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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大清欽定的《時憲曆》,現在不過才是九月初的時節。可河汊縱橫、植被茂密的蘇武湖畔,已是一片秋色旖旎——成片的白桦、雲杉和白楊鱗次栉比,密布于色楞格河河谷兩旁;成群的山羊、馴鹿、野豬,還有滿人再熟悉不過的傻狍子和獐子、黑熊,随時随刻都會出現在人們的眼前,這讓濟度辛辛苦苦從京師帶來的三萬滿蒙漢大軍有了安營紮寨的豐富建材和大快朵頤的充足吃食。
極北之地的秋冬季節要比中原來得早,甚至比關外的龍興之地也冷的快得多。但此時的蘇武湖畔,卻依舊是暖意融融,簡直是世外桃源一般。隻是日漸增多、不計其數的野鴨和水鳥陸陸續續飛臨此處,準備在這裏越冬,預示着嚴冬即将光臨。但這更是給大清八旗進一步豐富了“餐桌食譜”!對于第一次蘇武湖畔的冬季駐防,看來給養方面是沒有什麽大的問題的。
随着朝廷的庭報而兼任爲“烏蘭烏德(蘇武湖)昂邦章京”的定遠大将軍濟度,此時卻背着手,一臉愁容的走出自己的中軍大帳。
帳外,已是一派忙碌的工地景象——成群的軍漢在首領、頭目的帶領下,熱火朝天的修築着自己的宏大要塞。圖紙是八百裏加急從京師送來的,樣式自然是洋老頭湯若望的“星形要塞”,隻不過原材料不是石料,而是就地取材,用上了一水兒的兩人合抱的桦樹和雲杉。桦樹質地堅硬,可以用來搭建主體結構;雲杉雖然材質略嫌輕柔,可正好用作外立面,即使挨上了炮丸,正好吃力。這個主意,還是當地的布裏亞特人的建議,被濟度欣然采納。
說起這些自稱爲“布裏亞特人”的蒙古人,初一見到大清八旗,立即剽悍的沖殺過來,就在濟度準備迎敵之時。幸虧軍中的那幾個向導及時制止,并且沖出陣前和他們好一陣“叽裏呱啦”,不久,對面這幾百人的小軍隊就換做無比的親切模樣,歡呼着迎接遠道而來的“自己人”了。
經過通譯的轉達,濟度這才明白:人家是把自己的大清鐵騎當成了羅刹匪兵!可那些羅刹匪兵怎麽會有我八旗将士的兵威壯烈呢?濟度有些懊惱,但随即卻立即提高了警惕,急忙問道:
“哦?附近有羅刹人嗎?”
通譯趕緊原話翻譯,經過這一來一往、詢問清楚明白之後,才輕松回禀道:
“将軍莫急。這些蒙古兄弟說。羅刹匪徒一般是入了冬才到此地。一者越冬,二者強收他們的土貨。如今才入秋不久,他們還以爲那些匪兵提前來了,這才群起反擊的。這些個日子。他們還問曾見到羅刹匪兵。估計現在他們還龜縮在大湖周邊的幾個幾點之内呢。”
原來,羅刹人幾年前到達此地之後,立即就與骁勇不屈的布裏亞特人發生了沖突。這一點也讓濟度欽佩不已,立即以大清朝廷的名醫嘉獎了這些蒙古遠支,命其世代鎮守此地。
其實在正史裏,俄羅斯人與布裏亞特人陸陸續續經過了長達25年的戰争之後,布裏亞特人才被完全壓服,臣服了俄國。但其中一部分堅持反抗俄國到底,向南移入了喀爾喀蒙古的領地。另外一部分布裏亞特人。當清軍在黑龍江以西打敗俄國人時投向了中國,被清廷賜名爲“巴爾虎人”,并編入八旗,安置在呼倫貝爾地區。
雙方一見如故之後,布裏亞特人也自願擔負起“志願向導”的角色。引領者三萬大軍進抵了一處叫做“烏蘭烏德”的地界,居然和小皇子玄烨說的一模一樣!
“此處爲何叫做烏蘭烏德?”濟度好奇發問,卻十分滿意這個位于色楞格河河谷的地界——此處地勢平緩,不似其他地方山勢崎岖,兼之水網密集、攻守自如,又離着大湖不遠,半日可到,的确是築城屯兵的好地界!
“回大将軍的話,烏蘭烏德就是我們蒙語‘紅色之門’的意思,紅色與我們,象征着親熱、幸福和勝利。此處就是白哈兒湖的門戶,故而由此得名。這裏也是整個大湖的幸福之地,必定能爲将軍開啓幸福之門!”一名布裏亞特人用他們的地方蒙語“方言”回答道。經過通譯的轉達,濟度開心的大笑起來:
“好!勝利之門!幸福之門!好,大清鐵騎到此,再加上爾等助力,勝利于我大清就是必然,幸福對你們也是鐵定的了!哈哈……”
可今日,即使看到眼前的烏蘭烏德城防已經初具規模,四周雖不能相望,但布置的星羅棋布、井然有序的大軍營寨也早已是虎虎生威,濟度依舊笑不起來;即便是這一個多月四散派出去的小股人馬,在布裏亞特人的引領下接連拔除了十幾個蘇武湖畔的羅刹人小據點、俘獲了近百名羅刹人,濟度現在依舊是高興不起來……隻因爲俘虜的羅刹人中,居然有人帶着大清皇帝的谕旨!
