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還是姆拉克公爵的府邸,隻是這位姆拉克公爵已經不是之前印象中那位看起來和善無比卻可以随時捅你兩刀的那位,而是以商讨素雅能幹非常而著名,被譽爲大陸最年輕最有爲的一國之棟梁的她女兒了。阿薩站在街對面,隔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看着這幢久違的建築,不知不覺中已經完全出神。
在他有意無意地去刻意追求平穩自由的人生中,這一輩子來幾乎所有的波瀾壯闊都是出自這幢巨大宏偉的官邸中,這裏包含着他生命中幾乎所有的濃黑重彩。他的愛情,涉世,掙紮,放棄,執着,痛苦,悲傷……所有的都和這裏有關,曾經在這裏的人,事,都在腦海中同幻術師的魔法一樣交織閃現,将原本深沉在腦海深處的東西不斷地扯上,泛起各色的泡沫。他記得在這裏的每一次進出,每一次帶着的心情都完全不同,但是幾乎每次都足夠讓他銘記一生。
“你幹什麽?發什麽呆?要去就快去。姆拉克宰相大人現在确實是在這裏面,皇帝巡遊之後她處理公務都是在這裏。”背後的塔麗絲推了阿薩一把。
神殿騎士爲了不招人注意,不得不聽從阿薩的勸告收起一身騎士裝喬裝易容。她束起了一頭的金發作一身男性武士的裝扮,原本就頗無女性地嬌媚之色的她這樣一看起來居然英氣逼人俊逸無比,加上她那對男性來說都頗高的身高。連阿薩陡然一看之下都難看出她是個女的。現在他們這一行人至少就是平平無奇的兩男兩女的普通旅者。
既然發現了紅主主教脅迫皇後,又把神殿騎士這個絆腳石變做了得力幫手,那剩下的時間就不能再施。首先便是露亞和精靈族地事情必須優先解決,否則紅衣主教和皇後一旦聯手把王都鬧得天翻地覆,那就可能永遠沒有機會了。因此阿薩才飛速帶領露亞來這裏,準備帶她去見宰相商議精靈族遷徙艾裏的事。
但是到了這裏,面對着這公爵府。阿薩才發現自己似乎不知道該用什麽心情,什麽态度去走進去去面對那個人。他皺眉歎了口氣,把塔麗絲前兩天還給他的刀用而包裹起來遞給露亞說:“我就不進去了。你自己去。”
“爲什麽?”露亞接過包裹,吃驚地看着他。
“這正是鍛煉你的好機會。你隻要把我的刀讓門口的侍衛帶給宰相大人看,她自然會讓你去見她的。至于艾裏和低語之森的事情,你應該也知道和她怎麽說。”
“但是我,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露亞猶豫着,她和人打交道的時候實在不夠長,現在要去和一國的宰相協商完成一個重大任務,這似乎确實有些強人所難。
阿薩卻很輕松地拍了拍她地肩膀。說:“放心,你們精靈的要求其實也并不過分,她一定會答應的。”
在阿薩的安慰和催促下,露亞隻有爲難地帶着東西獨自一人走到了宰相府門前。在給守衛遞交了阿薩的刀,由守衛帶進去不久之後,果然就由人來領着她進去了。
“你這家夥真奇怪。好像之前你都是說要帶着她進去地。爲什麽到了這裏又不去了?”塔麗絲奇怪地看着阿薩。“我看你剛才瞪着對面發怔,難道你擔心這宰相府中有高手能夠看出你的真面目?”
阿薩笑沒有回答,反而是旁邊的黑精靈開口冷笑說:“你覺得他剛才看着對面的神情是在擔心高手嗎?神殿騎士的判斷力爲什麽部是這麽好?”
