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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毅用别克托的嘴巴驗證了自己記憶中的史料的準确性,也就不願意把時間浪費在考校工作上了。
“尼康眼下看似跋扈,不過料想他的好日子也所剩無多了。”
弘毅如此下了定語,不再追究。畢竟十年之後,這位大牧首就會被流放西伯利亞,而在這之前數年,他就毫無實權了。不過,如果說彼得大帝是未來的一大對手的話,眼下的阿列克謝一世也不能不防——這小子手段也很老辣的!
“主子說的是!那……謝爾蓋……,作爲正教神甫,您要怎麽安排他呢?”别克托念念不忘自己的這個隐形對手。
“哦,他嘛……”
弘毅突然明白過來,莫斯科的大牧首要追求教權和王權的并駕齊驅甚至高出一頭,遠在京師的謝爾蓋神甫自然就成了阿爾巴牛錄中似乎可以和别克托一較高下的潛在力量。
不過,目前這種狀況弘毅是不能夠允許他如此發展下去的。在封建帝制綿延數千年的中國,皇權高高在上,宗教隻能是附庸和工具。以此類推,阿爾巴牛錄作爲八旗制下的一部分,如何能夠先弄出個“兩權分立”呢?畢竟時機未到!
“别克托,你的意下如何?”弘毅想起了前一世當領導的“殺手锏”——遇到棘手問題、注意未定的時候,“集思廣益”是最最冠冕堂皇的一招!于是,他換做胸有成竹的樣子,“故意”問道。
“主子,我爲包衣佐領,自然隻會效忠您,效忠皇家,效忠大清!非但如此,我手下的弟兄們也都會如此,絕不背棄我們的誓言!”别克托先理清自己和小玄烨的關系,說的信誓旦旦。
“嗯,說得好!”
“但謝爾蓋也是在聖母面前立過誓言的,他是需要爲普世牧首和莫斯科的大牧首宣誓效忠的!”
别克托聰明!弘毅深以爲意,同樣都有誓言,卻沖着不同的對象,這一點很關鍵。
“你的意思是說……”
“主子,謝爾蓋身爲神甫,自然會對莫斯科的大牧首俯首帖耳的!恰恰現如今尼康大牧首在羅刹國如日中天,甚至已經淩駕于那個阿列克謝一等公之上,假若此風傳至京師,恐怕對您不利啊……主子,這一點您不能不防啊!”
說着,别克托配合着自己的語氣,煞有介事的雙膝跪倒,匍匐在地,又扭着脖子,想小家夥投來語重心長的一瞥……
必須說,别克托這句話來的太及時了,也正和弘毅的心思!
“不錯,正教與天主教不同,畢竟,他和羅刹國結合的太緊密了。依我看,正教就是羅刹國的國教,羅刹就是正教的附體!的确不得不防……”弘毅若有所思,喃喃自語。
與網上膚淺的言論不同,弘毅對由尼康大牧首引起的“分裂運動”有自己一套理解——
蘇聯體制下,将尼康引起的分裂運動說成是具有消極反動的性質。因爲一些分裂派活動家所宣揚的末世論、洗淨罪孽的思想和鼓吹脫離“現世生活”等,促使17世紀下半期大批農民和工商民離鄉背井,逃往伏爾加河流域和東烏拉爾、西伯利亞等荒漠地區和森林裏,在那裏修建起一些舊禮儀派的隐修所。17世紀末又開始廣泛發生各種殘酷的集體和個人自殺事件,包括***、溺水自盡、絕食餓死等。政府對分裂派的鎮壓加劇了這種逃亡和自殺行爲的發生……
但作爲早起分裂運動的代表人物、大司祭阿瓦庫姆,對于弘毅來說還是有正面意義的。當年,阿瓦庫姆憤然斥責對分裂派的迫害,他說:“真奇怪,他們怎麽不願了解,怎能用火、鞭撻、用絞刑架來建立信仰呢!哪一位聖徒這樣教導過,我不知道。我的耶稣沒有教導我們的聖徒用火、鞭撻、和絞刑架來推行信仰。”
他給沙皇阿列克謝一世寫信說:“請您不要再這樣折磨我們,拘捕那些毀滅您靈魂的異教徒,燒死他們這些惡狗,拉丁人和猶太人,釋放我們這些自己的人”。但當他知道沙皇決定采用尼康的思想後,就把請求變成了抨擊。他寫道:“獸有兩隻腳,兩種權力标志着:其一是勝利者尼康,另一個是幫兇阿列克謝。……他雖仁慈,但用雙腳觸及教會,并修改了教會的章程。”
他堅信有罪的是沙皇,沙皇要爲此付出代價和遭受苦難。阿瓦庫姆說,“用火燒笃信宗教的信徒,你自己将受上帝的火燎”。阿瓦庫姆後來又寄希望于新的王位繼承人,發現毫無結果以後,便從反尼康轉變爲反沙皇。但自始至終他并未涉及世俗政治,隻是把沙皇作爲宗教上的“敵基督”者來反對。
