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華麗服裝的矮子特使從十來階台階上翻滾而下,原本就手短腳短身也短但是頭卻很大的他看起來和一段木頭差不多,紮手紮腳地摔在地上發出碰的一聲悶響。
有幾個大臣也忍不住笑出了聲,但是想到這裏是女王的議事大殿,連忙又忍主。從這個穿着古怪的矮子走進大殿開始,原本肅穆而有些壓抑的氣氛就變得有點滑稽。
“你沒事?”原本走在波魯幹大人前面的路德商會長連忙跑下階梯,把摔得鼻青臉腫的特使大人扶起來。隻是由于身高上的懸殊,看起來好像是大人在扶小孩子。于是原本有點滑稽的場面更滑稽了。連那位一直面容神情沉穩如冰的神殿騎士也忍不住笑了笑。
路德商會長的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原本他重視無比還有些雄心壯志的進宮之途想不到卻出個大笑話。周圍的不少知道他心思的大臣和貴族笑得更暧昧舒暢了。
商會長對自己的地位一直頗有些在意。埃拉西亞經濟繁榮政治開明,他作爲整個國家的商會會長帶領全國民間的商人,金币上的追求自然已經是沒什麽太大的意義了。而即便賺了再多的錢甚至在很多時候可以賄賂官員影響不少政令,但是說到底自己也隻是庶民一個。這次進皇宮晉見女王陛下無疑就是個千載難逢的機遇。雖然來商讨的事情不是什麽好事,但是隻要自己能夠應對得體,在女王陛下面前表現出非凡的眼光和才能,能夠将這件事處理得當。那麽受到女王陛下賞識,加封爵位一躍成爲貴族那就大有可能了。但是哪想到一進來就出這樣大一個醜。
使者大人在商會長的攙扶下站起來,但是額頭上青了一塊,鼻血也從碩大的鼻孔裏滾滾而出。他又手忙腳亂地撕下已經扯破了的披風一角,塞住鼻孔。大殿裏的笑聲更明顯了些,一個大臣轉身悄悄對同伴說:“我覺得其實請這個人來作宮廷小醜也許更合适點。”
商會長滿頭大汗,連忙下跪高聲道:“陛下請允許我帶領特使大人去整理儀容再上來…….”
“不用了,就這樣就好了。特使先生想必應該不會介意。”女王陛下微微一笑。細而薄的紅唇向上面輕輕一翹,長長的睫毛下眼裏的笑意并不算多,但是其中仿佛有點神秘莫測的暧昧味道,如同沙漠中的海市蜃樓,讓人恍惚颠倒。
“哦…..哦..是..是….”商會長隻看了女王陛下一眼,立刻忙不疊地點頭稱是。旋即又想到好像應該詢問一下特使先生,連忙又低頭問:“特使先生….您要不要….”
“不用,就這樣就好。”波魯幹大人搓了挫自己的大臉,理了理頭上的亂發,繼續朝台階上的大殿走去。商會長這次小心翼翼地跟在了他的後面,所幸他沒有再摔下來。這次特使大人提起了自己的披風向上走,苯手苯腳的樣子活像個農婦在走過水窪提起自己的裙子一樣。這個動作又引來一陣壓抑了的嘻笑聲。
看着前面晃動着的那顆亂發蓬蓬的頭,路德商會長隻覺得自己的腦袋仿佛變得比這個大頭還要大。那像鳥窩一樣的頭發比原先想像中的要頑強百倍,既粗且硬枝桠橫生,連假發套都無法套上去,讓化妝師懷疑這就是一隻用動物鬃毛制作的古怪假發。足足在這個腦袋上用了兩大瓶特制的發油才弄出了個稍微順眼點的發型,現在這一跤後立刻又變回了原型甚至更惡形惡狀。加上那一身摔跤後弄得皺巴巴的華麗衣服,要有多狼狽多滑稽就有多狼狽滑稽。
這裏是埃拉西亞的皇宮,西大陸最堂皇華麗恢弘的宮殿,上面坐着的是大陸最有權勢最能幹也許還是最美的女人,最偉大的王族的繼承人啊。聽着周圍的忍笑聲,餘光掃着每一張因爲忍住笑而抽搐的表情,路德商會長已經不敢再去看女王一眼,他隻感覺腦袋裏空空如也,隻想呻吟一聲。如果不是看在這丢臉的矮子是塞德洛斯派來的人,看在塞德洛斯和歐福曾經是也許将來還有可能是埃拉西亞商會最大的财神,還有看在那剛收到的五百枚金币和事後承諾的一千金币的份上,他打賭待會走出宮門之後自己立刻會找把刀出來殺這丢臉的矮子兩刀。
