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陛下長歎了一口氣,臉上有爲難的神色。“可是而且埃拉西亞現在局勢并不算穩定,因爲貿易受阻經濟生産都有下滑之勢。而且國内幾個盜賊團夥日漸猖獗爲禍不淺,尼根地下的魔鬼們也并不安份。在這個時候....貿然舉兵實在不合适,我覺得有必要再觀望觀望。”
主教大人沉聲道:“難道還有比維護主的容光和信徒的信仰更重要麽?”
女王陛下臉上的爲難之色依然不減,輕輕搖頭說:“可是國内的形勢确實如此啊.....”
“陛下,我提醒您一聲。您固然是國王,但還是應該把對主信仰,對教皇陛下的忠誠放在第一。”紅衣主教收回了目光,聲音中似乎也沒了那威懾人心的力量,但是這句話至少讓大殿中一半的人臉色都變了變。
大殿中突然變得鴉雀無聲。大臣們似乎連呼吸都不敢用力。雖然女王陛下和教會之間的微妙摩擦也隐約感覺得到,而這樣明顯而直白地表現出來卻是第一次。
“那是自然的,請您放心。”凱瑟琳女王的表情并沒對這句話有什麽劇烈反應,隻是點了點頭,輕歎了一下。她那雙如刀裁柳葉般的黛眉輕皺,臉上的爲難之色更重了。這樣的神色出現在她那清麗淡雅偏偏又原本帶着威嚴的臉上,比任何的嬌娆柔弱更打動人心。
大臣們都沒有看向上面,在官場上混了一輩子,他們都熟知在這種微妙的場合下應該有什麽樣的表現。所以女王陛下的這個表情他們都沒有看見。而下面的路德商會長卻看清楚了。
商會長心底正把紅衣主教罵得狗血淋頭。在他看來,這些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神棍還身居高位,而自己這樣的人努力辛苦賺來的錢去供養他們還要受他們的眼色,隻是這一點就足可以證明那個天主是絕不存在,即便存在也絕不值得尊敬。
他聽到了主教大人的話,也看到了尊敬的女王陛下的神色。特别是看到那麗雅無雙的絕美面容上略有些委屈,又似乎有點不甘,這讓他心中一口氣從火氣正旺的肚子裏直沖而上,破口而出。
不過盡管是破口而出,那數十年和人交際的圓滑頭腦和經驗也下意識地把這話變得溫和有禮,完全符合他的身份:“主教大人,女王陛下尊爲埃拉西亞數千萬教民之主,她的虔誠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女王陛下要管理如此多的事務,需要考慮的東西自然不少,您大可不必在這些您不大了解的俗務上操心。東大陸的羅尼斯主教就從不過問政務,而魔法學院的地位卻能夠照樣在愛恩法斯特帝國如日中天無人可.....”
“大膽。”一聲淩厲的怒喝陡然而發,将商會長的聲音一刀兩斷。
艾司卻爾主教身後的女神殿騎士鳳眼怒睜,一頭金黃色的長發無風自動,她的話語和看向路德商會長的目光裏全是的煞氣。“這些話是你這樣的人能說的麽?以下犯上冒犯主教大人,加上你剛才蠱惑人心之語,足夠讓你在火刑柱上哀号贖罪了。”
商會長老臉一片蒼白,他原本就被這聲大喝吓得不輕,再加上這一句,幾乎讓他吓得跪了下去。
“尊敬的神殿騎士,請您記得這裏是埃拉西亞的皇宮,不是賽來斯特的光輝城堡。”一個聲音有氣無力地響起。
說話的是大臣中站在最靠近凱瑟琳女王的位置上的一個全身輕甲的中年劍士。雖然在皇宮中還穿甲佩劍,但是他看上去卻絲毫沒有一個武将應有的威武氣勢,甚至他臉上還一片蠟黃,微帶病容,不時把手握成拳放在留着蝦須的嘴邊輕咳幾下。
“我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用不着提醒。”女神殿騎士傲然看着這個病怏怏的劍士,雕塑般明快的面部線條也展示出雕塑般的冷硬。“隻是在任何地方,我都不用收斂對主的信仰以及對渎神的憤怒。”
劍士沒有說話,連看都沒有怎麽看女騎士,隻是把手放在嘴邊不停地輕咳。而女騎士則上前了一步,那如同黃金打造成絲的一頭金發則飛揚得更厲害了。
“塔麗絲騎士,不要激動。”艾司卻爾主教輕揮了揮手。“曆代的埃拉西亞國王都是虔誠的信徒,忠誠的衛教之士,對傳播主的信仰都有無可估量的功績。這裏确實應該得到任何人的尊重。而女王陛下也同樣如此,這一點無可置疑。”紅衣主教對凱瑟琳女王露出個絕對難得的微笑。“陛下還請原諒她的沖動。”
凱瑟琳女王也對艾司卻爾報以一個微笑,點了點頭。“塔麗絲騎士對主的虔誠和信仰無可厚非,我哪裏還有責怪的意思呢。”她對下面的那個劍士擺了擺手。“歐靈将軍也是明白這一點的。”
病怏怏的劍士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依然沒說話。
