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金汝楗弄明白暈過去的馬販子,居然是七品朝廷命官之後,情何以堪?!終于也當場暈倒。
中朝兩撥人立即分頭行動,好不容易弄醒了兩位。灌了一碗水之後,還沒等張歲寒喊冤,一旁的金汝楗卻開始大呼小叫起來,無非就是自己不知道來龍去脈,連這個張歲寒怎麽進了自己的别管都不清楚之類的。
弘毅耐心停了片刻,終于開口:
“金大人,此時自由本朝公斷,也不會讓你蒙冤含羞。不過,你這番咆哮,卻不是我中華做派呀!”
“我……下官失狀……”金汝楗就想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癱坐下來。
“尚書大人,您恰好是刑部主事之人,此事如何發落?”弘毅把皮球踢給了圖海。
“貝勒爺,奴才冒昧。不過依奴才看來,此中關鍵是要找到那名書狀官了。”圖海欠身作答。
“對對對,我這就差人去尋他!”金汝楗一下子打了激素一般,精神百倍的跳起來要布置。
哼!你差人去找不假,卻不過是要通風報信讓他潛逃罷了。如此一來麽,這件事豈不就是死無對證了?休想!弘毅暗自思量。
“慢,這京師乃是我天朝帝都,自然是我們差人尋找較爲妥當。就不勞金大人了!來人呐!”弘毅剛要安排人手,終于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回應!
“奴才在!”哈哈,果然是自己十分賞識的好侍衛——瑪拉!
“瑪拉,張歲寒找到了!辛苦你了!”弘毅繼續演好最後一幕大戲。
“回貝勒爺的話,奴才去了騾馬市找尋張大人不着,卻碰到了老熟人了!”
“哦?是誰?”弘毅故作奇怪。
“帶上來!”瑪拉回頭吩咐。
“嗻!”随着一聲應和。兩名禦前侍衛帶上來兩個垂頭喪氣之人。
“啊?這不是那日騾馬市上的馬販子馬有德和朝鮮行商李顯王嗎?”失聲而出的,卻是季開生。
“哦,原來是你們?金大人,這裏面,可有你的書狀官?!”弘毅終于卸下面具。回歸本色演出了!
“唉……”金汝楗再次跌落座中,一言不發了。
事到如今,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原來,張歲寒這幾日經過詳細“摸排”,了解到這個自稱朝鮮行商的人,正是此次朝鮮使團的書狀官。真名叫做李時梅,其實也是一名老翻譯了,早在崇德三年(1638年)就跟随朝鮮謝恩正使崔鳴吉、副使金南重拜谒過太宗皇太極。這之後的多次行使中,他都會作爲書狀官往來中原。而他在馬販子馬有德的幫助下,将陸續購進的良馬都悄悄弄進了這玉河館,其中也包括弘毅“贈送”的那匹禦馬。
摸清了基本情況之後。按照弘毅的指示,張歲寒在前天大張旗鼓上演了一出“盜禦馬”,結果也是自然被李時梅人贓并獲,當做一般的馬販子關進了别館的差房。就等着過幾日返回朝鮮之時,再将他放出來罷了,料他也興不起多大的風浪。可憐張歲寒,雖然沒有生命之虞。卻也遭受了肌膚之痛,好在這位七品小官卻還是十分有骨氣的,自始至終沒有透露一點真實情報。
而這一切,自然在弘毅的掌控之下。猜到圖海要來見自己,他就安排瑪拉提前做好演戲準備,戲份一結束,先去通知季開生等人,又趕去了騾馬市,将禦前侍衛盯梢多日的李時梅和馬有德一并拿住,押回了玉河館。
一出大戲。就這樣平穩迎來了尾聲。
接下來,刑部尚書圖海幹脆将這玉河館的大廳改作了自己問案的大堂,将朝鮮使團私販馬匹的來龍去脈審了個“底掉兒”。
李時梅等人雖然承認自己“私買”幾匹馬、羁押張歲寒等罪狀,卻堅稱自己隻是買馬用作馱馬,而不是“販馬”。更辯稱自己有兩個不知道:不知道張歲寒是朝廷命官,更不知道那匹良駒卻是皇家禦馬。
弘毅聞聽此言,微微一笑,沖着季開生怒了努嘴。
“圖大人,下官這裏有一張朝鮮文的字據,可以證明這位書狀官乃是一派胡言!”季開生說着,從袖子裏掏出了那一式兩份的“朝鮮文合同”。
“李顯王,哦不,李時梅,我給你念一念吧?”弘毅稍微一客氣,就不容分說用朝鮮語念起了當日那張字據,什麽贈送一匹良駒,餘下二十匹高頭戰馬必須和贈送的同樣品質,還有二十匹每匹一百二十兩,合計兩千四百兩,等等,可謂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念完朝鮮語的,弘毅還翻譯了一遍漢語,一遍滿語,這才擡頭問道:
“李時梅,我通譯的可準确?”
