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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的确正是大清皇帝福臨親自發出的這一道禦書,讓濟度左右爲難!
大清皇帝的旨意,怎麽會在一名羅刹人的手中?偏偏内容濟度早就驗看過,是給羅刹國主的!盡管皇上的禦書早就供奉在自己中軍大帳之中,可濟度還是百思不得其解,好不煩躁!
“啓禀将軍!”
一名親兵老遠跑了過來,打千兒之後就跪在地上高聲禀報。
“何事?”濟度不勝其煩的轉過身來。軍旅之人性情直率,如此高聲也是正常,也不管大将軍此時心境如何了。
“将軍,那個被俘的羅刹人又在吵嚷,說他是皇上的座上賓,讓我們盡快釋放了他,他也好帶着皇上的聖旨回他們的什麽莫……莫斯科複命。”親兵言簡意赅,沒有一句廢話。
“複命?哼,他回去複命了,我們在這豈不是自暴行迹?不準!”濟度沒好氣的說道。
“将軍,可他言之鑿鑿,還說理藩院也是知道此事的……”親兵有些坐蠟,卻依舊據實禀報。
“理藩院?少拿那些個鳥人來吓唬老子!他沙濟達喇身爲理藩院尚書,怎麽這件事在我出京之後就不知道提前通個信兒?我看他簡直是年老智衰,簡直是誤了皇上!回去我就要參劾與他!讓他早些緻仕歸養算了!”濟度終于有些不耐,拿着遠隔萬裏的人撒氣。
“将軍息怒……”親兵無奈,卻又不知道從何處下手勸慰自己的主子。
“算了算了,回大帳!”濟度一擺手,轉身就走。
“嗻!”親兵急忙起身,會同其他護衛魚貫而行。
濟度返回大帳之内,屏退了一幹人等,自己卻是三叩九拜之後,再一次從禦案之上“請”下了那一紙勘驗無誤的谕旨,認真研讀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敕谕羅刹國一等公:爾國遠處西北。從未一達中華。今爾誠心向化,遣使進貢方物,朕甚嘉之。特頒恩賜,即俾爾使人赍回,昭朕柔遠至意。爾其欽承,永效忠順,以副恩寵。欽此。大清順治十二年五月二十。”
沒錯,标準的朝廷敕谕!
無論是诏書采用的谕告外藩的“敕谕”文種格式,還是敕谕專用的“龍紋黃箋[1]”,以及落款處鮮紅的“敕正萬邦之寶”。都是準确無誤的!濟度再一次确信此诏書絕非赝品!若按照皇帝敕谕的法定“傳送途徑”來分析。雖然一般是由欽定的正副使攜诏書送交。或交兵部驿站轉發,但畢竟也可以交給藩邦在京使臣,由其帶回本國的。可爲何此诏書來的這麽不是時候,而且庭報之中也毫無提及呢?此中必有蹊跷啊!分析來分析去。濟度還是不敢拿定主意——
若是承認了此敕谕的正宗,自己還要備齊黃緞傘、明黃雲緞銷金龍行龍旗、欽差牌和肅靜牌若幹,連同全套的禦仗恭恭敬敬送到邊境呢!可如此一來,被自己俘獲的羅刹人可就成了欽差大人,簡直是豈有此理!
若對敕谕置若罔聞,自己大可以不管不顧,我行我素繼續羁押那幾個羅刹所謂“使臣”,哪怕有朝一日東窗事發,自己也可以按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辦法搪塞過去。可诏書發出時間是五月份,自己已經離開京師,早就到了漠北蒙古以北之地,消息往來不便,難不成朝廷又有了什麽新的意圖?自己成敗功名事小。朝廷意圖事大啊……
偏偏對于此事,朝廷似乎忘記了一般,沒有絲毫的音訊指示。這讓我如何是好……
帳外一陣清新的西伯利亞秋風席卷而來,裹挾着軍帳的門簾毛氈“噼裏啪啦”一陣躁動……
陷入沉思而又猶豫不定的濟度,被這突如其來的涼風吹了一個激靈,就連手中的龍紋黃箋也“呼啦啦”被鼓噪起來,讓雙眼早就定焦的大将軍看得一陣模糊……
也罷,看不清就先不看!先把能弄明白的事情辦了再說!濟度再也顧不得什麽君臣之禮,十分懊惱的将手中黃卷随手丢在軍案之上,終于開了尊口,沖着半遮半掩的軍帳門口,緊鎖雙眉地喊道:
“來人!”
