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說話的正是一直靜作壁上觀的、不到兩歲的、身高不足三尺的小弘毅!
弘毅本也打算息事甯人,早些去季開生在琉璃廠附近的府上去商議如何對付朝鮮行商,但他剛才突然看到手中書冊封面上那兩個大字國榷,腦海中似乎湧現出後世多多少少的一點曆史常識碎片,貌似這是一本**,直到晚晴之時才得以解禁,但卻是一本官著明史的重要補充!那如果這樣,弘毅就不能貿然離去,更不能把這大部頭著作的作者留給幾個混混肆意刁難了。&bsp;&bsp;&bsp;緊接着,弘毅又聽到那個小頭目自報家門,說他們是正兒八經“鑲白旗”!鑲白旗!那可是當年多爾衮兼并豪格之正藍旗,将其屬人調入兩白旗,以原正藍旗人爲主體與部分白旗人員組成的新的鑲白旗,多爾衮自己更是兼領鑲白旗。皇阿瑪福親政之後,沒收了多爾衮所領之旗,自領鑲黃、正黃、正白這“上三旗”,豪格的四子、福臨之侄富绶入了鑲白旗,作爲此旗唯一的封王而成爲旗主。隻不過,此時的顯親王富绶,不過十三歲!
于是,一個更加長遠的念頭如電光火石一般在弘毅心頭閃過,不容多想,就有了剛才那一聲“斷喝”。
身旁的季開生很是手足無措,十分尴尬的迎着瑪拉、楊雍建、闵叙等自己人那詫異目光,還有幾個鑲白旗包衣奴才的嘲弄眼神。作爲經曆過午門獻俘禮這種大場面的過來人,他倒是急中生智,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抱過地上的弘毅,再一使勁舉過頭頂,将小多羅貝勒爺玄烨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幹了一把東二所佐領太監梁功的工作——人騎!
弘毅沒有反對,此時此刻,反而十分贊賞季開生的急智是如此到位!
于是,楊、闵二人攙扶着收集完書冊的老者,瑪拉盯着幾個家奴一步步後退着,衆人又重新聚攏在弘毅身旁。
“你個小毛孩乳臭未幹的,不回家找你娘吃~奶去,沒大沒小的管爺們的事情!小破孩還挺能吆喝……”張頭目領着兩個手下也是一步步跟過來,看那架勢非要從老者身上榨出來幾兩銀子才肯罷休。
“放肆!大膽狗奴,還不跪下!”瑪拉聞聽這幾個包衣出言不遜,再一次卯足氣力大吼一聲,同時挺身站在弘毅面前,手也握住了腰間短刀。按照事前約定,隻要他的刀高高舉起,周圍那十名禦前侍衛就會立即出手、對這些狗奴才加以懲罰了!
“瑪拉,稍安勿躁,退下吧!”弘毅輕聲細語的說道。
“嗻!”瑪拉隻好聽命後退,手卻一直按在腰間。
“呵呵,小家夥看來還是個少爺呢!啊?哈哈!剛學會說話吧,就出來學人家當爺耍威風了?”張頭目不知道自己大難臨頭,表現出不知死活的大無畏精神,繼續口出不遜。
“哼!你剛才說,你們是鑲白旗?”弘毅沒有搭理他的無禮。
“正是!爺我不但是鑲白旗,還是旗主手下的包衣奴才!”張頭目兩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哦!你們是富绶的門人家奴?”弘毅喜出望外一般!
“不知死活的小孩呀!我呸!大清和碩顯親王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張頭目不愧是一個狗奴才,說到自己主子之時,表現得盡忠萬分!
弘毅擡手止住就要發作的瑪拉,繼續問道:“好,顯親王知道你們出來欺辱文人、攪亂街市嗎?”
“我說小孩兒,爺幾個出來給親王府采辦馬匹,自然是奉命辦差,你們知道了吧。我勸你們趕緊給爺下跪求饒,否則讓你們知道我們親王的厲害!得了得了,别跟爺在這裏廢話了!你們幾個奴才也不知道多教教自己家的小屁孩呀,啊!……如今之計,爺給你一條明道,替那走道兒不長眼的老秀才墊付爺幾個十兩紋銀的買藥錢,爺今兒心情好,就放你們回家去吧!哈哈!”張姓頭目把弘毅此時此刻的忍耐,想當然得當做是乳臭未幹小孩子軟弱可欺、心中發虛的表現。
“楊兄闵兄,老先生身上可有傷情?”弘毅沒有搭理張頭目,而是問一旁的楊、闵二人。
“小爺,老人家身上多處擦傷,内傷卻是不得而知。”闵叙搶先給出了弘毅想要的标準答案。
恰在此時,騎在季開生脖子上的弘毅,遠遠看見另外一隊和打手們裝扮相似的人,吆吆喝喝的向這邊奔來,中間居然也是扛着一個十一二歲模樣的少年!
