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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尤裏對古希臘“自然哲學”[1]的詳細論述,弘毅趕緊畫龍點睛點評一句:
“恰如華夏先民所說之‘五行’:萬物由金、木、水、火、土五種元素組成,各元素之間相鄰相生、相間相克。 希臘之人也有認爲世界的本質是某些具體之物,如水,或者是雲、水、土、石頭、火等等。”
“啊?原來西人竟然和我華夏先民有如此共識啊?”杜笃祜大爲感歎。
“是的,杜大人。正是由于古希臘人也在思索這些深奧的問題,故而才逐漸發展出他們的學問,也成爲當今西方學問的先驅,因爲幾乎在每一領域、每一問題上,希臘人都留下了思考。”尤裏這次不用小爺提示,主動接過了話題。
“古希臘人酷愛學問。至于緣何如此,貝勒爺适才提及的亞裏士多德在他所寫的某一本書的開篇就說,哲學和學問的誕生有三個條件:第一是“驚異”,是人們對自然和人世間諸多現象所表現出來的困惑和驚奇,有了驚異也就感受到了自己的無知,而爲了擺脫無知人們就會渴求知識。但是求知并非爲了實用的目的,而純粹是一種對智慧的熱愛,對真理的追求。通俗地說,第一個條件是要求人們有好奇心和求知欲。”
“第二個條件是“閑暇”。學者不用爲着生活而奔波勞碌,因爲整天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而是沒有閑暇的人,是無法從事求知這種複雜的腦力勞動的。”
“第三個條件是“自由”。哲學知識是自足的,它不以别的什麽目的而存在,而純粹是爲了自身而存在,它是一門自由的學問,它要求自由地思考、自由地發表意見。不受他種目的和利益的支配……”
“咳咳……”
弘毅聞聽“自由”二字,急忙出言制止。這還了得?這裏可是數千年帝王**一脈相承的中國,你說自由,那還了得!弘毅腦海中最爲著名的“自由”。是法國大革命綱領性文件《人權宣言》中對其所作的定義:“自由即有權做一切無害于他人的任何事情”。可這種無害于他人的任何事情。在大明之後的中國談何容易?
但其實在古代中國,也是不乏自由精神的:早在《漢書.五行志》中就有“自由”一詞。漢朝鄭玄《周禮》注有“去止不敢自由”之說。到宋朝時。“自由”甚至一度成爲了流行俗語。若再往前追述的話,先秦莊子的《逍遙遊》已經爲“自由”奠定了思想理論基礎。
莊子之所以稱之爲“逍遙”,在這裏不是當代人所理解的簡單的生活自由自在,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逍遙。而是一種放下名利、放下**。在精神上追求絕對的自由。
說到根本,是因爲道家的自由思想在我國學界是一以貫之的中華氣概。老子提出“道法自然”,莊子則繼承和發揚了老子的思想傾向。他把天地稱之爲“形之大者”,提出“通天下一氣耳”,“處于天地之間”的人也是由氣發展而來的,把天地人用“氣”聯系起來,進一步主張“道法自然”、“逍遙遊”的自由觀和人生哲理。
在戰國那個諸子争鳴、處士橫議的時代。各家各派不僅在哲學和政治上展開了激烈的論辯,同時還特别在人性問題上發表了不同意見——儒家孟子提出了性善說,法家在人性上持性利說(韓非爲代表),認爲“利之所在民歸之”。人的本性都好利,而且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也是“利害”二字。而莊子在發展老子“見素抱樸”的思想基礎上,認爲人性是自然的、純真的、樸實的,**和仁義都不是性,主張性不爲外物所動。“任其性命之情”保全本性,并且追求人格獨立和精神自戕超越的境界。
莊子揭露、抨擊了宗法等級、**社會的畸形、病态、醜惡的現象,更憎惡社會現實所造成的“物欲橫流”、“人爲物化”,他确乎對社會黑暗有着比同時代任何思想家更爲深切和清醒的認識。
爲了擺脫社會現實對人性的異化和壓抑,莊子在人生道路上采取了不與統治者合作,不與媚世者合流的做法。他那“甯遊戲污渎中自快,無爲有國者所羁”的态度,那對“舐痔結驷”之徒的無比蔑視和深惡痛絕,就是“立足于自然之性的個體對于以禮規劃和制約人性的宗法社會的否定和抗議”,是莊子“任其性命之情”的人性理論在人生實踐上的運用。
