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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昌祚的一句“貴胄”,别科托夫他們可以不明就裏,但卻讓弘毅大驚失色!
“貴胄?雲門兄所說的這人不是‘勳貴’?”弘毅一時沒忍住,梗着脖子追問道。
“勳貴?勳貴不錯,更是貴胄!”朱昌祚沒有絲毫的猶豫和詫異,再一次字正腔圓的強調了自己的答案。
這一下,弘毅剛才如火如荼的那種快意恩仇,瞬間灰飛煙滅了,不得不陷入了沉思。
何爲貴胄,小玄烨是清楚的,至少《三國演義》連環畫還是看過的。書中徐州牧陶謙曾經對劉玄德說:“公乃帝室之胄,德廣才高,可領徐州”,是爲“二讓徐州”!也就是說,劉備是中山靖王之胄。足見,“胄”者,原指“盔”,是古代戰士打仗時戴的保護頭部的帽子。保護腦袋的東東,就很金貴很重要,所以後來引申爲帝王或貴族的後代子孫。那麽貴胄,就專指“貴族的後代”了!
但自己剛才以爲的那個散播謠言的第一人選,卻分明不是貴族後代,充其量隻能算作是功臣幹吏的後代!難道是朱昌祚口誤?
弘毅仔細看着自己的雲門兄,卻發覺人家言辭鑿鑿,十分的自信,不像是信口開河。也就是說,如果他和自己說的是同一個人,那就會用“勳胄、功勳之後”之類的辭藻來指代了,而不是“貴胄”!
貴胄……貴胄……
“右宗正大人,此事也可暫時按下不表,畢竟這隻是我的一番揣掇而已,不足爲信。更何況現如今即便真的鎖定某人,也隻能是防患于未然,多加小心而已,眼前我們也做不了什麽。昌祚更在意的是,這上疏一事若成定局,就必須言之有物。而且文中以不直指某認爲上好。”
聰明的朱昌祚看到自己一個小詞彙果然起到了重要作用,更不願繼續糾纏,轉而談起了疏奏的技術細節,或者說表現手法。
“哦?雲門兄盡可暢言。玄烨洗耳恭聽。”
弘毅不得不放下心中的疑惑,先按照朱昌祚的思路走下去。此時唯一讓他有些釋懷的,是朱昌祚言辭中所用的“我們、我們”的,說明潛移默化之間,他已經把自己歸到小貝勒爺這一邊了。
“下官已經說過,如果針尖對麥芒,在疏奏中大肆針砭近日種種傳言,無異于不打自招,隻能說明我們亂了陣腳。但就事論事,我們卻毫不費力。”朱昌祚看了看自己的上官兼導師杜笃祜。
“雲門盡可直言。如何‘就事論事’?”杜笃祜心領神會,不再給小爺親自追問的機會,以免顯得小家夥事事追問、毫無主見。
“杜大人,我等在您親領之下,來這皇仆局也有幾日了。所見所聞都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豈不是就事論事的好題材?”朱昌祚不免有些得意,的确是年輕人桀骜不馴的樣子。
“好,雲門和我的想法果然到了一處!”杜笃祜急忙給這個自己看好的年輕人一個台階,順勢接過了話題,轉而沖着弘毅說道:
“大人。雲門的立意可謂得當。”
“玄烨願聞其詳。”
弘毅被剛才那個傳言肇事者的不成功推測打擊的有點意興闌珊,心思根本沒有放在朱昌祚的半遮半掩的推論上,也就順水推舟将進一步解釋的任務交給了杜笃祜。
“大人您想,坊間傳言無論如何,都是立足于一個事實,那就是您年紀輕輕。就有了所謂一爵五職了,他們正是用這個亘古未有之事來指摘您的。”杜笃祜此時就像一個幼兒教師一般耐心細緻,循循善誘的來給小玄烨上課。
“嗯,不錯,的确是亘古未有!”
弘毅點頭稱是。一邊揣測後世自己的這反穿越一旦成了網文,還不知道有多少讀者會将這種所謂的“亘古未有”說成是“千年妖孽”呢,更是一陣懊惱。
“所以,這就事論事之‘事’,完全可以立足您的功績。因爲,任憑哪一個官職爵位,可都不是您能自作主張、自發而爲的,不是嗎?”杜笃祜笑着反問。
“哦?您的意思是?”弘毅不得不重新進入理智模式,趕緊跟着杜笃祜的思路運作起來。
“下官以爲,一爵五職,哪一件都是當今皇上加以冊封的。而且,每一件都不是單純發自皇上的舐犢情深,而是事出有因!”杜笃祜雙目炯炯,說的慷慨激昂。
弘毅恍然大悟!對啊,謠言是說自己的種種“異端”,但截至目前爲止,所有的異端都有一個官方的評價,那就是自己的皇阿瑪、皇帝福臨每每對自己小兒子的晉封與重用!也就是說,如果自己是妖孽,那麽皇帝的所作所爲就是助纣爲虐!這在封建王朝,可以說是誅心之論,絕對會把造謠生事之人斬盡殺絕才會善罷甘休!
