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所見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昔日如人間仙境世外桃源的笛雅谷中現在已經是一片荒蕪。芳草霏霏的草地已經成了腐土陰溝裏的淤泥曬幹後的腐土,枝葉茂盛的高大樹木全部隻剩個枯瘦古怪的枯木,數百年來無數死靈法師們種植栽培的奇花異草,園林勝景全部已經全部這樣的枯死腐敗,隻剩幾所建築孤零零地立在那裏,天空中明明是萬裏無雲,但是太陽光怎麽也照不下來,谷中陰沉沉的如同一片死域。
奇異的嗡鳴聲覆蓋住了笛雅谷,在整個影旋山脈間回蕩。和這聲音一起蔓延覆蓋的是無比強大的氣息,是這片氣息将笛雅谷中所有的生機抹殺,連太陽光都無法透過來。
這氣息其實對因哈姆對笛雅谷來說都并不陌生,這就是矗立在影旋之頂上的上古神器,漆黑之星的氣息。隻是現在這氣息已經不似往日般那樣平靜,而如海嘯一般洶湧猛烈。笛雅谷是阿基巴德親自挑選出的影旋山脈中唯一一處沒有被這氣息覆蓋的死角,但是現在這氣息的混亂奔湧已經連這唯一的死角一起淹沒。
“想不到你居然還敢來。”一個身影無聲無息地從不遠處走來,在這了無生機的地方如同一個遊魂。
“尼斯,這是怎麽回事?”因哈姆驚聲問。兩個死靈法師的聲音在這空蕩蕩的山谷中回蕩,和嗡鳴聲一樣死氣沉沉。
“怎麽回事你難道不是更清楚嗎?”被稱爲尼斯的死靈法師皺眉看着因哈姆,他的神色本來是充斥着憤怒和殺意,不過最後又全部轉作種深深的無奈,歎了口氣。“算了,漆黑之星已經覺醒,除了我們。笛雅谷中再沒有任何活着的東西了。大概用不了多久,我們也不能算是活着了……”
死靈法師是唯一能不受漆黑之星的氣息影響地生命。每個死靈法師當進入笛雅谷的時候就将接受漆黑之星的烙印,這烙印便已注定了他們的命運。
“誰拔起了漆黑之星?”劍柄不是還在光輝城堡麽?”
“你不知道?”尼斯注視了因哈姆一會,轉身走去。“你也過來,兩位老師都在峰頂。”
遠遠望去,高入雲端的影旋山脈峰頂上條條黑色氣息宛如巨大的蛇在翻滾盤旋。因哈姆快步跟着向那裏走去。
峰頂之上,兩個老人正站在波濤洶湧的黑色氣息中。默默無語地凝視着祭壇之上地漆黑之星。尼斯和因哈姆是上來的時候他們都沒有回頭看上一眼,這把死靈之王的神器劍身依然是還插在祭壇之上,隻是息比往日龐大洶湧了千倍。
劍本身确實沒有人拔起但是這其中蘊含了千萬年的氣息卻是被拔起,或者說即将被拔起。在這樣近的距離之下,他才感覺得出這氣息固然無邊無際無可比拟,但是内裏其實還隻是如滿弦的弓,即将破繭的巨獸。将更恐怖的爆發隐藏壓抑含蓄着等待爆發。
“是有人拿起了那把在光輝城堡地劍柄。”因哈姆明白了。但是他地驚異絲毫不減,甚至轉變成了驚怒,一股隐隐約約不祥的感覺在他心底油然而生。“是誰?難道是……”
“怎麽了?我還以爲是你搞的鬼。原來不是麽?”
兩個老人回過頭來,是山特和艾格瑞耐爾。山特的表情依然是一片漠然,在這片氣息中如同一個活生生的化石,艾格瑞耐爾則是和尼斯類似,她看着因給姆的眼中有無可抑制的怒意和殺意,但是最終還是沒有爆發出來。她頓了頓。問:“我們之間的交易已經完了麽?”