紅衣主教繼續微笑着說:“我看陛下剛才深爲那些盜賊宵小之輩煩惱。不如就讓塔麗絲騎士去爲陛下解決這些煩惱,順便也可以當做是她的曆練。”
“那就有勞了。有威鎮大陸的神殿騎士出馬,看來我的煩惱很快也就不複存在了。”凱瑟琳女王臉上的微笑越來越迷人,朝女騎士點了點頭,然後再看向艾司卻爾主教。“主教大人也請放心,我盡快将國内的事務安排妥當,然後就可以商議接下來對歐福的事了。”
紅衣主教微笑着對女王點了點頭。這兩個緊張氣氛的始作俑者現在卻表現得那樣親密融洽,如同一對互相敬重欣賞的忘年朋友,語氣和表情都全是友善。空氣中剛剛還顯得别扭的味道在這種氣氛下立刻消散了。。
當艾司卻爾主教再轉過來看着商會長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又全是凜然的威嚴了。
路德商會長現在的心裏是既吓又怕又是惶恐不安,原本他是萬萬不敢去正對着艾司卻爾主教的眼光的。但是主教大人那雙如古井一樣的眼睛裏仿佛充滿了奇怪的吸引力,隻是略一對上,就再也挪不開了。不隻是注意力,似乎連靈魂都逐漸整個地朝那兩隻眸子裏陷了進去。
“以主之名,我寬恕你。不過你回去之後必定要好好反省,日日祈禱,淨化你那被金錢腐蝕了的靈魂。”主教大人隻是淡淡地對路德商會長說了一句。然後他的眼光就落到了旁邊一直木偶一樣傻站在那裏的波魯幹大人身上。
這個歐福的特使走進來後隻是露了下醜,哭街一樣地嗥叫了幾聲後就一直在那裏沒動了,連表情似乎都沒任何的改變。所有人幾乎都忽略了這個人,似乎他成了在這裏的一個奇怪的擺設。主教大人的眼光從上到下地再打量了這個歐福的使者一遍,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點什麽,但是最後也沒開口,隻對這個笨拙滑稽的矮子露出厭惡的神色,如同不屑對一隻蟑螂或者老鼠浪費口舌和精力一樣。然後他站了起來對凱瑟琳女王略欠了欠身,說:“今天的會議我就參加到這裏。陛下請允許我告退。”
“主教大人辛苦了。”女王微笑着欠身還禮。紅衣主教帶着女騎士轉身離開了,再沒有對下面的任何人再看過一眼。
艾司卻爾主教離開後,大臣們終于恢複了生氣,議論聲再次在大殿中複蘇了。隻是路德商會長似乎剛才驚吓過度,顯得有些神情恍惚。
而女王陛下則顯得有些意興闌珊,她不再說話,而是在王座上輕歎了口氣,看向大殿門外微微發怔。
沒有人能夠看出凱瑟琳女王此刻在想些什麽。那張人間煙火凝聚而成的絕美面容靜默下來的時候依然煙火人間,無法捉摸。片刻後,她站了起來,用有點慵懶的聲音說:“今天就到這裏。”她的目光掃視了下面的大臣們一遍,最後落在了路德商會長和波魯幹大人的臉上。
這兩人一直就都那樣動也不動地站着,商會長一臉的恍惚,特使則是一臉的傻像和滑稽像。凱瑟琳女王對這兩人露出個很複雜的表情,苦笑了一下,轉身走了。
這一次原本重要無比的接見就這樣沒頭沒尾地結束了。大臣們都顯得有些茫然。不少人還過去關照了商會長和特使,想繼續和他們打聽談論些關于歐福的事宜,但是商會長心不在焉,特使又是一臉的傻像,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于是衆大臣也就這樣散去了。商會長和特使也在帶領下離開了。
當天傍晚,埃拉西亞皇宮的後花園。
凱瑟琳女王獨自靜坐在躺椅上,若有所思地透過精心修剪的灌木花草看着遠處的議事殿。這麽遠的距離,龐大的議事大殿看起來也很小了,但是正門頂上的那個雕飾依然可以看得很清楚。
大殿門頂上的大理石雕飾是兩把不同的劍互相交叉着。其中一把劍威武鋒利,象征着最高的世俗權力,而另一支劍則神聖肅穆,象征着最高的宗教權力。那是埃拉西亞的最偉大的一位國王在建造的時候刻意命人雕琢的,當時他正是在教會的幫助下,将原本隻是一個小國的埃拉西亞擴展到了今天這樣的地步,也正是那個時候,國王将一片名爲賽來斯特的土地贈與了教會當時的教皇傑拉西烏斯一世,并幫助建立了教會一直留傳至今的總部基地,光輝城堡。
這兩把劍的大小一模一樣,更看不出孰輕孰重,充分反映了當時的王權和神權的親密無間,同時難分高下。
雕塑自然永遠不會變,但是形勢卻永遠不會不變。
一陣輕咳聲将女王的思緒拉了回來,歐靈将軍從花徑中走了過來,對女王陛下行禮。
“那位女騎士已經獨自出發了麽?”女王頭也不回,淡淡問。
“是。她在我這裏問清了那幾個盜賊團的情況後就獨自出發了,沒有要任何随從,也沒有對我提任何要求。”
女王想了想,問:“你覺得她一個人真能剿滅那些盜賊麽?”