塔麗絲瞪了她一眼,不過旋即又問:“那他是在擔心什麽?好像是不太像……”
“你沒看出他剛才的眼神就像遙望初戀情人住所的小處男一樣溫柔麽,被道德信仰這種鐵制内褲束縛的可憐處女确實可能無法感受這種感情……他以前在這愛恩法斯特王都待過一段時間,這位宰相大人當年可是風華正茂的少女啊。他居然還讓那隻小精靈拿自己地武器進去,算是出示信物嗎?從這些還猜不出是怎麽回事嗎?他是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那個已經和往昔不同的小情人而已。”
“真?”女騎士睜大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阿薩,好像第一次看見他這樣的怪物。“他……他這樣殺人不眨眼……又會使用死靈魔法的邪惡之徒……也會有感情?我不相信……”
“會殺人的就一定是鐵造的殺戮機器,和你們光明之神的教義不合地人就都是不會有感情的傀儡……神殿騎士的心思好像都一樣。你們眼中的人都不是人,是教典給你們定義的符号。哼,我還記得克裏斯丁……”黑精靈地表情也陷入了一會恍惚中,搖搖頭沒說話了。
塔麗子似乎想回嘴反駁,但是似乎也聯想起了什麽,若有所思地也沒開口。
阿薩同樣沒開口,他正用很詫異地眼神看着傑西卡。他自然是沒把自己在王都的事告訴過她,關鍵是他再怎麽也不會想到這個和自己似乎肉體關系多于心靈聯系的黑精靈隻憑自己的一個眼神就可以明了推斷出這些。
黑精靈白了阿薩一眼。說:“怎麽了?爲什麽用這種奇怪的眼光看着我?是不是在你眼中我也不過隻是個肉欲的符号?”
“當然不是……”阿薩慌忙搖頭。“隻是……我奇怪你爲什麽會說這些……”
“那你就當我有些嫉妒好了。”傑西卡看着遠處的公爵府淡淡回答。
阿薩像第一次認識傑西卡似的上下重新打量着她。她現在的那一身寬松地遊牧民族打扮将原本充滿了野性的誘惑身材完全遮蓋,連臉也隻露出一小部分,不知道爲什麽,阿薩覺得她這個時候的背景似乎遠比赤裸的時候有魅力得多。。
宰相府中。露亞在守衛的帶領下終于來到了宰相大人的書房。見到了愛恩法斯特的宰相大人,以年輕能幹而著名于世地姆拉克公爵,姆拉克;懿。
雖然早聽說過關于這位宰相的年輕和能幹,但是露亞确實沒有想到她會是這樣一個年輕貌美端莊素雅的女子,但是偏偏身爲一國宰相的威嚴和氣概也不因爲她的美麗和稍遜。就連一向對人類沒什麽好感的自己,在看見她之後也不得不生出信用的感覺。
現在這位宰相大人的表情中似乎壓抑着些急躁和其他不好分辨的情緒。她看到露亞進來之後就把守衛們和旁邊的書記官一起斥退了還吩咐守衛讓周圍地人都離開,沒有命令不許靠近。
碩大的書房中就隻剩下她們兩人之後,宰相大人深吸了一口氣,用一種盡量平靜的聲音看着露亞說:“是他叫你來找我的麽?”
“他?”露亞想了想,自顧自走到了書桌前的椅子上座下,點頭。“是。”
“他現在在哪裏?在歐福?”宰相大人似乎是漫不經心地問。她端坐在桌前,眼神和指尖都在書桌上那把刀上盤旋。刀身漆黑粗糙,她的手指和眼光都細膩輕柔,對比鮮明。
“不,他就在外面。”露亞回答。
“就在外面?他自己怎麽不進來?”宰相大人地表情在這一瞬間完全恢複了她少女時的那種驚喜。錯愕,但是也隻是這一瞬間而已,下一瞬間她又把這些感情重新埋進了表情深處,隻是歎了口氣淡淡說:“他怎麽還是這樣,不好意思麽……想必讓你來找我也都是因爲是公事?有什麽事你盡管說。”
露亞楞了楞,她确實也沒想到真如阿薩所說會這樣順利。想了想羅伊德長老所交代的才說:“是這樣的……姆拉克宰相大人,我們精靈族希望重新遷徙回低語之森,而低語之森則在貴國的艾裏,所以我們想……”
交涉進行地很順利,原本羅伊德長老所暫時需要的就隻是一個當地人類對低語之森不胡亂涉足的法令,而宰相大人是塞德洛斯的弟子,這個時候更有特殊的人作引薦,這些權力自然是不在話下,大筆一揮一約命令就即刻奔赴艾裏。至于愛恩法斯特在官方上宣布對低語之森精靈主權承認,無疑需要在以後由羅伊德長老和露亞一起來慢慢磋商。
“謝謝宰相大人的幫忙,精靈族永遠記得您的友誼。我也永遠記得您。”露亞站起來對面前的宰相大人點頭感謝。不隻是因爲這單純的幫忙,這位年輕宰相大人的從容幹紅偏偏又感覺很親切,讓她自己都感覺這短短地一段時間似乎從她身上學到了很多,獲益不少。
宰相大人揮揮手:“無妨,别着急,坐下聊聊。”她的眼光在露亞臉上流轉了一陣。然後嫣然一笑說:“雖然你化了妝,但是我還是看得出你很美麗……你和他是什麽關系?情人……”
