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皇帝。.”皇太後看到兒子兒媳兩個人“夫謙妻恭”的“和氣美滿”自然心中寬慰,于是和顔悅色招呼福臨,準備繼續推進其餘棘手問題的早日解決。
“再聽聽蘇麻說說,這第二件事,小阿哥手握的銅件又是怎麽個辦法?”皇太後示意一旁的奶嬷孫氏接過了一直抱在懷裏的小孫子,自己則正襟危坐,以凸顯一家之主明察秋毫的威儀。可憐襁褓裏的弘毅,糊裏糊塗就被自己的“新任奶奶”當做了超萌道具,用來教化、激勵自己的“新任爸爸”福臨要感念母恩、繼承父業、上受天恩、下啓子孫。
“奴婢領旨!主子,可否請吳良輔總管宣召内十三衙門惜薪司[1]派員前來勘驗?”蘇麻喇欠身答道。
“蘇麻喇姑說的是,吳良輔,宣内十三衙門惜薪司今日執事近前聽旨!”福臨對蘇麻喇自小就有一種堪比娘親的尊重,自然應允。
“嗻!”吳良輔快步跑出殿門,給廊下的小太監面授機宜去了。
過了不多一會兒,一名官員匆匆忙忙趕到景仁宮門口,稍一停頓擺正官服之後,小步快跑至正殿明間,倒頭就拜:“奴才,内十三衙門惜薪司郎中曹爾玉,恭請皇太後聖安!恭請主子聖安![2]”
“起吧!”這次,輪到他這個皇帝來主審内臣了。
曹爾玉沒有立即起身,而是趴在地上滑動了半圈,又沖着弘毅的地方拜了一次:“奴才給小爺請安!”孫氏急忙閃了一個半身,把手中的嬰兒穩穩當當的前伸出去,自然而然的隻讓弘毅接了這一拜。原來,跪在地上的,正是他的男人,她可不能心安理得正面消受自己老公的跪拜。曹爾玉這才站起身來,輕輕向自己的夫人颔首之後,垂手低目恭謹而立。孫氏臉稍微一紅,随即端正了神态。
弘毅好奇的看着“原生态版”的君臣見面的規矩禮節,比對着後世那個年代大量宮廷劇裏的杜撰細節,正津津有味,卻全然不知,自己馬上就要向滾滾前行的大清曆史長河中投入第一顆石子!
福臨看着眼前的包衣奴才,一時沒有說話。這個曹爾玉,他爺爺曹錫遠在前明萬曆年間曾任沈陽中衛指揮。天命七年,被太祖皇帝(**哈赤)所擒,他們一大家子都成了太宗(皇太極,其時爲四貝勒)府上的“包衣阿哈”,後來到曹爾玉這輩,入關前都已入了旗藉。作爲自己父皇的包衣人,他還算對自己盡心盡力的服侍,才幹也尚算勘用,隻可惜吳良輔說得對,包衣奴才也還是人,不像那些“中人”[3],都是朕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一條條忠犬。
曹爾玉站在那裏,良久不聞天音,偷偷一瞧,皇上正看着自己出神,趕緊垂下眼睑,心中卻早已注意落定——來的路上,他悄悄塞給傳喚自己的小太監一把碎銀,還光明正大的送上一臉谄媚的笑意:“小公公[4],您給我透個話兒,辦好了差事我這不是也能繼續孝敬好您嗎?”那小太監若無其事的接過銀包揣進懷裏,腳下卻依然健步如飛在前帶路,好在路上把景仁宮的事情粗粗講了一遍,倒是小皇子手握銅件而生、皇太後寵愛有加的環節增加了細節描述。聽完之後,曹爾玉也已心中有數,宮中何處用得上如此大小銅件的地方,也在心中梳理了一遍。此時,他已站在皇上面前聽令,卻在心裏問候了百八十遍旁邊那個中人:“唉,閹貨當權,這十三衙門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呀!你個吳良輔,蠱惑皇上,恃寵而驕,同爲漢人,卻根本不把我們這些漢八旗看在眼裏!……”
看到兒子陪着奴才一起發愣,皇太後隻好先開了金口:“曹爾玉,你來看看這是什麽?”一邊示意旁邊的吳良輔把捧在他手中的銅件送過去。
吳良輔其時已是内十三衙門的總管,這十三衙門,以宦官主理,輔以包衣,眼前的曹爾玉,是他名正言順的屬下。于是他雖雙手将銅件交予曹爾玉,卻輕輕補充了一句:“你可要小心驗看!”
曹爾玉跪下接過那物件,也對吳良輔回了一句“嗻”,就仔細端詳起來。半響,擡頭道:“回皇太後的話,此物系黃銅打造,做工也算精細,隻是把玩已久,有些磨耗。”擡頭看了一下面前幾位尊者,都沒有不滿,他接着說道:“依奴才初判,此物應爲緊固雙交四椀菱花槅扇上雕花的構件,觀其規制,應屬内廷某處宮殿殿門。”
“嗯,你可知是哪座宮殿?”福臨回過神來,問道。
“這……奴才愚鈍,尚不得而知,請主子賜罪!”曹爾玉一伏在地。衆人一時也無話可說,是呀,諾大的紫禁城,上哪裏去查找一個比鼻煙壺還小的銅件的出處呢?
旁邊的吳良輔可是心思巧密的奴才,當他第一眼看到此物後,就判斷是宮中的東西。剛才皇帝大發雷霆,他趁着四處收拾殘局的功夫,早已把這景仁宮裏裏外外查驗了遍,心中也有了幾分判斷。于是,他弓起身形、腳步輕移,騰挪到福臨和皇太後面前才跪在地上,尖聲尖氣的說道:“啓禀皇太後、主子!奴才鬥膽,不知可否進言?”
