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麽?”傑西卡皺眉看着他。
“太危險。”阿薩淡淡回答。他很清楚傑西卡的潛行蹑蹤之術有多高,黑精靈本身就是這方面的天才,所以他才會讓她去探路。但是連她都幾乎被發現,那足可說明好幾個守衛的警覺性和洞察力有多高。
當然,警覺性和戰鬥力永遠是兩回事。即便這些守衛中夾雜着有兩三個聖堂武士,阿薩也有信心對付他們。但是他現在的目的并不是對付這些守衛,而是那正在房間中等着什麽人的紅衣主教。隻要那些守衛一旦發現自己,那刺殺就會演變成正面戰鬥。
同樣的,刺殺和戰鬥力也是兩回事。阿薩敢去刺殺艾斯卻爾,并不是說明他自己有信心在正面戰鬥中去戰勝他。
在波魯幹大人給他的那張羊皮紙上,紅衣主教的名字是最大,最注目的。這個名字旁邊的說明遠沒有其它人的說明詳盡,隻有幾個小字“量力而行”。雖然隻有這幾個字,已經把這個人最重要的點交待清楚了。
即便這是個最重要的目标,但卻不是必須要除去的目标。因爲太危險。
實際上那張羊皮紙上之所以有紅衣主教的名字,不過也是波魯幹大人一向以來嚴謹的做事風格,在記載那些對歐福最有威脅的人的時候按照順序把他排在了第一位而言。而無論是波魯幹大人還是塞德洛斯,根本就沒要求也沒指望過阿薩能夠殺掉艾斯卻爾。
早在二十多年前,艾斯卻爾就和羅尼斯還有當今的教皇馬格努斯一齊并稱爲大陸三大白魔法師。雖然他是這三人中最年輕也是最弱一個,但這并不說明什麽。就像再弱的獅子也終究是獅子而不是兔子一樣,在他早年的戰鬥和冒險生涯中經曆了無數的戰鬥,千錘百煉出的神經,反應和魔法技巧絕不是阿德拉那樣缺乏實戰經驗的水平可比的。何況身爲埃拉西亞的紅衣主教,身邊絕對不會沒有護衛,護衛絕不能不是高手。
更關鍵的的,如果他還是笛雅谷的一員,那麽這個背後隐藏的身份也絕對伴随着難明的實力。
即便是阿薩自己在一開始也并沒有妄想過要去殺掉這個最大的目标。昨天的刺殺完結後,阿薩則是和傑西卡留在了王城。圖拉利昂在埃拉西亞的西南,而歐福則是東北。阿薩在這裏一邊等着希爾頓兩人,另一方面也可以随時留意埃拉西亞方面的動靜,一旦有什麽事發生立刻可以做出反應。
但是留在這裏潛藏蹤迹就成了最大的問題。正是風聲鶴唳的時候兩個外來陌生人絕對會引起注意,王國騎士團正在滿城搜索可疑人物,而聖彼得大教堂則剛好是王國騎士團不會去搜索的地方之一,所以阿薩兩人就悄悄潛入了大教堂,潛伏在了一個最隐蔽的地方。雖然這裏的牧師還有守衛的戰鬥力和警覺性不見行就比王國騎士團們差,但是這大教堂實在是太大,結構又太複雜,别說是藏兩個本身就擅長隐匿的人,就算是兩頭牛都能找地方塞進去。
但是藏在這裏後,一個念頭在阿薩的腦子裏油然而生,既然自己可以隐藏在這裏,那麽可不可以幹脆把那個目标殺掉呢,這也許是他在埃拉西亞的最後的時間,也是最後的機會了。
如果說之前暗殺掉的三個人還隻是教會進攻歐福的手指,那麽艾斯卻爾至少就是一隻完整的手臂。根據波魯幹大人人作爲歐福使者時的觀察,凱瑟琳女王和教會的關系并不是親密無間,甚至可以說是貌合神離,如果埃拉西亞的紅衣主教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一死,那凱瑟琳女王也許就會借機削弱教會在埃拉西亞的勢力。
