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白折紙”可一點都不簡單。&bsp;&bsp;&bsp;張歲寒向弘毅說道,大清入關以來,天下日漸平定,國家政事也是日益繁多。蓋承平之時,朝内衮衮諸公無所事事,乃于閱看外省各大吏呈遞奏折時,挑剔其件中之破體字及與各種款式之不符者,以爲盡心于國事也。大凡臣下呈遞折件,字要工楷洪武正韻,尤當謹記本朝曆代皇帝之廟諱,與天邊皇、背旨、落地臣,種種之避忌。稍有疏忽,即被閱折大臣指出,輕則罰俸,重則降級,是以封疆大吏均皆引以爲戒。故對于選用奏折,必須純潔無疵者爲上上品。
張歲寒深知奏折關系官吏前程者甚大,對于此事十分留心,每一白折必經十數人之手揀選而得,稍有微細之墨迹即打入殘貨内存,故而其價格雖然比較他輔昂貴半倍有餘,但卻逐漸得到周邊漢人臣子的信賴。因爲他這“南紙坊”但凡售出的白折紙,絕無絲毫毛病,用主買去準可放心。天長日久,就連京城周邊的各省疆吏,都會委派下吏入京成批購買,生意也是日漸興隆起來。
“看來張大人可是生财有道呀!”弘毅聽完,感覺這張歲寒的确精于商道,而且分析判斷能力不錯,知道和自己一樣的官員在這折子上,都有哪些特殊需要,而且能夠抓住商機!單純做一個筆帖式貌似有些屈才了。
“總統大人!屬下雖然經商,可即使如此,也不敢忘記孔聖人‘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的古訓,隻是經營這些文房四寶、文雅用度,得幾分小利而養家糊口,實屬生活所迫,萬般無奈罷了。于公務,屬下定當盡心辦差,不辱使命!”沒成想官商通吃的張歲寒卻像是被戳中要害一般,竟然義正言辭的來辯解。看來,他把弘毅的稱贊當成了譏諷。
“哈哈,誰說孔夫子不求利來着?”弘毅一下子來了興趣。巧的很,作爲後世國際政治經濟關系學院畢業的大學生,他可對儒家的義利思想有過一番粗淺的研究,今天張歲寒這句話,勾起了弘毅要用後世的儒家解讀來賣弄一下的興趣。
“君子唯義而已矣,何必曰利?”張歲寒引用了一句孔老二的經典名言,就不說話了。至聖先師的話你也敢否定?還真是鞑子的後代,盡管傳得神乎其神什麽“聖嬰”,也不過如此罷了。
弘毅看出了“張店長”的不屑,也不着急,慢慢說道:“關于義和利,其實儒家經典都有論述,你們切不可以偏概全。”
“儒學乃是入世的大學,其關注的所在很多,義與利便是其中一個大論。何謂義?何謂利?義者,“事之所宜也”,關乎特定倫理、道德,是儒者們心中至高無上的道義。利者,“人之用曰利”,多指常人所需之物。如何看待義利二者?這義利觀就事關重大!
其一,儒家并非不講利,而是認爲利存在必定合理,這在儒家諸賢的論著中皆有揭示。孔子認爲追求富貴是人的本性,‘富與貴,人之所欲也’,認爲君主在主持國政時應把解決子民的生計放在首位,所謂‘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而要‘因民之利而利之’。子貢問政時,他回答:‘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可見孔子看重人民的生計,不過他存着“死生有命,富貴在天”的思想,并對義給予了更多的關注,故‘罕言利’,對利持謹慎保守的态度。推崇‘民爲貴’的孟子,也強調人民的生計利益,‘明君制民之産,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蓄妻子,樂歲終身飽,兇歲免于死亡’,指出君主治國應以民利爲重。荀子也肯定了利的客觀存在性,指出‘義與利者,人之所兩有也。雖堯舜不能去民之利,雖桀纣不能去民之好義’。董仲舒也肯定了義與利相互依存的關系:‘天之生人也,使人生義與利。利以養其體,義也養其心。心不得義不能樂,體不得利不能安’。可見在儒家義利觀中,講利與否并不是最重要的問題,義與利的關系,即二者孰輕孰重,才是義利觀的核心所在。
義與利的關系,包含着兩重内涵。首先,在君臣父子、上下尊卑之間,儒家強調三綱,家國大義至高無上,應限制自我私欲。其次,要做到居仁由義,求利之時,不能背義,要受義的制約,孟子所說‘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正是此意。
儒家之于義利,一直是重義輕利。孔子贊顔回“賢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也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彭更曾問孔子:“後車數十乘,從者數百人,以傳食于諸侯,不以泰乎?”孟子回答:“非其道,則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則舜受堯之天下”。可見,孟子并不在乎利大利小,關鍵在于是否有義,有則利再大不爲過,無則利再小也不能受。到了朱熹,更是指出“利是從那義裏面生出來,凡事處置得合宜,利便随之,所以‘利者義之和’蓋是義便兼得利”,可見儒家主張的是見利思義,以義導利,強調人的“趨利”要與“有道”一緻。孔子說:“富與貴,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人之所惡也,不易其道去之,不去也”。求富貴去貧賤都應以義爲準繩,以義導利,以義去惡,否則将适得其反。義利兼得,這才是儒家的理想!