看到李時梅垂頭喪氣,毫無辯解之意,弘毅不再理他,而是将合同文本送到了圖海面前。
“哼!二十一匹禦馬,還不算販馬嗎?每匹一百二十兩,你也真是黑心奸商!這個價錢,連我大清禦馬的一根鬃毛都買不起!契約書寫朝鮮文字,你這自然是要規避我大清的查驗喽!狡詐之極!你還有什麽話說?”圖海也不等李時梅說話,又接着說道:
“這禦馬成色?豈是騾馬市尋常所得?自然是你利欲熏心、不擇有段,揣着明白裝糊塗罷了!你還真把我大清皇子當成了那些纨绔子弟、敗家玩意兒不成?”
“至于不知張歲寒爲朝廷命官一事,本朝律例早有明載,曰:軍民人等毆傷本管官及非本管官,如系邂逅,幹犯照律問,拟流徒!”說到這兒,圖海頓了一頓,一字一句地補充說:
“何況火器營筆帖式張歲寒,乃是奉旨辦案!”
此言一出,幾個朝鮮人都知道大勢已去,紛紛跪伏于地,聽後發落了。
不過念及行使衆人乃是屬國使臣,在禀報皇帝之前,還不好貿然将他們鎖拿下獄,最後圖海隻是将四十名刑部士卒留在了玉河館作爲看守,不允許這些人自由活動而已。卻将本爲大清子民的馬販子馬有德先行押解回刑部大牢,聽候發落。
弘毅陪着圖海走出玉河館正廳之時,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
“諸位萬萬不要以爲一死就能謝罪。你們如若不測,朝鮮一國堪憂。其中利害,各位自己思量吧。多多保重!”
*
*
出了玉河館,弘毅首先感謝闵叙和楊雍建在殿試之前還能專程趕來作詩唱賦,麻痹了敵人拖延了時間,說的二人也是十分受用,更感激小貝勒爺給自己一個報效朝廷、巴結皇帝、結識尚書的機會。一番客套之後,二人就要先行告辭而去。
“二位稍待!玄烨還沒有來得及正式将你們引薦給本朝大才圖海圖大人呢!”弘毅卻出言阻止,嬉皮笑臉的望着圖海。
“豈敢豈敢!圖海慚愧直至!”圖海聽了,心中自得,嘴上卻是謙虛。
“草民拜見大學士!”兩人在闵叙的帶領下要行大禮,這個說辭自然也是闵叙爲主,楊雍建隻不過跟着附和就好。
“二位貢士不必多利,本官預祝二位金榜題名!”圖海在弘毅面前,也自然要屈尊一下了。
“大人,此二位貢士乃是玄烨于奉旨徹查朝鮮行商私販馬匹之時結識的,皆是青年才俊,就等着不幾日之後的殿試上,如您所祝,金榜題名了!”弘毅笑着補充。
“哈哈,剛才與朝鮮使臣一番詩詞歌賦,果然才情非凡呀!本官佩服!”圖海跟着表揚一句。
“不知道今次充作殿試讀卷官的各位大人,可有與您相熟的?”弘毅死乞白賴得就往正題上引領。
“這……奴才……”圖海好個尴尬!你要作甚呀我的小爺?提前賄賂考官不成?
“大人,玄烨身居宮中,朝中大臣結交不遍。大人乃是當朝重臣,如果闵、楊二位貢士他日金榜得中,也可在你麾下行走,玄烨自然也可以借以學到很多……”弘毅欲言又止的樣子。
“哦,哈哈,原來如此。奴才明白了。奴才與内國史院大學士傅以漸還算有些交情。”圖海明白了,是要自己多多提攜這兩位,因爲他們是小爺的人!
傅以漸?太好了!這位可以滿清第一文狀元,所謂一代名相!弘毅去過他的老家山東聊城,也知道一點傅以漸的故事:他出身貧苦,卻天資聰慧,勤奮苦學,博覽群書,經史熟記不忘,終成大器。傅以漸以狀元而居相位,卻鞠躬盡瘁,任勞任怨,終以勤政清廉著稱于世。史書記載,1657年(順治十四年)冬,因皇太後生病,兩月内積壓奏疏800餘件,傅以漸奉旨代拟批閱,竟然于三日之内就處理完畢,受到順治皇帝的獎譽。他曾扈從順治出行,在騎驢歸帳時被順治看見,因之作禦畫一幅,福臨親題“狀元歸去驢如飛”。此畫爲傅氏後人藏于其聊城故居“禦畫樓”。
說一千道一萬,還有最關鍵一點,這位傅以漸,是正史上康熙帝的老師之一!
“我等一起拜謝圖大人吧!”弘毅一指揮,身後兩位青年才俊那可是心花怒放,急忙一揖到地。
送走千恩萬謝的兩位貢士,弘毅、圖海、季開生,甚至包括火器營七品筆帖式張歲寒,直接奔着紫禁城而去。
當然,剛才還“遍體鱗傷”、一度昏厥的張歲寒張大人,此刻早已神清氣爽、步履如飛了!原來,那都是小功子從宮女那裏學來的化妝術,臨時給他塗抹了一些“姹紫嫣紅”的“東東”作爲裝飾的效果而已!(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qidian.com閱讀。)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