話說到這個份上,弘毅進而明白了朱昌祚的分析是對的。如果是“勳貴”鬧事,那麽其中利害他不會不知道,事情弄大了就是自尋死路。但既然有人敢于冒這個風險,那他絕不簡單!
順着這個思路想下去,弘毅豁然開朗!
一開始,弘毅想當然的以爲是散布謠言之人一定是當今炙手可熱的一位勳貴,絕非他人。此人鐵定屬于皇太後布木布泰一邊的紅人,而且曆史的軌迹應該能夠證明他絕對是保守派的中流砥柱!不錯,此人在弘毅心目中,非二等公、内大臣鳌拜莫屬!
鳌拜的确嫌疑頗大。弘毅現如今所有嶄露頭角的事情,都或多或少觸動了保守派、特别是鳌拜的既得利益。木蘭演武,這位“巴圖魯”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啓用鄭氏海商勢力,就等于是宣告鳌拜引以爲傲的滿洲八旗鐵血政策的告一段落;徹查福建戰事,更是對鳌拜等入關之初的領軍人物的一次清算;設立皇仆局,也是爲了将那些包衣奴才從自己的主家,如鳌拜之人的身邊剝離開來……
最最關鍵的是,從目前來看,所有從小玄烨這裏誕出的政見,無一不是改革派的手法,否則也不會像“全盤接受”一樣被皇帝福臨采納!如果皇太後有感于祖孫情長而不忍下手,如果說保守派需要有一人出手力王狂瀾,最最合适的恰恰就是内大臣鳌拜!
但杜笃祜的分析卻警醒了小玄烨!
如果散布謠言之人如此簡單就能初步鎖定爲鳌拜,那早已是重臣的鳌拜本人,難道就不知道其中的厲害?福臨親政制後,之所以皇帝和皇太後之間多有不睦,恰恰是因爲皇太後布木布泰實在是不忍心自己的兒子收到自己的羁絆!畢竟,年幼喪父,再加上多爾衮的種種,讓福臨對固執己見十分在意,根本容不得别人說三道四。這也成爲改革派和保守派目前爲止一直是相持不下、互有攻守的重要原因——那就是還有一份親情在中間調停着。
更何況弘毅也知道,有許多次,福臨和布木布泰鬧得不可開交之時,都是這位内大臣鳌拜親自在中間說和勸慰,這才使母子二人既往不咎的。也就是說,鳌拜作爲愛新覺羅家族一條忠心耿耿的家犬,絕對不敢主動挑戰這一家子人的濃濃親情的。再加之散布如此謠言的殺無赦的罪名,也就可以初步斷定:鳌拜如果作爲皇太後十分倚重之人,在污蔑孫子輩一事上抛頭露臉,甚至是幕後撺掇,實在是說不過去。
那誰會幹這種有着極大風險的事情呢?換句話說,有誰會對這極大風險背後隐藏的極大利益動了心思,以至于甘願冒着掉腦袋的風險而勇往直前呢?
極大的利益……大過了腦袋的利益……這種利益可以是理想信念,可以是執着的某種主義,但在封建王朝,隻有一種——皇權!
皇帝福臨?絕不會!把自己兒子說成妖孽再除之而後快,得不償失。一個兒子的小命是留是去,作爲皇帝有太多辦法來操作了,沒必要賠上皇家聲譽!再說了,改革派還需要我!弘毅如是想……
改革派?想到這裏,弘毅心頭一緊!
穿越以來,自己事事繞了一大圈,到頭來盡管不是爲了改革派,卻都是爲了改革、革新、革命,所以作爲改革派的皇帝福臨才對自己逐漸接納。但,自己的到來和橫空出世,除了觸動了保守派的利益,還會對誰有緻命的影響呢?
原來,自己剛才漏掉了一個關鍵人物!穿越以來,改革派整體上是有所收益的,但惟獨折損了一位關鍵人物的固有地位,他就是……
想到此人,弘毅禁不住再一次後背發涼,冷汗直流——難道是他?難道是自己特别一中的他!他可是皇族後裔,的确是貴胄啊!但他卻身居要職,也無怪朱昌祚引而不發!
他是自己的長輩,是這幾年響當當的所謂改革派的領軍人物!但,也恰恰是他,因爲自己的到來和橫空出世而相形見绌了!
應該就是他,沒錯!
(本章待續)
《打油詩一首?藏頭》
讀文閱史隻長息
正說當年有契機
版定圖開皆夙願
去來神秘亦難期
起身百載光陰渡
點盡人間苦與疾
中鎮邊夷平海晏
文安武定喜淚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