“每一位神殿騎士皆是教會挑選出的萬中選一的天才,再在賽來斯特精心修煉培養之下,無一不是武技絕頂的戰士,頭腦判斷和軍略戰術也無可挑剔。放在任何國家都将是國之棟梁,開疆拓土之利器。既然主教大人讓她獨自去曆練,想必自有他的把握。”歐靈将軍輕咳了一下,喘息兩聲,臉上稍微有了點不易察覺的微笑。“不過其他盜賊團也罷了,莎木希團卻不是那麽好對付的,尤其是對她這樣的年輕人來說。”
女王點點頭,說:“我聽說莎木希盜賊團實力不錯,而且陰狠奸猾,在你幾次清剿之下也還能逃脫。聽說最近還做起了奴隸買賣。”
“是。他們不知道怎麽居然抓到幾個精靈女子。全都賣得了高價。”
“無論是教會還是本國的律法,奴隸都是非法的。”女王輕輕歎了口氣。“你去對那些買了奴隸的大臣貴族招呼一下,這種事别張揚出來,否則我保不了他們。”
“是。”
腳步聲傳來,一個女官快步走來,到女王面前禀奏:“陛下,歐福的使者已經不見了。”
“哦。這麽快就逃了?”女王有點意外。“我不是說過看住他的麽?”
“據守衛們說使者進入旅館後就一直沒有出來過。後來有人看見裏面好像有藍色光,但是等他們去察看的時候已經沒人了。仔細檢查過房間,但是沒有任何的可疑痕迹,不知道他是怎麽跑的。”。
“傳送卷軸。大概在歐福設了個臨時的傳送陣,這個逃跑逃得可真貴。”女王微微一笑,對女官擺擺手。“你去,這不是那些守衛的錯,不用處罰他們了。”
等女官退下後,歐靈将軍沉聲說:“看來當時就應該把那家夥殺了。”
“算了。連主教大人都不屑動手,我們又怎麽好明目張膽大張旗鼓地殺掉一個小醜呢。”女王苦笑了一下。“何況人家可是精心策劃安排了這次出使行動的。表演做到家了,替死鬼也找好了,矛盾也幫我們挑起來了,該看的也都看到了,順利逃跑自然也是在計算之中的。”
歐靈将軍重重歎了口氣,若有所思地搖頭:“真要打起來.....不好對付啊。”
暮色越來越沉,歐靈咳得稍微大聲了點,臉上的病容似乎也重了幾分......
歐福使者的接見似乎并沒有給埃拉西亞帶來多大的影響,此後朝中一切都如常進行着。隻是偶爾有些大臣還是會在茶餘飯後聊起那次接見,還有那個小醜一樣的特使。
不過在另一個地方有個小插曲遺留下來了。
路德商會長自從那次入宮回家之後一直悶悶不樂。原本對天主不大感興趣的他天天都會在家中對着十字架和神像祈禱忏悔,茶飯不思。一個月後人就消瘦得不成樣子了。家人和朋友都對他這樣的變化很擔心,于是讓他去參加了一個聚會。希望讓他高興一下,振作起來。
但是就在聚會的餐桌上,路德商會長突然大叫一聲:“我有罪。”然後伸手将自己的舌頭整個都扯了出來,立刻斃命當場。從他那沒有舌頭的嘴裏湧出的血流得滿桌滿地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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