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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是不賴弘毅又一次在人家湯若望面前賣弄學問,而是因爲這個“摩裏斯橫隊”作爲十六世紀末、十七世紀初出現的步兵戰隊形式,實在是太過著名了。荷蘭人摩裏斯是一位傑出的天才軍事家,21歲時就被推選爲“聯省共和國”荷蘭的軍事長官。他不僅能領兵打仗,而且創造出了一套新的戰術,對整個歐洲的軍事發展史産生過重大的影響。
他對戰争藝術的主要貢獻,就體現在從最佳角度使用兵力。他所采用的戰鬥單位,要比西班牙的方陣小得多。西班牙人的戰鬥單位是“團”,摩裏斯改革後的步兵戰鬥單位是“連”。每一連從舊建制的150人減少到115人,後來又減少到八0人,滑膛槍步兵和長矛兵各占一半。他還把火槍兵的縱深行列減少到10列,戰線加寬到最大寬度爲250米。摩裏斯所發明的這一戰鬥隊形,被後世稱之爲“摩裏斯橫隊”。
隻要經過嚴格的訓練,這種戰鬥隊形便更加靈活,更具有戰鬥力。他的橫隊橫排數隻有5排,因此使得所有的士兵能一次把手中全部的兵器投向敵軍。但如果像西班牙方陣那麽多的排數(40排或20排),則是不可能做到的。摩裏斯改革後的戰鬥隊形,與西班牙人完全不同。摩裏斯橫隊每一排大約有50名長矛兵,士兵間距爲1米左右。西班牙人的方陣中,火槍兵在方陣的中央。四周由長矛兵保護。而摩裏斯反其道而行之,火槍兵與長矛兵仍編在一個戰鬥隊形裏,但不再混合一起。他的火槍兵在長矛兵兩翼,他們真正的位置與長矛兵的第四列或第五列平行。由于平素訓練較好,火槍兵射擊速度很快,而且非常準确。位于橫隊兩側的是3個排的120名火槍兵,每排40人,排成4路縱隊,每縱隊10人。火槍兵射擊之後,退下裝子彈。直到最後一排火槍兵射擊完畢。
而弘毅之所以點出這個著名的“摩裏斯橫隊”。不僅僅因爲它是軍事戰争史上“線式戰鬥隊形”的雛形,而且此人認爲軍隊最需要的是機動和攻城術,強調野戰工兵和攻城工兵的重要性,也創造了許多新的戰法。縮短了克城所需要的時間。這一點。弘毅尤爲重視。
“依玄烨判斷。時下歐羅巴諸國的攻城戰,大概也離不開我們在木蘭演武場的所作所爲吧?”弘毅還是放心不下,揪着這個問題繼續刨根問底。
“小爺。您适才說過的那三十年戰争,其中幾次奪取城塞之戰,的确都是攻城一方先集中炮火,猛烈轟擊城池,然後再動用步兵進攻的。由此說來,此法可行。”湯若望努力回憶着自己其實是道聽途說的各種消息,然後大體拼湊了一個梗概來應對弘毅。
“嗯,既然如此,我們就全盤照收好了。畢竟此次北征羅刹,全是在極北之地,估計也是以攻城戰爲主的。戰術既定,那裝備可就是重頭戲了。老瑪法,您還要抓緊督造各式火炮才行。”
弘毅欣然接受了湯若望的說辭。他知道,曆史上的摩裏斯的确是像他的歐洲同胞湯若望所說,在其勢力逐步壯大之後,他的軍隊戰力也越來越強。攻城時,摩裏斯總是先集中炮火轟擊,然後才動用步兵進攻。支援聯省共和國的英國伯爵萊斯特曾久攻祖特芬荷蘭地名不下,而摩裏斯僅僅用了7天時間便攻克了該城。祖特芬城北的德文特城,摩裏斯也隻用了11天就将其攻克。一系列攻城戰的勝利,說明了摩裏斯攻城術的成功性與可行性。
“嗻!老臣定然不辜負小爺囑托!”湯若望信心滿滿。
弘毅似乎意猶未盡,稍微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自圈椅中起身,繼而爬上炕頭,從那裏取來了一個沉沉的黃皮包袱。
“老瑪法,此是前明時,中國一位有識之士撰寫的兩部兵書,其中多有涉及火器使用之事。不知您見過沒有?”弘毅将兩部書籍從包袱中拿出擺,有些吃力的在了湯若望面前。
“《經武全書》?《西法神機》?”剛一打眼觀瞧,湯若望就興奮地喊出聲來!
“怎麽,老瑪法,您知道此書?”弘毅更是表現的十分驚訝一般,急促問道。
“如何不知呢,小爺。此兩部書都是孫元化、孫初陽所著啊!而他,也是老臣當年頗爲倚重的教友……”湯若望有些失神,貌似陷入了過往的回憶之中……
呵呵,看來我的“姑姑學姐”孔四貞說的沒錯——孫元化和湯若望乃是故舊!弘毅心中認定。
“小爺有所不知,孫元化此人是中原人士中少有的聰慧之人啊,就是在西方,也是屈指可數的。他早年曾和利瑪窦神甫一起研習西方算學,也頗有造詣。不僅如此,對于這火器之事,他更可謂明末第一人!許多地方,老臣雖然來自泰西,可也自愧弗如!隻可惜,可惜初陽兄早早的就去侍奉天主了……唉!”湯若望自顧自地評價一番,言語之間盡顯惋惜。
不過話一出口,湯若望卻突然直冒冷汗,自己把自己吓得大氣不敢出了!