當這種理想境界不可得,即義利不能兩全之時,儒家做出了先義後利、舍利取義,甚至舍生取義的選擇。“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爲苟得也;死亦我所惡,所惡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辭也”。在此,孟子極大地強調了義的重要性,爲了義,生命都可以舍去,更不用說一己之私利了。董仲舒提出“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要求人們超越功利,保持道義和人格上的完滿。朱熹極力宣揚“不謀利,不計功”的思想,在義與利的選擇上,強調“必以仁義爲先,而不以功利爲急”,利永遠在義後,選擇義,淡化對物欲的追求,取得道德上的滿足感。
可見,儒學之義利觀,不是不求利,而隻是利從于義,義占據着舉重若輕的地位,對利的追求與獲取,不僅要受義的制約,必要的時候,因義而棄利,這才是儒家重義輕利之精要——以義求利。在求利的同時,以義爲準繩,不損害他人和家國根本,君子愛财,取之有道,爲中華之義而求利又有何不可?
何爲大義,何爲重利?在我看來,忠君愛國、引領天下于大道爲大義,富國惠民、供養強軍定寰宇爲重利!張大人假使能夠做大做強現在這一家小小的紙店,引領天下商家之風尚,成爲中華巨商、富甲天下,則歲獻朝廷之稅賦定然可觀。再假使,各行各業皆有忠君愛國、心懷華夏的巨商,往來于海内、行商于天下,則我皇家朝廷歲入必然可觀,我中華國力必然獨步天下,我大清臣民必然富足充實,我士農工商四民必然安康和諧,當其時,大道之行,天下爲公。至聖先師之夙願可成矣!
然成此大義重利,則需從微義輕利入手,何爲微義?人人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此爲微義;商家童叟無欺、公平良德,亦爲微義。何爲輕利?小本起家、節用薄斂,積少成多、誠信經營,此爲輕利。微義人人得之,則彙聚爲大義,必然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輕利商商取之,則漸進爲大利,必然富國惠民,天下萬民衣食無憂,國中軍士利器在手,何愁天下不安、四海不平?
張大人,你若願爲這天下第一儒商,我願助你一臂之力!”
憑着大學時代的記憶,弘毅一口氣說了一大段,引經據典,字字珠玑,聽的張歲寒,還有那個季開生,簡直目瞪口呆、無以反駁。弘毅喝了一口水,也不說話,坐在那裏靜靜等待。
“下官季開生,聽聞貝勒爺此言,才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季開生深深一躬,誠懇說道。受益于近幾日日夜拼搏編修那本國學與西學,他算是比較早的接觸那些後世的先進思想了,所以接受起來也是比張歲寒快了許多。
“季大人客氣,剛才我所說的那些,如果堪用,大人可以擇其精要,編入國學與西學一書也可。”弘毅要求道。
“下官明白!”季開生滿口應承。
“屬下何德何能,今日得貝勒爺提點,實在是三生有幸!還請貝勒爺賜教!”更具商業頭腦的張歲寒,明白了之後,耐着性子等季開生表态結束,趕緊順着弘毅那一句“你若願爲這天下第一儒商,我援助你一臂之力”,來尋求金點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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