“不,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我怎麽能和他這樣龌龊的人有關系?”露亞臉上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厭惡之色。“他的情婦是一個邪惡的淫蕩地黑精靈,如果不是因爲這個任務,我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和他走在一起……”
“哦?這是怎麽回事?”宰相大人面露錯愕。“你能夠告訴我是怎麽回事麽?詳細些……你們是怎麽認識的。他又是怎麽有了個黑精靈……我怎麽不知道……”
“是這樣的,我第一次認識他的時候是在一年多前,他闖進我們精靈的聖地低語之森偷走我們的聖物世界樹之葉的時候……當時……”
宰相大人地表情顫動了一下,然後又專心地聽了下去。
宰相府外,大街對面的小巷中,已經等得不耐煩之極的阿薩突然自己醒悟過來:“糟糕。我忘記叫她不要胡說八道,做完正事就快出來了。這麽久還不出來,肯定是……”
“你連這個也都才現在才想到?讓一個全無心機的白癡幫你去見一個許久不見的老情人,這不是理所當然的結果麽?”黑精靈縮在小巷的陰影中不屑地說。“放心,那隻單純地小白兔不會胡說八道的,她應該隻是反映實際情況而已……”
“唉……”阿薩搖頭,他隻覺得自己的頭起碼大了好幾倍。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不屑和黑精靈接近而站在最外面的街邊的神殿騎士回過頭來問。她其實才是最不耐煩的人。就這段時間裏已經有不下雨具上女性對他投來火辣辣的眼光,甚至還有一位公爵夫人爲她停下了馬車,派人過來請她上車。
那個精靈女孩已經離開很有段時間了,小懿還沉浸在剛才的對話中。
在枯燥繁重的文書和公務中,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的感情波動了,有緬懷,追憶,感慨,也有意外和哭笑不得。那位精靈少女給她留下地印象也很深刻,既是出奇的單純。又仿佛早已很想把這些事找個人傾訴一番,把她所知道的所有事都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直到自己把所有的說完後,才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問:“宰相大人,那家夥說和你是舊識,你們是朋友嗎?什麽樣的朋友?”
“普通朋友。”宰相大人一笑,那雙細細的眼縫中露出地全是暧昧的神色。“對了。小姑娘。我要提醒你的是,以後說話不要這樣直接。不妨多想想自己說的是什麽,聽的是什麽人,别人聽了這些話又會怎麽樣?你自己所說的人也許并不喜歡你這樣說他呢。”
露亞困惑地看着她,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
“好了,至于這個東西麽……”宰相大人拿起桌上的那把刀,一笑。“這個東西就放在我這裏了。你給他說,如果他自己想要就來我這裏拿。”她的眉毛挑了挑,微露出些少女地得意和調皮。“記住。是要他自己,親,自,來拿。”
他會不會來呢。“。
宰相大人獨自在書房中玩把着這把久違的武器,那仿佛是是輩子的記憶随着刀上的觸感緩緩在腦海中浮現。她臉上的表情也時而微笑,時而怅然若失……
“賈維主教大人到。”一個聲音把小懿陡然拉回了現實中,她慌忙把那把刀收進了書桌的抽屜裏。
“宰相大人您好。”紅衣主教的身影和他陽光般的笑容和聲音一起走爲。實際上這些天他都經常到這裏來。一半是談論着關于魔法學地事,一半則是來和她聊天。
小懿并不排斥他。說老實話。這樣一個似乎完美的男人确實很難被任何人排斥他。說老實話。這樣一個似乎完美的男人确實很難被任何人排斥,尤其是在繁重枯燥的公務中有人可以間中聊上兩句,也不得不說是件很輕松的好事。而且即便從政治的立場上來說,小懿也希望他多有些這樣的閑心,而不要真的把全副精力放在如何把魔法學院收入手中。
不過至少今天。在這個時候,她心裏感覺還是有些别扭。
賈維主教仍然是那樣一身英姿挺拔的武士勁裝,像他這樣的年輕人似乎确實也不大似乎寬袍大袖的主教服飾。他似乎也沒有習慣帶任何的随從,無論到哪裏都隻是就這樣一人。
紅衣主教剛剛在桌前坐下,就似乎發現了小懿臉色的不大正常,皺眉問:“怎麽了?宰相大人今天的心情不好麽?還是不歡迎我?”