不錯,的确是大清皇帝福臨親自發出的一道禦書!可大清皇帝的旨意,怎麽會在一名羅刹人的手中?偏偏内容濟度早就驗看過,是給羅刹國主的!盡管皇上的禦書早就供奉在自己中軍大帳之中,可濟度卻百思不得其解,好不煩躁!
“啓禀将軍!”
一名親兵老遠跑了過來,跪在地上高聲禀報。
“何事?”濟度不勝其煩的轉過身來。軍旅之人性情直率,如此高聲也是正常,也不管大将軍此時心境如何了。
“将軍,那個被俘的羅刹人又在吵嚷,說他是皇上的座上賓,讓我們盡快釋放了他,他也好帶着皇上的聖旨回他們的什麽莫……莫斯科複命。”親兵言簡意赅,沒有一句廢話。
“複命?哼,他回去複命了,我們在這豈不是自暴行迹?不準!”濟度沒好氣的說道。
“将軍,可他言之鑿鑿,還說理藩院也是知道此事的……”親兵有些坐蠟,卻依舊據實禀報。
“理藩院?少拿那些個鳥人來吓唬老子!他沙濟達喇身爲理藩院尚書,怎麽這件事在我出京之後就不知道提前通個信兒?我看他簡直是年老智衰,簡直是誤了皇上!回去我就要參劾與他!讓他早些緻仕歸養算了!”濟度終于有些不耐,拿着遠隔萬裏的人撒氣。
“将軍息怒……”親兵無奈,卻又不知道從何處下手勸慰自己的主子。
“算了算了,回大帳!”濟度一擺手,轉身就走。
“嗻!”親兵急忙起身,會同其他護衛魚貫而行。
濟度返回大帳之内,屏退了一幹人等,自己卻是三叩九拜之後,再一次從禦案之上“請”下了那一紙勘驗無誤的谕旨,認真研讀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敕谕羅刹國一等公:爾國遠處西北,從未一達中華。今爾誠心向化,遣使進貢方物,朕甚嘉之。特頒恩賜,即俾爾使人赍回,昭朕柔遠至意。爾其欽承,永效忠順,以副恩寵。欽此。大清順治十二年五月二十。”
無論是诏書采用的谕告外藩的“敕谕”文種格式,還是敕谕專用的“龍紋黃箋[1]”,以及落款處鮮紅的“敕正萬邦之寶”,都是準确無誤的!濟度再一次确信此诏書絕非赝品!若按照皇帝敕谕的法定“傳送途徑”來分析,雖然一般是由欽定的正副使攜诏書送交,或交兵部驿站轉發,但畢竟也可以交給藩邦在京使臣,由其帶回本國的。可爲何此诏書來的這麽不是時候,而且庭報之中也毫無提及呢?此中必有蹊跷啊!分析來分析去,濟度還是不敢拿定主意——
若是承認了此敕谕的正宗,自己還要備齊黃緞傘、明黃雲緞銷金龍行龍旗、欽差牌和肅靜牌若幹,連同全套的禦仗恭恭敬敬送到邊境呢!可如此一來,被自己俘獲的羅刹人可就成了欽差大人,簡直是豈有此理!
若對敕谕置若罔聞,自己大可以不管不顧,我行我素繼續羁押那幾個羅刹所謂“使臣”,哪怕有朝一日東窗事發,自己也可以按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辦法搪塞過去。可诏書發出時間是五月份,自己已經離開京師,早就到了漠北蒙古以北之地,消息往來不便,難不成朝廷又有了什麽新的意圖?自己成敗功名事小,朝廷意圖事大啊……
如何是好?
(本章待續)
《打油詩一首.藏頭》
讀文閱史隻長息
正說當年有契機
版定圖開皆夙願
去來神秘亦難期
起身百載光陰渡
點盡人間苦與疾
中鎮邊夷平海晏
文安武定喜淚滴
[1] 清代宮廷書寫用紙絹,由内務府造辦處交由三織造按宮廷樣式承辦制作。紙品種類豐富多樣,主要有精制宣紙、高麗紙、壁紙、灑金粉蠟箋、磁青紙、仿宣德箋、仿金粟山藏經紙、梅花玉版箋、禦制淳化軒箋、仿明仁殿紙等加工紙箋。其中,按用途可分爲書畫用紙、寫經用紙、書籍用紙、日常生活用紙等,如每年新春賜“福”必用朱紅雲龍紋鬥方絹箋,帝後朝服像一般用畫絹,殿試發榜專用榜紙,谕旨或敕書專用龍紋黃箋,書寫對聯、橫披等均有特定規格的專用紙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