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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聽小玄烨欣然同意自己關于舉薦魏裔介爲新任“太常寺少卿、提督四譯館”之事,雖然是隻是一個“毫無實效”的口頭承諾,但湯若望依然大喜過望,情不自禁再次挪動自己不太利索的雙腿,站起身來畢恭畢敬作揖行禮,并且稱頌道:
“老臣多謝小爺眷顧!有了魏裔介、魏石生之助力,老臣願意會同在京的其他教士,一起多多教習四譯館的各色通譯。如此一來,我亦有信心能夠讓大清的通譯之才多多湧現,中西交流得以更加順暢!假以時日,天主福音也必定能夠更加順利的在大清廣爲傳播!”
弘毅也急忙從座位上跳了下來,有模有樣得扶起半弓着身子的老洋頭,笑着說:
“呵呵,老瑪法怎麽如此客套?不過,玄烨身居宮中,倒還真是去過您的南堂,卻一直沒有機會,進而有幸結識您在京的同會其他兄弟呢!”
“哦,現如今在京師的,除了老臣,已經晉铎的教士也就是利類思和安文思等幾位兄弟了。”湯若望一邊趁勢拖着病腿坐回圈椅,一邊随口答道:“隻不過他二人卻都是暫居在八面槽的家中,并不和老臣住在一起,故而兩位兄弟還未曾得以拜見小爺。”
“哦?利類思……安文思……八面槽……”弘毅卻是自顧自地自言自語起來。
“是,正是八面槽。就在金魚胡同西口以北、燈市口西口以南那一段,靠近**府的地界。老臣在前明之時。聽人說在這條街中間的水井旁邊,有一個八面形的飲牲口用的石槽,‘八面槽’故而得名。”湯若望以爲不常去東城的小玄烨對此地名不知所謂,故而詳加解釋。
“哦……”
弘毅明顯對“八面槽”這個王府井大街上的曆史地名不感興趣,依舊若有所思的樣子。
“不過,小爺,他們也隻是暫居那裏的,畢竟他二人還是戴罪之人……”湯若望對“無所不知”的小爺還是沉思不語有些吃不準,隻好又主動交代了一個“細節”——戴罪之身。
“這個我倒是知道的。”弘毅終于想起了什麽,接過了話題。
“您自然知道他們當年在四川委身投靠張獻忠那賊寇的事……”湯若望毫不奇怪弘毅說知道此事。
“呵呵。當年之事就不必再提了。”弘毅點頭應對。卻想着另外一處。
原來,這利類思和安文思,是和湯若望幾乎同一時代的耶稣會教士,也在相當一段時間之内和湯若望同在北京。利類思。字“再可”。意大利西西裏島貴族出身。他于1635年4月13日啓程赴中國傳教。先赴澳門學習漢語,1642年前往成都傳教,并在當地建立了第一個天主教教堂。
而那個安文思。是葡萄牙籍的耶稣會教士,原名加布裏埃爾?德?麥哲倫,據說是爲斐迪南?麥哲倫的後裔。他比湯若望和利類思稍晚一些赴華,大約是1640年抵達中國傳教的。來華之後,他就長期與利類思合作,并參與了後者在成都天主教堂的草創工作。
不幸的是,這之後不久的1644年,“八大王”張獻忠率農民起義軍攻入了四川,并于當年十月建“大西朝”,稱“大西皇帝”。張獻忠知曉萬曆皇帝重用教士利馬窦、崇祯皇帝重用教士湯若望的故事,得知有此兩位“西來教士”,就照葫蘆畫瓢,命令禮部派人迎接。
禮部官員将二人接回成都後,張獻忠于接見之時,問泰西各國政事,二位司铎應對如流,獻忠大悅,待以上賓之禮,請二位司铎駐成都,以備顧問,并封“天學國師”,接見完畢後又命某大員攜點心各色、綢緞數匹、白銀百六十兩、袍套各二件,送至二位司铎之處,又規定以後每人每月給庫銀十兩。于是,在萬般無奈之下,兩位傳教士不得不像湯若望所說,委身于“西賊”,給他做起了“洋顧問”。
如此不算融洽卻又尚且有些“上道”的“組合”,直到順治四年(1647年)清軍在肅王豪格率領下突入四川、張獻忠被殺、大西軍潰敗之時才得以結束,兩個教士也被清軍所俘。豪格接到報告後,也親自接見了兩位教士,一問才知道他倆是湯若望的朋友,而這時的湯若望已在清廷的信用之下修訂完成了《時憲曆》,被任命爲欽天監監正,可謂蒸蒸日上。于是,豪格令人将二位教士送到北京。因二人在張獻忠政權擔任僞職的關系, 爲安全起見, 進京後即留在肅王府中“當差”一年。後來因爲豪格“倒台”他們才得以出了肅王府,并在湯若望的協助下開始幹起半公開的本職工作——傳教。
不過,弘毅倒不是很關系這些往事,而是想起了自己的一位近親。于是,笑着說道:
“您說他們暫居八面槽,此宅子可是我舅父佟國剛所有吧?”