與此同時,散在四周的十名禦前侍衛早已向這邊集中過來,混在看熱鬧的人群中間,将三個不知死活的奴才圍在中間了
“好,你們這些狗奴才這次是大禍臨頭、必死無疑了!瑪拉,将此三人拿下,移送宗人府查辦!”弘毅突然提高嗓門,果斷下令。
對面的張頭目也是聽聞由遠而近的嘈雜,回頭一看,正是剛才趁亂派出一名手下去附近找來的幫手們到了,爲首的,居然是家中另一位好熱鬧的小爺!
“心中有底”的張姓頭目,此刻自然以爲這幾個不長眼的“閑雜人等”這次一定是栽了,再聽聞那小毛孩語出駭人,居然要把自己拿去宗人府,瞬間頭腦一熱,做了一個讓他後悔一輩子的決定——
“我去你大爺的!”張頭目突然也是大吼一聲,冷不防飛起一腳,結結實實蹬在季開生的胸口。季開生文弱書生一枚,本來就毫無防備,突遭偷襲,再加之扛着小玄烨,重心不穩,直挺挺向後倒去……
弘毅如願以償的看着天空上慢慢滑過的那一朵白雲,在瑪拉等人的高聲驚呼中,從容淡定的向後倒去……一邊後倒,他還不忘一邊雙手護住後腦,心想:此事成了!
“噗通!”弘毅重重摔在地上,左肩頭一陣劇痛,差點沒暈過去!季開生也是摔了個半暈不暈的樣子,吓得楊、闵二人忙不疊上前救助。旁邊的瑪拉更是怒不可遏,猛地抽出短刀,高舉過頭,同時一腳踢在張頭目的胸口,直接将他整得背過氣去了!
“小爺!小爺!”幾人圍攏過來,都不敢輕易挪動二人。
“我沒事!季大人可好?”弘毅強忍疼痛,先問腿下之人。
“我也沒有大礙,貝勒爺如何?”季開生不敢亂動,怕再傷着小玄烨。
“我左肩可能脫臼了……”弘毅這才說出實情。
“混蛋!”瑪拉立即眼紅,短刀早已出鞘,準備回身去取張頭目性命!
“瑪拉……不可傷他性命!我有大用!”弘毅咬着牙努力喊了一聲,制止了瑪拉。
“爺!奴才死罪!護駕不周!”瑪拉回身看着十名禦前侍衛早已将趕來的一隊打手圍在中間控制起來,這才反身下跪,叩頭請罪。
“呵呵,不幹你的事,這是我故意激怒那個小頭目的苦肉計。你們幾個知道就好,萬萬不可……萬萬不可聲張!”
“是(嗻)!”衆人異口同聲。
“扶我起來,看看是誰來了!”弘毅命令道。
十名禦前侍衛,個個手握短刀,将那一群剛剛趕到的人圍在中間,紛紛亮出腰牌,吆喝着:“禦前侍衛在此,趕緊跪下!”
十多名打手有些猶豫,眼睛盯着中間的少年。弘毅仔細打量,不是顯親王富绶,卻也年紀相仿,于是有了初步判斷。
被圍在中間的少年也不跪,依舊坐在下人肩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反而高聲吆喝着:“你們禦前侍衛如何?憑誰也不敢拿我!”
弘毅自己扶着肩膀,重新站起來,“換騎”在了瑪拉的頭上,保持和少年基本一緻的海拔高度,這才顫音問道:
“爲何……不能……拿你?”
“你個小孩是誰?”少年驚愕的發現這一群人的頭目居然是一個比自己還小的、才出襁褓的小家夥。
“你先說?”弘毅不甘示弱!
“說就說!我乃先王阿瑪、和碩肅親王之第六子,和碩顯親王富绶之弟愛新覺羅·星保!”少年高聳頭顱,十分得意!
“好!太好了!”弘毅大聲贊道,心滿意足!
“怕了吧,小家夥,告訴我你的名号!小爺不欺負你年少無知,不會怪罪與你的!”星堡很是仗義的說。
“好,聽好了。我乃當今大清皇帝之二子、多羅貝勒玄烨!”