“奴才在!”門外立刻閃進了剛才那名通禀情況的親兵。
“達穆,發往京師的軍報走了幾日了?”濟度頭也不擡,還盯着那一紙敕谕,似乎又意識到什麽,再一次畢恭畢敬将敕谕整齊卷好,端端正正供奉在禦案上位之處。
“回将軍的話,今日正好十日了!”叫做達穆的親兵沒有立即說話,而是等着大将軍行了一拜三叩首之禮、重新站直身軀之後,才明确回複。一看此人就是極其機敏靈動的!
“嗯,給我阿瑪王的家信也一并送出了嗎?”說到這裏,濟度才擡起頭,有些憂郁的望着下面的親信。
“小爺,家信也一并寄出,也是走了十日。”達穆回答此問題時,卻不再喚将軍,而是改作了“小爺”——其實别看濟度現如今是堂堂定遠大将軍、烏蘭烏德昂邦章京(漢名蘇武湖昂邦章京),可作爲世子,他其實隻有二十三歲而已。
“哦……我的請安書信送出三封了,阿瑪爲何隻有第一封親筆寫就呢?還隻是說小皇子玄烨的聰慧異常,但自那以後,都不是他的親筆了……字裏行間又似乎有難言之隐一般……朝局如何了也就無從知曉啊!”
“嗯,咱們現在可真是遠隔萬水千山,沒有老爺的指點,的确寸步難行。”達穆也點頭附和,此時根本看不出他是一個奴才。
“不止于此!我現在可是十分擔心阿瑪的身體!上一次朝廷的庭報卻特别提及,說他近幾日偶感風寒……這路上一來一去也要兩三個月,不知道阿瑪的身體如何了……”濟度想起自己的老父親、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全然沒有了大将軍的威風凜凜,慢慢的全是孝子思念老父的牽腸挂肚。
“小爺,奴才保準老爺會平安無事的。前幾日三爺不是還剛剛送來書信,轉述了老爺對您的挂念了不是?雖然是三爺執筆,可字裏行間的确是老爺的意思啊?您就放寬心吧,老爺定然無事!”達穆說的言辭肯定、不容置疑。他口中的“三爺”,就是此時已經被實質上剝奪了滿洲鑲藍旗旗權的濟爾哈朗的三兒子、敏郡王勒度。
“嗯。不過,阿瑪在這幾封口述的書信中,卻提到今日三弟勒度的旗務繁瑣,很是疲于應對。此話我怎麽聽怎麽覺得不是回事兒!這鑲藍旗的旗務,曆來是勒度得心應手的事情,而且也和固山額真藍拜相處融洽的,怎麽突兀提及呢?”
濟度十分信賴自己這名親随,可謂是無話不說。也難怪,剛滿二十歲的達穆和他濟度的年齡其實相差不多,作爲當年叔親王的包衣奴才之子,達穆大小就被委派給大他三歲的濟度昨玩伴和跟班親随,兩人名爲主仆,實似“發小”一般。
“小爺說的對!這事兒達穆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過,這次出兵北海,打底子的可是咱鑲藍旗,若是朝廷對旗務有什麽波折,這一旦波及到咱這裏,軍心動搖事小、前功盡棄……”
達穆也是冥思苦想、不得其解的樣子。作爲親信,他天生要具有爲主分憂的本能!
(本章待續)
《打油詩一首.藏頭》
讀文閱史隻長息
正說當年有契機
版定圖開皆夙願
去來神秘亦難期
起身百載光陰渡
點盡人間苦與疾
中鎮邊夷平海晏
文安武定喜淚滴
[1] 清代宮廷書寫用紙絹,由内務府造辦處交由三織造按宮廷樣式承辦制作。紙品種類豐富多樣,主要有精制宣紙、高麗紙、壁紙、灑金粉蠟箋、磁青紙、仿宣德箋、仿金粟山藏經紙、梅花玉版箋、禦制淳化軒箋、仿明仁殿紙等加工紙箋。其中,按用途可分爲書畫用紙、寫經用紙、書籍用紙、日常生活用紙等,如每年新春賜“福”必用朱紅雲龍紋鬥方絹箋,帝後朝服像一般用畫絹,殿試發榜專用榜紙,谕旨或敕書專用龍紋黃箋,書寫對聯、橫披等均有特定規格的專用紙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