然而在他的身後,俄國社會上各種複雜的矛盾卻在這場宗教紛争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使這場宗教上的異見運動具有了越來越豐富而深遠的内涵。其中之一,就是在沙皇政權和官方教會的殘酷鎮壓下導緻的曠日持久的“分裂運動”,對俄國民間的反抗運動影響極大,在俄國素來有民間的“十字軍運動”之稱。很多人從教會内的“持不同政見者”變成反對沙皇的“持不同政見者”,成爲前近代俄國最大的反對派。
由于官方教會不承認民間教會,把民間教會稱爲“分裂派”,把忠于舊教的人叫做“分裂派教徒”,國家剝奪分裂派教徒的一切權力,把宣傳舊教教義的牧師監禁起來或判處死刑。但是越是迫害,民間反抗情緒就越強烈,分裂派的受壓制和受迫害,在下層老百姓心目中赢得尊敬和同情。
于是,十七世紀後半葉開始,俄羅斯大地上出現了一批不認同官方思想的人,他們認爲沙皇代表的不是真正的東正教國家,而是一股玩弄權勢、假宗教之名控制國家的惡勢力,這造成官方與民間宗教的分裂。而他們有義務有責任在民間、在沉默寡言的人民中尋找真理、尋找“甯爲玉碎不爲瓦全”的基傑什城(蒙古入侵時一個虔誠的東正教城市,爲了不被蒙古鐵蹄踐踏,全城沉入湖底,以後每當國家危難之時,湖底都會傳來衛徹大鍾的響聲),尋找純淨的、不被污染、不被官方扭曲的真正的東正教王朝。
這些分裂派人士堅信“每個個人都具有上帝的形象”,上帝的統一性與人類自身的多元性是不矛盾的。他們的矛頭是直指沙皇的,而且也是有綱領、有目标、有組織、有行動的。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許多分裂派人士的理想王國是帶有濃厚修道院色彩的共_産_制,但因爲它過于重精神性,宣傳的更多是形而上的東西。很多文獻資料都是以宗教文獻流傳,在一教(國教)獨霸的情況下,也被當作邪教宣傳品而銷毀,留下的東西較少。
因爲俄國曆史上官方東正教一元化的統治地位、中央集權君主**的建立和自由農民的消失即農奴制的确立這三個過程基本上是同步的,反對這三者的力量,即反尼康新教的宗教反對派、反**皇權的政治反對派和抵制農奴制的社會反對派也就常常混在一起。
足見教會的分裂開始了俄羅斯生活和俄國曆史的深刻分裂,分裂派始終不認同沙皇制度,把他們看作是“敵基督”的莫斯科貴族的篡逆勢力。舊禮儀派的實際鋒芒,不僅針對教會禮拜儀式的病态的、虛假的感情,而且針對不可能有任何積極的宗教因素的魔鬼的王國——沙皇俄國。
在弘毅眼中,俄國的宗教反對派運動爲人文知識分子的抗争呐喊提供了深厚的宗教底蘊。“近代人文知識分子”啊!多麽美好的一個詞眼啊!若是中國早一些出現此類“近代人文知識分子”,那就更加美好了……
而眼下的大祭司阿瓦庫姆和其身後的“近代俄國知識分子的精神之祖”——分裂運動,都将是弘毅可以好好加以利用的!
“主子,如此說來,這個謝爾蓋他……”
眼瞅着小玄烨默不作聲陷入沉思,别克托迅速重新整理起自己原本已經草就好的對付謝爾蓋的全套方案。
“哦,你以爲如何?”弘毅此時臉上的表情自己不清楚,但在别克托眼中,那簡直是深不可測!
“奴才以爲,應該逼着他宣誓效忠皇帝陛下,而不是隻效忠大牧首!”
“如果他不同意呢?”
“他不同意?那他就是莫斯科的走狗、爪牙,那可就……”别克托狠勁湧上心頭,配合着自己的陰險,還十分誇張的用右手做了一個砍頭的動作。
“沒這麽嚴重,”弘毅差點沒笑出來,太可怕了,殺頭自己從來沒想過,至于嗎這?“我想他還是會明白其中利害的,而且也不必宣誓效忠我皇阿瑪,關鍵是他今後的所作所爲,到底是爲大牧首服務,還是爲自己的前途效命!”
“前途?”這次輪到别克托想不透了。
(本章待續)
《打油詩一首.藏頭》
讀文閱史隻長息
正說當年有契機
版定圖開皆夙願
去來神秘亦難期
起身百載光陰渡
點盡人間苦與疾
中鎮邊夷平海晏
文安武定喜淚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