雖然從這個觀點來說,如果艾斯卻爾一死那最大的得益者将是凱瑟琳女王,但是現在的情況下歐福和凱瑟琳女王的利益确實是挂在了一起的。政治就是如此,外表看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情背後并不一定就有悖常理,隻是常人一般無法看透而已。
但是這個并不是阿薩想冒險一試的全部原因。還有一個很重要,也很簡單的原因,他想試試自己。
自從在圖拉利昂森林出來後,他就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深處有什麽東西被觸動了,啓發了。他不大能夠分辨出這到底是因爲親眼目睹了格魯和他那驚天動地的一戰後對那兩人的敬畏向往,還是自己和蘭斯洛特交手中被激發的鬥志,抑或是精靈長老告訴自己那番話。無論是那無以倫比的壓力還是動力,确實讓他感覺自己的心中又有了什麽東西重新博動了起來。
那是有了目标的動力,還有鬥志。和他剛剛離開卡倫多的時候一樣,他感覺到了自己的胸中又充滿了那種生機和力量。他看到高山,卻沒有仰止,反而心中更有了力量,也看到了自己。
所以當面對艾斯卻爾這樣一個有巨大價值,也有巨大危險的目标的時候,他幾乎立刻就決定了自己要去看看,去試試。這固然是一個很危險的任務,卻也是讓自己邁向更高處的一個台階。一個試驗。而這突然而起的暴風驟雨更無疑是天賜良機。所以他決定了,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去。
“要我留在這裏算什麽?怕我送死嗎?我說過,我不需要你來關心。”傑西卡冷冷地看着阿薩。
阿薩歎了口氣說:“我隻是不期望你送死而已。先說一聲,這不是圖拉利昂,如果到了真正危險的生死關頭我大概不會分心來救你。”他知道如果隻是潛行匿蹤,傑西卡倒絕不會拖他的後腿,但是如果戰鬥起來則是另一回事了。
“那就最好,我跟着你也好送死也好本來就是我的事。”
“那就随便了你。”一聲雷響就炸在了耳邊,連窗戶都在微微顫動。阿薩産再理會傑西卡,起身輕輕推開了屋頂的那個小窗戶。風立刻撲了進來。夾雜着雨的腥味和雷鳴閃電的煞氣灌滿了這層小小的閣樓夾層。。
在圖拉利昂森林,他從格魯手中保下了傑西卡後,她并沒有對阿薩救她表示絲毫的感激,反而用一種帶點敵意和譏嘲的眼神看着他說:“你以爲你這樣我就會感激你,然後就永遠做你忠心耿耿的奴隸嗎?這種做出一副高尚偉大的模樣其收買人心的伎倆你自己都不覺得惡心嗎?”
阿薩怔了怔。雖然他也沒想過傑西卡會像騎士小說中的角色一樣感激涕零,誓死追随,但也沒想過會是這樣的反應。
“你現在知道了,在黑精靈的世界裏從來沒有善這個概念。人的好人是白做了。”格魯看着阿薩一笑。
阿薩歎了口氣,自己也不知是對格魯,還是對傑西卡說了一句:“我從來不做好事,隻做我要做的事。”
格魯終究還是按照他說的那樣爲阿薩的話而放過了傑西卡,隻是最後丢了句“不許告訴别人我的事”。而傑西卡則在後來找到了阿薩,用一種很古怪的神态對他說她打算以後會和之前一樣跟着他:“不過你不要以爲我是感激你,我不過是想要看看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打的什麽樣的主意。”
阿薩自然沒有說什麽就表示同意,他正需要幫手,而雖然黑精靈至此之後根本還是和希爾頓他們一樣保持着作爲阿薩的幫手的立場,不過也不些許不同的地方,比如現在。
阿薩像一隻水中的泥鳅一樣從打開的窗戶悄無聲息的滑了出去,貼在了外面的牆壁上。