“原來如此,的确可惜!”弘毅知道湯若望爲何心虛——你說孫元化是晚明第一人,而且死的可惜,那要是“不可惜”的話,是不是應該被明廷好好重用,然後就是狠狠打擊滿洲了呢?這句話作爲現如今的大清二品大員,的确說出來是不很恰當的。但弘毅決定聽而不聞。
“您說他已入教,離世之前可曾禱告?”弘毅好奇地問道。
“呃……這個……哦!有有!還是老臣喬裝成送炭工人,得以入獄探望。并爲其做了最後的告解。小爺請放心。”湯若望明白小玄烨不打算追究自己的口誤,反而關心教徒升天之前的儀式,故而心下大寬,以實情相告。
我放心?我又何曾擔心什麽了我?弘毅心中好笑,接着問道:
“既然如此,此兩部兵書估計您是看過的了?”
“這個……實不相瞞,這兩部書,老臣也隻是在獄中聽初陽兄說起過,隻不過他早就囑托其子要将其焚毀了。而老臣之前卻未曾得見。那時候,臣還在爲故明做曆局的一個小小知曆人。參與火器之事是絕少的。”湯若望微微臉紅。
“哦。不打緊。這兩部書就請老瑪法帶回去細細研讀一番吧,看看是否有用。不過大抵都是引述了從你們諸位教士那裏學來的西洋之法吧?”弘毅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
“不不不!小爺實在是謬誤了!”一着急,湯若望第一次直白他的“天使聖徒”是說錯了!
“哦?不是嗎?”弘毅瞬間來了精神!
“小爺有所不知。此書老臣雖然無緣得見,但當年和孫元化交談之中才得知。中華火炮之術源遠流長。其中諸多道理卻是如我一般的西來之人所未曾知曉、或者說是知之不詳的!”湯若望由衷的表達了對中國傳統火炮科技和工藝的崇拜。
“是嗎?”弘毅很驚訝——這可和後世許多國人的扼腕痛惜、妄自菲薄不搭界啊!
“的确如此啊。小爺!”湯若望以爲小玄烨還不信他,于是辯解起來——
原來,明末一批火器專著的出現。實際上根源于當時一批火器研制者“申歐洲科學之要義、究制铳用铳之新法”的一種“制器用器”風氣。其中一些火器研制者留心訪求西方火器,頻頻研讨制造和使用之法。當時,許多人制造铳炮觐獻朝廷,都是“因得其傳而造作”。特别是萬曆年後,火器著述大量湧現,如《武學大成》、《武學樞機》、《紀效新書》、《練兵實紀》、《登壇必究》、《兵錄》、《武備志》、《一覽知兵》等,諸書“所載火攻,頗稱詳備”。孫元化就自稱其書是“姑就各書之要旨,師友之秘傳及其苦心之偶得”。
特别是孫元化的這兩本書,極重視佛郎機和火繩槍的形制構造技術及創制成果,對其他火器收錄的少而精,并尖銳批評火器發展中出現的淫巧繁多而無用的不良傾向。湯若望引述了孫元化一段評語,大體意思是說,有些兵書所載火器制造工藝落後,無濟實用,或“法制雖備,然多紛雜濫溢”,提出“革故鼎新”,以達到“器美法備”、“制巧技精”。他還認爲,“西洋鑄铳之法,雖是詳備,但以各處銅鐵質體之精粗不等,地界水土之燥濕不同,以緻鑄時難保必成。即雖彼處,亦必萬分加慎,于鑄成之铳,外貌倘似完固,而内體或有疏瑕,以緻試放新铳,無論大小,一概宜加謹慎,防備炸裂”。
這就充分說明當時中國的火器研制吸收了西方火器技術之長,“因時而創新”的特點。也隻有深谙火器研制和使用之利弊,具備火器之術并能學貫中西的人,才有可能著述火器創新之法。因此,湯若望再三強調說,孫元化的著述實際上是他在學貫中西制器用器之法的理論研究方面所獲成果的反映,很是爲這位教友鳴不平。
“既然如此,可對您有所借鑒?”弘毅的民族自尊心和個人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卻不忘正題。
“那是自然,裨益良多啊!”湯若望連忙點頭。
“那就好!您就帶回去詳加研究,以求他日可大大有利于我中夏武備吧!”弘毅慷慨決定。
中西合璧,而且中方的知識産權質量一點不低,甚至在某些方面還更高,這豈不是大大的好事?
(本章完)
《打油詩一首.藏頭》
讀文閱史隻長息
正說當年有契機
版定圖開皆夙願
去來神秘亦難期
起身百載光陰渡
點盡人間苦與疾
中鎮邊夷平海晏
文安武定喜淚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