邁上十幾階鋪着紅地毯台階,上面就是埃拉西亞皇宮的議事大殿。大理石殿頂和牆壁,還有數十根巨大的大理石柱,每一處地方皆是精雕細琢,整個結構渾然一體華貴而不失莊重。寬廣的空間和十幾米高的殿頂更是顯得宏偉無比,将這數百年王朝的恢弘氣度展現得淋漓盡緻。陽光在雪白的大理石間互相折射,将這裏照得如同室外一樣。四周牆壁上懸挂滿了王朝的每一位國王,每副畫像都栩栩如生,将這些王者的氣魄表現出來融入在這大殿的氣氛中。
然而這上百位國王加起來,也沒有居中王座上那個人更有氣度更能夠讓人肅然仰望。她隻是在那裏一坐,整個大殿的氣度和光輝就全聚集在她一人身上了。
也許有女人能夠比她更漂亮,比她的膚色更細膩,比她的身材更好,甚至可以在氣質上比她更妩媚更端莊更聖潔,但是絕沒有女人能夠比她更有魅力。
因爲她是埃拉西亞王國的女王。
她的一舉手一投足一語一笑一個呼吸,每一個最細微的動作都能夠在表達出一個女人的好看漂亮之外,更多的還有王者的威嚴氣度,智者的自若輕松,世故者的淡然沉穩。這些特質不分彼此地交融在一起,通過她那勃然的生氣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也許其他美貌女人可以形容成一尊寶石或者美玉的雕塑。但是任誰看她,都不會感覺隻是看一個美麗的事物,甚至不是一個女人。那同時映入眼裏照入心裏的還有其他更讓人心動,遠比女人的魅力更攝人心魄的東西。。
造物主也無法造出這樣的女人,她的魅力不隻是天生的,還凝練了無數世俗的精華在其中。
她旁邊的是一身法袍的埃拉西亞紅衣主教,艾司卻爾。這位執掌西大陸最大教區的主教不苟言笑,大殿中隻有他沒有對歐福使者剛才的滑稽表現展露出一丁點笑意。與他身份相稱的神職人員聖潔凜然的威嚴和氣度和女王陛下的魅力形成對比。
雖然艾司卻爾主教頗多時候也過問政事,但是像接見外國特使這種事情原本也不勞他操心的,隻是這次接見歐福特使意義非凡。畢竟相對與埃拉西亞來說,教會更敵視那個獸人都市。
主教大人身後站着一位英姿飒爽的女騎士。足比普通男性更挺拔的身高,一身緊身騎士甲将修長健美的身軀展現無遺,一頭耀眼的金發下是冷峻如冰的表情,眉宇間的隐隐的煞氣讓她原本秀麗英俊的臉龐上看起來仿佛有些男女不辨。那是剛剛來自賽來斯特,威鎮大陸的教會九位神殿騎士中最年輕的一位。
所有大臣們都并列兩旁。這次接見歐福使者關系重大。雖然總的來說因爲教會的态度原因,戰争大概不過也隻是遲早而已。但是也有不少人還是持和平意見,甚至希望歐福的使者能夠舌燦蓮花再拿出什麽扭轉乾坤的辦法來說服女王陛下主教大人,讓兩國恢複貿易關系的。畢竟歐福對于埃拉西亞的經濟也大有裨益,誰也不願意和金燦燦的金币過意不去。
一些人報着點敵意和戒備,另一些人卻是報着點期待,各自都有些緊張地等待着這來自獸人巢穴的使者。但是誰都沒想到來的卻是這樣一個滑稽的矮子,讓戒備者好笑,期待者則失望得莫名其妙。
波魯幹大人和路德商會長上前禮畢。路德商會長向凱瑟琳女王剛一躬身,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的艾司卻爾主教突然開口了。低沉的聲音在大殿中平穩而宏大,如同祭祀樂般威嚴不可違的味道。“陛下,這個人隻是個庶民而已。怎麽能夠來上殿參與商議國家大事呢?而且聽說歐福建立之時,這些商人對他們也提供了很多幫助。”
商會長的臉色馬上青了青,心底暗罵了一句。