莊子所有這些追求人格獨立和精神自由、超越的思想,集中而明确在表現在《逍遙遊》中。他曾提出,在那個等級、宗法、**的社會現實中,“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或“殉利”或“殉名”(《骈拇》),其結果是“人爲物役”,失去了獨立自主的個體人格和精神自由。《逍遙遊》的主旨在于說明,一個人隻有破除功、名、利、祿、權、勢、尊、位的束縛,才能回複自然的“本性”,獲得人格的獨立和精神上的自由;而追求人與無限、永恒的自然合爲一體,“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便是“逍遙遊”的最高境界。
莊子認爲,人之所以不自由有兩個原因,一是“有待”,即外在物質條件的束縛;二是“有已”,即自由**及精神的束縛。要實現絕對的“逍遙”自由,就必須像真人那樣做到“無待”、“無已”,他說:“若夫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變)以遊無窮,彼且惡乎待哉”(《逍遙遊》),是說憑借天地之正道,駕禦“六氣”(陰、陽、風、雨、晦、明)的變化,不受各種條件的限制,這就是“逍遙遊”。
莊子又提出要達到“無待”、“無已”,根本辦法是“心齋”和“坐忘”。通過“心齋”、“坐忘”的修養,就能從精神上超脫一切自然和社會的限制,泯滅物我的對立,忘記社會,忘記自身。
其實,“逍遙遊”的自由觀和人生哲學不僅在當時的曆史條件下“标志着宗法、等級、**制度下個人覺醒,且有重大的認識意義”,而且有助于人們開擴胸懷和視野,從而打破精神枷鎖,從傳統思想和世俗觀念中解放出來。它不僅對後世産生過積極而深遠的影響,而且對現代人生的安立全有極高的價值。
然而,中國畢竟長期處于君主**統治之下,廣大人民是少有自由的,也不象古希臘、古羅馬那樣出現過“自由民”階級。故而到了所謂封建**的鼎盛時期——明清兩代,自由反而成了讓人人噤若寒蟬的詞彙。
這也是弘毅不得不善意阻止尤裏就“自由”一詞鋪排開的原因。好在杜笃祜、朱昌祚都煩了“學癡症”,對這些聞所未聞的理論正在細細琢磨,一時半會兒沒有發表意見。
“尤裏,那你說說華夏之學問,和西人之學問有何不同吧!或者就着我剛才那一問,說一說爲何古希臘的後人能夠創制出那望遠鏡一觀月宮,爲何我泱泱華夏卻無人做得此物?”弘毅趁機轉移話題。
尤裏所說的亞裏士多德的“某一本書”,其實是被國人譯作了著名的《形而上學》[2]。弘毅之所以充滿期待的主動問詢尤裏對東西方“學問”有何不同的見解,是因爲通過有力的描述,他發覺這位正規學院畢業的高材生對希臘古典哲學的基礎内容還是很了解的,也說得很精準,所以對尤裏的“科學觀”有了許多期待。
“嗻!”
應答之後的尤裏鼓足勇氣,稍稍整理了自己的思緒,終于說出了下面這一段長篇大論。
(本章待續)
《打油詩一首.藏頭》
讀文閱史隻長息
正說當年有契機
版定圖開皆夙願
去來神秘亦難期
起身百載光陰渡
點盡人間苦與疾
中鎮邊夷平海晏
文安武定喜淚滴
[1] 自然哲學是現代自然科學的前身,主要是思考人面對的自然界的哲學問題,包括自然界和人的關系、人造自然和原生自然的關系、自然界的最基本規律等。這當中不少理論,都奠下了今時今日物理學的基石。不少近代的名人,如英國科學家牛頓、德國哲學家黑格爾都曾爲自然哲學編寫過著作。
[2] 《形而上學》是古希臘哲學家亞裏士多德(le,公元前3八4一前322年)的重要的哲學着作。由呂克昂學園第十一代繼承人安得洛尼可(鼎盛年約公元前40年)編成。由于在亞裏士多德的着作集中,本書排在有關物理學着作的後面,故名爲“etaphysi”,意思是“物理學之後”。本書所讨論的問題基本上都是重要的哲學問題,如存在的根本原因和本原問題等。z文譯名“形而上學”取自《易傳》中“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一語,确切地反映了本書的内容。本書的z文譯本可看:《形而上學》。吳壽彭譯,商務印書館19八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