死靈之王己經誕生,死靈法師地命運都将一樣,殺與不殺。死與不死已經沒有什麽區别了。其實連她現在問的這個問題也同樣沒有什麽意義。
想了想,因哈姆回答:“人已經逃出來了,至少我離開的時候他還好得很。”
“斯蒂芬呢?被你騙去了光輝城堡,現在已經是死靈之王地屬下,還隻是一具屍體轉化出的屍巫呢?這即便不是你有意爲之,也應該和你的所作所爲有關系……”山特滿是皺紋,像一隻千年老蝙蝠化石的臉依然是一片漠然。雖然他的眼神也像化石一樣的混濁,但似乎什麽事情都瞞不過他,或者說他能猜得出,隻是對他來說好像這世上早已沒有任何再值得引起情緒波動的東西了。“不過現在這些都沒關系了……終究會有這一天。遲早罷了……”
“我要回去看看。”怔在原地半晌,因哈姆的臉色翻去覆來地變化着,猛然他轉身朝山下走去。
“去光輝城堡?那樣近的距離感受到死靈之王的氣息,你覺得你還能保持自己地思維麽?”尼斯的臉上全是譏笑。“不用那麽心急。當死靈之王回到這笛雅谷真正拔起漆黑之星的時候我們都會成爲他的忠誠的仆人。到時候無論你在那裏,身體中的烙印都注定了你的命運。”
因哈姆沒有回答,他下山的腳步依然飛快絲毫沒有停頓猶豫。回到了谷中,他沒有去取傳送卷軸,而是朝存放石像鬼的地方而去。即便不能使用傳送卷軸,他也要乘坐石像鬼去在最接近的距離去看看,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去哪兒?”一個沙啞難聽到極點的聲音傳來。
因哈姆的腳步頓時定住,他轉身,看到的是巫妖那幹瘦殘破的身影。在漆黑之星宏大無邊的氣息面前,看來他們當初設下的封印魔法陣比薄紙強不了多少。
“聽說一切都是你的功勞?真是辛苦你了。我努力了那麽久都沒有做成的事,想不到卻是你這個一直在阻撓我的人完成了。怎麽說呢、我是應該感謝你嗎?”
難聽得如同幾十把生鏽的鐵锉在互相摩擦,維德尼娜聲音中的嘲笑意味即便聽不清楚,也可以讓人感覺得很明白。不知是受了漆黑之星開始釋放出氣息的影響,還是心情的原因,巫妖眼眶中的火焰比平常旺盛得多。她仰頭看了看懸挂在天空正中的昏暗太陽,再埋頭下來看着因哈姆,連那些早已是幹枯了數十年的肌肉都抖動了一下,似乎是在笑着說:“有很久沒有看見過陽光了,自從被你把我囚禁起來之後。不過沒有想到出來之後首先看到的就是被這偉大的死靈之氣過濾的太陽。我有些懷疑你是不是特意這樣做好給我一個驚喜?”。
遠處傳送魔法陣的光芒再亮起消散,然後山德魯的身影就出現了,他環視了一眼,快步朝這裏走來。
“老師,您也回來準備慶祝這個偉大的時刻了麽?”維德尼娜發出陣破風箱一樣的輕笑。
山德魯看了她和因哈姆兩人一眼,低聲問:“是誰幹的?”
山德魯的臉色很沉重,很郁悶,就像灌了上百斤鉛在臉上一樣。而且還是混合了最劇烈的火藥随時爆炸的鉛,特别是他看着因哈姆的時候,眼中的殺意已經毫不掩飾。但是因哈姆卻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嚴格說來是他,雖然他是無心的。老師不用太緊張,因爲這其實和個人的意志無關,都是命運使然罷了。”
維德尼娜擺了擺手,她現在就像一個被證明了的預言家一樣,難聽的聲音中都全是那種和命運連接在一起不容抗拒無法辯駁的偉大。“羅尼斯老師,你們,還有德肯……後來連笛雅谷中的幾乎所有人,全世界幾乎的所有人都在阻止我,從行動上來說,你們都成功了,因哈姆你甚至不得不把我囚禁起來。但是最後呢,這最後的結果卻是我勝利了。”
山德魯哼了一聲,哼得很重,臉色也更難看了,卻沒有說話。
維德尼娜的興緻卻是越來越高,繼續滔滔不絕地說着:“不,也不應該說是我勝利了,這是命運的齒輪固定的軌迹,我站在命運的一方。你們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甚至可以這樣說,你們的阻撓也不過是命運的一部分,你們的所作所爲我都不恨你們,因爲我很清楚那也是命運……”
山德魯的臉色變了變,變得很古怪,不過還是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重重地歎了口氣。
就是山德魯歎氣的同時因哈姆也在歎氣,這倆人在這一刻似乎很有種奇怪的默契,兩人的歎氣聲重合到了一起,隻是山德魯很重,因哈姆卻很輕。
因哈姆的眼神一直在維德尼娜的臉上,他的眼光很溫柔,帶着迷茫,懷念的飄忽朦胧,還有點心痛。他的眼睛本來就很有神,很好看,再加上這樣的眼神,足夠讓任何女子醉倒,隻可惜他的眼神的落點是那張木乃伊般幹枯醜陋沒有絲毫美感絲毫生機的臉。
他其實沒有在看前面的醜陋巫妖,看的是二十年前的芳華絕代,二十年前的心醉神馳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