埃拉西亞的商會從歐福建立之時就一直在背後暗中資助,商人們也一直希望蠻荒高地上能有個商業聚散的地方,而且也爲了塞德洛斯承諾給他們的交易以巨大的方便和保護。這件事情相當機密,想不到艾司卻爾主教會知道。
但是女王陛下微微一笑,說:“那都是之前的事了,而且他們那麽做也不過是爲了賺更多的錢而已,那是商人的本分,無可厚非。而且路德會長多年來帶領埃拉西亞的商人們,對着本國的經濟和物資流通起着重要作用。我是一直想見見他,所以今天特意叫他來的。而且他對歐福的情況最清楚,對我們也很有幫助。”
“陛下明鑒。”路德商會長感激涕零,幾乎立刻老淚縱橫。
“好了,那就來說說最近關于歐福那些獸人們所犯下的累累劣迹。”女王陛下清澈如水亮麗如劍的眼光落在了波魯幹大人的臉上。“歐福既然讓你來,就表示一定有什麽話要說。”
“嗚….”矮子特使頓了頓,突然跪地大喊。“女王陛下,那都是冤枉的啊。”
所有人都怔住了。這無論如何不應該是個派來外交和談的人該有的表現。這不僅不是大家預料中的舌燦蓮花,甚至連口拙舌苯都算不上,完全就如同小孩子哭鬧一樣。
“我們歐福的獸人都是善良之輩,絕不會妄自胡作非爲,這些都是有人陷害啊。”波魯幹大人一張大臉上全是悲憤之情,痛苦之意。
凱瑟琳女王的詫異之色隻是一閃而過,立刻她就恢複了那自若淡然的風度,一笑道:“但是一切都證據确鑿,而且幾乎發生的每一次事件都有證人現場目擊到了獸人的暴行,這還能夠說是冤枉嗎?”
“我們也不知道啊。總之就是冤枉啊。”波魯幹大人就像叫屈的犯人一樣,連這種無賴式的回答居然也出現了。關鍵是他的聲音又确實難聽,比殺豬好不了多少,在這華麗宏偉的宮殿中響起簡直就是亵渎。
大臣們的表情都有點不自然了。這哪裏是來談判的,簡直有點不成體統。主教大人身後的女騎士更是眉頭緊皺,長期呆在賽來斯特看慣了虔誠正直的面孔聽慣了祈禱聲和唱詩,對這種粗鄙的形象和聲音确實不大習慣。
“請女王陛下給我們點時間,我們一定證明我們的誠意。”矮子繼續在可憐兮兮地喊叫,但是他這次提出了很有說服力的數據。“至于之前發生的那些事雖然是有人刻意陷害,但是我們歐福依然願意賠償給埃拉西亞一千枚金币,作爲我們絕對沒有惡意的表示。如果埃拉西亞願意與歐福恢複貿易關系的話,我們則永久對埃拉西亞的所有商人免除一切稅金,并且提供他們在歐福的所有食宿等等費用。”
大臣們不約而同地發出一陣議論和騷動。抛開那難聽的聲音和滑稽的表達方式,這确實是很有震撼力的條件。一千枚金币對埃拉西亞這樣的富饒大國的國庫來說自然不能算多,但是誰也不敢說這個數目少。關鍵是由此可見歐福的誠意,沒用人願意平白無故地拿上千枚金币出來亂扔。
而如果真的免除了埃拉西亞所有商人的一切稅金,那麽歐福簡直就成了埃拉西亞在蠻荒高地上的巨型商業驿站。從長遠點的眼光來說,這個條件所帶來的一系列收益簡直就不是刻意用具體的金币來衡量的。
凱瑟琳女王那雙細眉微微朝上一挑,似乎思索了一下,然後露出一個依然是那樣暧昧難測的笑容。但是她并沒用直接表态,而是眼光一轉,朝諸位大臣說:“你們覺得怎麽樣呢?”
“這個條件實在是值得考慮商榷……”沒有一個人能夠很決斷地提出拒絕這個條件。雖然大臣們也都知道從教會的态度來看,和平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是在這樣明顯有利的條件誘惑下,沒有人會希望戰争而不希望金币。有不少大臣開始說:“也許對于那些獸人的胡作非爲可以再深入地調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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