大教堂的表石外壁雖然也算凹凸不平,但至少即便是隻猴子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在上面攀登。阿薩不敢使用羽落術之類的任何魔法,一個艾斯卻爾這樣級别的白魔法師,方圓百米之内任何魔法波動都會引起他的察覺。他是利用冥想術把自己的第一條肌肉都控制到極限,身體的各個部分都和牆上的凹凸貼在了一起,甚至可以和壁虎一樣把自己吸附在上面。他慢慢的朝下面移去,艾斯卻爾主教大人的房間位置他已經很清楚了,就在下面。
像天突然之間就漏了個大洞把積蓄在上面萬年的風和水一股腦的朝下面灌,豆大的雨點被風扔着打在身上感覺就像一個個小小的拳頭。阿薩風從裏面鑽出來不到三秒鍾身上就完全濕透了,風發瘋一樣的撕扯着濕透了的衣服和皮膚,有好幾次幾乎要将他從牆壁上吹下來。
但是阿薩很滿意,這樣大的風雨中連他自己幾乎都聽不風自己攀爬的聲音,更不用說是教堂大廳中的護衛們了。
突然一個身影從上面緩緩滑一下來,阿薩一怔,居然是傑西卡。她雖然不能像阿薩那樣把身體的每個部分都控制自如,但是雙手盡量的攀住牆壁外沿,雙腳懸空,雖然也能慢慢的朝下面滑落。這不是魔法,而是黑精靈貴族特有的一種種族異能。
阿薩歎了口氣,沒有阻止她跟來,他也知道阻止也沒用。
風和雨還有雷和電交織成的黑夜中,兩道黑色的影子悄無聲息的在大教堂的外壁上移動着。下方一扇窗戶散發出柔和的燈火光芒在黑暗中有如一座指路的燈塔。
雨很大,風也很大,風雨不斷撞擊推攘着車廂。馬車就像是正在爬着蠻荒高地邊緣的山路一樣劇烈地颠簸着。女騎士愛憐地摸了摸在自己懷中的少女的面頰,輕聲說:“别怕,馬上就要到了。艾斯卻爾主教大人在那邊等我們呢。”
女騎士手中的少女很瘦弱,幾乎可說是皮包着骨頭,即便如此也可以從大概的輪廓中看出她原本清秀非常的美麗。但是她現在并沒有表示出絲毫的害怕,不隻是沒有害怕,而是連任何情感還有思維的光芒都沒有,那又大大的眼睛中卻蒙着一層迷茫混沌的霧氣。她的神情也是呆滞的,口中不斷低聲念叨着什麽。
“塔麗絲騎士,艾斯卻爾主教大人真的是……絕對值得相信麽?”同車的少年突然開口問。他的相貌和那少女依稀相似,看得出是少女的哥哥。
塔麗絲一臉的好氣又好笑,說:“我都不知道你爲什麽會這樣問。艾斯卻爾大人身爲埃拉西亞的紅衣主教,執掌埃拉西亞這個西大陸最大的信教國已足有二十年,即便是在賽萊斯特除了教皇陛下也得就數他了,難道你對這樣一位神明的忠實仆人有什麽好懷疑的麽?”
“不,我隻是覺得……”少年躊躇着。、
“亞賓,我知道你在顧忌什麽。”女騎士笑了笑。她原本就俊朗亮麗的樣子在這一笑之下更是亮得可以讓見過的人一怔,想不到這樣一個嚴肅得近于古闆,言語甚至思想中都全是正義和神明的光榮的女子居然會有這樣好看的笑容。這樣一個笑容大概是連她的老師蘭斯洛特和其他神殿騎士們也沒有見到過的。大概正是因爲她笑得太少,所以才會太好看。
“我知道你們經曆了那樣的事情後,對所有使用白魔法和心智魔法人的都有了戒心,這也是你沒有向教會求助的原因。但是我非可以以神的無上容光保證,那一定是有居心叵測的人使用了什麽手段制造出的假象。艾斯卻爾主教大人一定可以治療好艾依梅妹妹。我還将把這件事情上報賽萊斯特,一定要找出你們那場慘案的背後元兇。”
馬車已經駛到了大教堂門口,塔麗絲和亞賓抱着艾依梅下了車,快步走入了教堂的大門。
風雨越來越大了,連神聖的教堂大門似乎都無法阻止,雨點被氣流裹挾着不停的朝裏面灌,拼命的灌滿了這幢雄偉莊嚴的巨大建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