“啊!……這!……”星保徹底傻眼了!
“大膽星保!還不下跪受綁!”這聲音老遠飄來,竟然是一路狂奔的索尼!弘毅忍痛擡頭望去,正是索尼帶領那一百鑲黃旗郎衛堪堪趕到,又将周圍人等驅散的幹幹淨淨,隻把十幾名打手圍在中間。
“鑲白旗下,星保,給……給多羅貝勒爺請安!”星保是認識索尼的,這才極不情願跪了下去。作爲沒有功名爵位的堂哥,給自己的堂弟下跪理所當然,誰叫人家的爹是皇帝,自己的爹早死了!人家現在是多羅貝勒爺,自己隻不過是個遊手好閑的富家公子哥而已!
“兄長請起!玄烨冒昧了!索大人,不可爲難星保我兄!隻将那幫挑頭鬧事的家奴速速扣押,還請護送星堡回府才好!”弘毅右手捂着左肩膀,強作親切、好言安慰。
“奴才領命!”索尼一口應承,一揮手令手下收押了一幫包衣奴才,接着萬般關切的走上近前,氣喘籲籲的問瑪拉詳情。知道了貝勒爺受傷經過後,趕緊找人擡來擔架,親自從瑪拉肩頭抱下小玄烨,這才一面派人去太醫院召喚太醫,一面親自護衛弘毅返回宮城。
臨行之前,弘毅悄悄對季開生耳語了幾句,又回頭沖着楊、闵二人做了幾句交代。索尼隻聽到“張兄”、“老先生”、“府上”這幾個不知所謂的詞語。
弘毅一行人還沒進的西華門,皇太後和皇上的兩道旨意接踵而至。皇太後說直接将弘毅送到慈甯宮,皇上說送去位育宮!索尼左右爲難之際,弘毅提醒他“我去慈甯宮,你去位育宮!”索尼趕緊拜謝,在西華門和弘毅“兵分兩路”。
……
當日下午,和碩顯親王、十三歲的富绶,在他額娘博爾濟吉特氏的陪同下,捆着小自己六個月的同父異母弟弟星保,來到慈甯宮請罪。皇太後一直在弘毅床邊安坐,一個時辰沒有和這娘兒仨說過一句話。
又一個時辰之後,皇上帶着宗人府宗令、安郡王嶽樂也來到了慈甯宮。
福臨也是一樣沒有搭理自己的嫂子和兩個堂侄,徑直來到弘毅床前。
“額娘,玄烨如何了?”福臨眼中似乎都帶了一絲血紅。
“太醫說沒有大礙,就是左肩脫臼,已經複位,隻需好生将養十天半月就可痊愈。隻是小玄烨這麽大點兒,就遭此重創!唉!剛才太醫拿捏複位,他居然哼都不哼一聲,我看着心疼呀!”皇太後抹着眼淚,幽怨的說。
“額娘,您别難過。我愛新覺羅家的男子,就要有這種擔待!”福臨分明也是抹了一把淚水,卻無比堅定和自豪地安慰自己的老娘。
“皇瑪瑪、皇阿瑪,玄烨不痛!你們别擔心!”就在此時,睡了兩個時辰的弘毅醒了,第一反應就是趕緊安慰勸解。
“我的孫兒,你醒了!”皇太後關切的低下頭,在弘毅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蘇麻,快進參湯!”
“皇瑪瑪、皇阿瑪,星保哥哥、富绶親王,還有我嬸娘是不是都來了?”弘毅故意問道。
“嗯,他們都在殿外跪着。”福臨一臉怒色。
“啊,皇阿瑪,快讓他們起來吧,還請皇阿瑪下旨,就說玄烨并無大礙,請他們回府休息。”弘毅堅持道。
“爲何?”福臨不解。
“他們畢竟是宗親,兩位哥哥都是您的親侄子,他們的阿瑪、我的大伯也是冤死的早……”弘毅擠出兩滴眼淚。
“唉……皇額娘,您看……”福臨沒有下旨,反而請旨。
“皇帝,玄烨仁愛之心,你就依了他吧。”皇太後接過蘇麻喇獻上的人參湯碗,一邊吹涼,一邊說道。
“兒臣遵旨!”福臨站起身來,去殿外和嶽樂說了幾句,很快就回來了。
“皇瑪瑪,皇阿瑪,玄烨,玄烨其實是自找苦吃、故意而爲!”弘毅直盯盯看着面前的兩人,準備說出實情。
“啊?”果不其然,母子二人都是張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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