皇太後一臉厭惡,但卻不便發作。畢竟這閹奴當下正是皇帝身邊的紅人,而且總領内十三衙門事務,既然這件事交辦給惜薪司,說句話也是他的分内之事。“起來說話!”皇太後擺了擺手。
“謝皇太後恩典!”吳良輔又轉向躺在床上的新任康妃叩了個頭,這才站起身來。雖然這康妃早已失寵,卻剛剛晉位,禮數不能少了。而後,小心說道:“剛才曹爾玉既然斷定這物件乃是宮内用度,那諾大的禁城,不如就從這景仁宮查起。”偷眼望去康妃,卻也淡定。其實,佟佳氏聽到此話,心中憤恨不已,卻也無可奈何。
皇太後也看了看佟佳氏,迎着那一雙淚眼,微微點了點頭,斥責道:“大膽奴才,這康妃住所,豈是你說查驗就能查驗的!”吳良輔急忙再一次跪倒。一旁因不懂滿語而不明所以、隻是觀望的弘毅,看到那中年太監來回折騰,又笑出聲來,引得孫氏急忙安撫。
皇太後看了看小孫兒,想了想,又說道:“但此事事關我大清皇子的身家清譽,也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免得奴才臣子生出一些閑言碎語!”這句話的意思,其實就是要康妃放寬心,我老人家要給你們母子二人做主了。“曹爾玉,準你在這宮中各處勘驗,小心辦差!”皇太後吩咐。
“嗻!”曹爾玉叩頭領旨,一邊心中掂量皇太後和吳良輔所說兩個“小心”各自的分量,一邊起身走向身後景仁宮明間的正門,端詳片刻,又将宮中正殿、配殿、後殿甚至幾處耳房的門窗統統看了個遍。在經過康妃床前時,他還躬身一拜。雖然已經落下床帏,可康妃明明看到他眼中的寬慰之色,也是微微點頭,算是答謝,心中自然安穩不少。曹爾玉就這樣溜達了半晌,這才回到正殿寶座之前,重新跪倒:“回皇太後和主子的話,奴才勘驗完畢。”
“有何得獲?”福臨搶先問道。
“回主子,景仁宮内隻有正殿明間中幅西側殿門左下角缺失一緊固窗棂的銅件,其餘無缺。”
福臨聽聞,起身走向不遠處的殿門,果然,曹爾玉所言不虛。跪在曹爾玉身旁的吳良輔,也是面露得色。
“曹爾玉,快快查校惜薪司文檔。去年康妃有了身子,哀家念其有功,不是命人重新修葺布置過這景仁宮嗎?怎麽仍有殘破之處!”皇太後有些懊惱。
曹爾玉急忙出去安排一番,不一會兒,就捧着一本卷宗回來禀報:“回禀皇太後,順治十年七月初五日,上谕暫停紫禁城各處宮殿及各項工程。八月十九,因上彰(皇帝表彰)平西王吳三桂平定兩川重鎮之功,以太宗第十二女和碩公主下嫁其長子吳應熊,皇太後乃下懿旨内十三衙門,兩川已定,公主出嫁,恰逢景仁宮佟佳氏幸的隆重,三喜臨門,着由惜薪司修飾景仁宮,按滿洲老家風俗規制景仁宮東暖閣,以備佟主之用。……簿内記載……增補項第三十六件爲……正殿明間中幅西側殿門左下角缺緊固窗棂之用銅片一件……九月十五日,烏斯藏闡化王遣使貢于朝,恰景仁宮工程畢……俱已修整停當,奏請皇太後知道。”曹爾玉一邊翻看,一邊挑緊要關鍵處來說,畢竟跪着彙報工作實在不好受。
這事兒大了!既然原本缺失,重修過後居然還是丢了,于是宮内所有的宮女太監,按照福臨的上谕,挨個被吳良輔單獨詢問,得到的答複都說是修葺之時确已按上,但未等整個工程完工,那門上新補的銅件就又丢了,查無所獲,奴才們都以爲不到半個巴掌大的物件不值得驚動佟貴人,更不敢冒犯皇太後恩典,于是都不約而同熟視無睹、有意隐瞞起來沒有奏報。而湊巧的是,那些休整景仁宮的日子裏,佟佳氏被皇太後恩賜暫居慈甯宮東配殿!那個穩婆,更是在佟佳氏将要臨産之時才第一次入了景仁宮,更無機會從中作梗。
衆人漸漸确信,這小皇子手握吉物而出,不是人爲,而在天賜!後世的記載還繼續寫道:“至上誕降之辰,右持精銅,形若方鼎,生而有之。太皇太後謂之曰:上乃天所庇佑,持鼎而誕[5],鹹享四海。是時,合宮異香,經時不散。又五色光氣,充溢庭戶,與日并耀。宮人以及内侍,無不見者。鹹稱奇瑞雲。”[6]
[1]其時,惜薪司有維修宮内建築的職責。
[2]這種請安語言應該是清朝正是方式,那些“給主子請安”、“皇上吉祥”之類的,應該不會存在。因爲道吉祥是太監圈裏流行的見面問候語,皇帝、後妃、大臣們絕不會用下層太監之間的問候語去稱呼上位者。
[3]中人,奄人也。太監貌似在皇上面前說自己,總比閹人好聽一點吧。
[4]公公是古代對一些有一定地位的太監的尊稱,他們比一般太監地位要高。
[5]自此以後,“持鼎而誕”的描述就在穿越時空的清朝固定下來了。
[6]《紅樓夢》中賈寶玉含玉而生的情節就是據此而來,哈哈,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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