入微。
“就你給他早餐的時候,你們倆的感覺,像你經常給他送早餐一樣!”丁意媛冷冷地哼道,“我不知道你悶葫蘆似的耍了什麽手段突然跟甯老師這麽熟了,難怪别人都說不叫的狗才咬人!”
“喂……”這是什麽比喻?
“别喂啊喂的!我不怕告訴你,我喜歡甯老師。”丁意媛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直截了當地說。
阮流筝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麽,前一秒她還在思考,看樣子丁意媛是來質問她和甯至謙的關系的,她猶豫着要怎麽說,畢竟逢人就說他是她前夫是不妥的吧?沒想到丁意媛這麽膽大,想當初她暗戀他的時候就跟隻小鹌鹑一樣。
不過,丁意媛好像也不要她回應什麽,隻是來警告她或者說下戰書的,“阮流筝,我知道你也喜歡他,而且好像你還捷足先登了,真看不出來啊,你個有心計的!不過,我不怕,我這個人做事從來不藏着掖着,我喜歡的,我就會去争取,每個人在愛情面前是平等的,隻要他一天不結婚,我就有追求他的權力!所以,阮流筝,我會跟你競争的。”
心裏從來沒有過鬥志的阮流筝面對莫名其妙的戰書也是一團迷茫,半天才說了句,“丁意媛,你别是誤會了吧?”
“不管誤會不誤會,我知道你不會承認的,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敢做不敢當,裝模作樣,說實話,你這種人我是看不上眼的,也就男人喜歡你這種調調!你也不用跟我解釋,我就是來把話撂給你的,我喜歡他!如果你也恰巧喜歡,我們公平競争,如果你不喜歡,那正好,請你以後也不要存妄想,他是我的!我丁意媛還從來沒有想要而得不到的東西。”
說完,丁意媛就快步走了,阮流筝看着她的背影,無奈地笑。
他那麽好,有人喜歡他實在一點兒也不稀奇,她早已經習慣了跟很多人一起喜歡他。隻不過,針對丁意媛最後一句話,她可不可以說一句:他不是什麽東西呢?
她笑了,他還真不是東西!
如果她想罵的話,她是有這個資格的!
臨下班前,她又去蔡大媽那打了轉,想不到蔡大媽兒子一直在陪着,想着甯至謙上午說的話,覺得如果這麽一鬧鬧出來個孝順的兒子來,倒也是值得了。
她猶豫着進不進去,男人倒是先看見她了,熱情地打着招呼,“哎,醫生!”
“你好。”她不打算結冤家,禮貌地點頭示意,倒也不怕,她不信他敢再動手打人。
“醫生放心,我今天會整晚在這守着,不會讓我媽再一個人了。”男人笑着承諾。
“這樣最好,陪着大媽寬寬她的心,讓她不要背那麽重的思想包袱。”她對男人道。
“好,好,我知道!”男人點頭哈腰的,陪着笑。
她俯下身來,柔聲陪蔡大媽說了一會兒話,才離開了,離開的時候,男人态度還很好地送她,她一轉背,男人臉色就變了,冷哼了一聲。
阮流筝進電梯的時候,電梯門剛要合上。
她快跑了幾步,趕上了,按下鍵。
門開,裏面是他。
“甯老師。”她笑着點點頭。
“嗯。”他也淡淡點頭,眼眶下的青色好似比早上重了些,眼睛裏還是紅血色纏繞着,眉頭微鎖。
電梯門關上,一時無話。
狹窄的空間裏這樣沉默有點尴尬,她總不能在電梯裏還摸本書出來看吧。
“甯老師,昨晚來了個什麽病人?”她沒話找話問,其實她知道。
“突發腦溢血。”
“忙了一晚上?”
“嗯,差不多吧。”
哎,然後今天又上台,也難怪他始終胖不起來,還有越來越瘦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