“啊……是!是!小爺原來早就知道了……您的兩位舅父……”湯若望似乎十分不願意提及此事一般,支支吾吾應對着。
“呵呵,老瑪法,今日此處隻有你我二人,我的下人口風也是很嚴的,您又有何避諱的呢?再說了,我皇阿瑪不都隔三差五去您的南堂一次嗎?不受洗禮,難道就不能仰慕您的天主與聖母瑪利亞了嗎?”弘毅笑着寬慰道。
“是!是!小爺說得對!隻是您兩位舅父實在是不願意讓我等教士提及此事的……”湯若望無奈被迫承認了佟國維、佟國剛傾心“聖教”的事實。
“哈哈,此事的确不足爲外人道。隻是你我二人……哦,還有利、安兩位司铎,我們幾人心知肚明、心照不宣就好了。”弘毅進一步勸慰湯若望因爲負有“保密責任”而惴惴不安的心緒。
其實,利類思、安文思暫居豪格府内一年多的時間裏,早就把肅王府變成了他們宣教場所。豪格之妻妾們見這二位神父品行端正,超凡脫俗,且覺得所講教理頗有道理,因之逐漸被感化。所謂“妃與仆婢多人,遂領洗入教”。此後,肅王府中的人更加敬重兩位傳教士,以禮相待,不再把他們當作奴隸看待,并且準許他們在京城各處随便傳教,隻是規定不準離開京城[1]。順治六年(1649年),二人又被送到玄烨的親舅舅、光祿寺固山佟國綱家中供職。佟國綱與其弟佟國維對他們宣講的教義也深信不疑。佟氏兄弟雖迫于壓力“不肯遽爾受洗”,但卻“家中供聖母像,像前常燃燭緻敬,累年不懈。”
可見,利類思、安文思兩人一方面寵辱不驚、完全忘我地投入到他們所謂的“傳教事業”中,另一方面又和湯若望一樣、十分注重利瑪窦傳教時采用的“上層路線”,即利用自己深居宮苑的條件對滿洲上層貴族傳教,并獲得了成功,以至于“兩神父在京傳教數年以後,教友漸多。”
“多謝小爺寰護!老臣替‘他們’感念您的庇佑!”
湯若望聞聽玄烨表态,這才吃下一顆定心丸,用“他們”一詞指代了利、安兩位同會兄弟,也包括了佟國維、佟國剛二人。他到底清楚,這二人雖是小爺的舅父,可還是臣子身份,貴爲“皇二子”的外甥假若一個不高興,他們也要好一個“吃不了兜着走”的!
“老瑪法,您這就客套了。這傳教之事,的确不宜。不論其他,對于你們的執着,玄烨曆來是敬佩的。就和您一樣,利類思和安文思二人當日在成都,其實也是千辛萬苦的……”
弘毅本想着繼續表揚一番,卻順着自己的話的思路,突然領悟了一個剛才被自己忽視的問題!
(本章待續)
《打油詩一首.藏頭》
讀文閱史隻長息
正說當年有契機
版定圖開皆夙願
去來神秘亦難期
起身百載光陰渡
點盡人間苦與疾
中鎮邊夷平海晏
文安武定喜淚滴
[1] 本段内容參考、引用了蕭若瑟所著《天主教傳行中國考》和台灣輔仁大學天主教史料研究中心的《中國天主教史籍彙編》等資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