“不,也沒什麽……”小懿勉強地笑了笑。
突然他的臉色微微變了。他面露奇怪之色環視着周圍,然後:“皇後陛下來過這裏嗎?”
“沒有啊,您怎麽這麽問?”小懿錯愕。
賈維主教沒有回答,皺了皺眉頭閉上了眼。似乎在短暫地沉思或者是感覺過之後,他突然睜眼,目光則是落到了那張書桌上,放着那把刀的抽屜位置,似乎他可以隔着那層厚實的木料看見其中的東西。
“怎麽了,主教大人?”小懿盡量克制着自己的神情,問。
賈維主教一笑,這個笑容又完全恢複了他之前那燦爛的神采:“宰相大人,能把您放在抽屜裏的那個東西拿出來看看嗎?”
宰相大人沉默了一下,終于還是把抽屜打開,拿出了那把刀。她明白這把武器上的黑暗波動也許其他人感覺不到,但是卻瞞不過這些精修白魔法的神職人員。她把刀遞給賈維主教,淡淡說:“這是我一個朋友寄放在這裏的東西,其實也沒什麽……”
但是賈維主教則好像并沒有聽她的話,他看到這把刀的同時臉上就出現了奇怪的表情,行旬震驚,然後是疑惑,思索,感慨,所有的各種奇怪的神情在他的臉上不斷地疊加,最後則是大笑了起來。
小懿訝然地看着紅衣主教,她實在不明白這把散發着淡淡的黑暗氣息的武器有什麽值得好笑的,更讓她吃驚的是,她居然從這位紅主主教身上看到了一種之前不曾有的東西。
紅衣主教還在笑,他眼光落在手上那把好像是看到世界是最不可思議最可笑的東西一樣。這位雄姿英發,威武俊逸的年輕主教雖然之前也笑過,當然也曾談笑風生妙語如珠,但是和現在這個大笑比起來,小懿才有個奇怪的感覺,之前所有的都并不是他自己的真實表情,他所表現出來的并不是他自己内心深處真正的東西。隻有現在,這個完全沒有了穩重莊嚴,和他的身份地位豐神俊朗完全不合的有些癫狂的笑容好像才是他内心真正的東西。
在感覺到一絲奇怪的恐懼的同時,也有一絲奇怪的似曾相識的感覺從小懿的心底油然而生。這似乎在哪裏見過的光景,或者是人。
“宰相大人,您相信命運麽?”賈維的笑聲陡然一止,撲向小懿。
雖然嘴角依然還是挂着笑容,但是可以看到紅衣主教眼神中的光芒是前所未有的凜厲,隻是并不是針對着自己,也似乎沒有什麽敵意,所以小懿隻是感覺到一種不解和微妙的恐懼,沒有畏縮。她試探着回答:“賈維大人,難道您對主的信仰動搖了嗎?您相信命運?”
“不。主隻是給予我們去選擇和前進的勇氣,并不是告訴我們到底有沒有命運。甚至到底有沒有命運,也是我們自己有沒有勇氣去面對它。”賈維主教的聲音高了很多,流露出一種近乎狂躁的激動。“我原本是不相信的,但是今天,在這裏,我信了。”
“我以爲發生過的事就遠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但是在今天,我發現這似乎又回到了原點。我感謝主給了我這個機會,我将重新面對同一的對手,幾乎是同一的狀況,我也将去重新争取我曾經失去的東西。”紅衣主教的話語像是自言自語,最後他對不解的小懿露出一個微笑,一字一頓地慢慢說:“你放心好了,這一次,我絕不會輸。”
沒有理會小懿的不解和疑惑,賈維主教說完了這番奇怪地話後就轉身離開了宰相府。他的腳步像一位去趕赴一場必勝的戰役的将軍一樣,又急又有力。
魔法學院,賈維主教的房間中,紅衣主教以飛快地速度寫完了一封信,然後把信裝入了一個奇怪的小小的卷軸中。
卷軸周圍有藍色的傳送光芒亮起,這居然是一個制作得極其精妙,也極其罕見的傳送小件物品回指定地點的魔法卷軸。這種希罕的魔法物品幾乎是連塞萊斯特也沒有的。
信件消失在空氣中之後,賈維主教叫來了一位牧師,傳話:“去請羅得哈特大人來這裏,記住,叫他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