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維德尼娜的承諾确實很誘人,他對這個同學也感到非常地好奇,因爲了解過她曾經作爲人類身份而不再有了那麽重的戒心,但是他還是沒有去笛雅谷。
道理很簡單,卷軸放在那裏并不會過期,但是隻要他一旦真的去了笛雅谷那可能就再也會不來了。不管那裏是不是如同維德尼娜所說的天堂,即便是真的天堂,去之前也必須謹慎。有人曾經說過:雖然大概可以肯定是個好地方,但是去了就回不來了,所以還是不妨盡量遲些走的好。
笛雅谷絕對不是真的天堂,但如果一旦去了之後再想重新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同樣也是不可能的。何況那畢竟是死靈公會,維德尼娜說得再好聽,但是那數百年的險惡名聲足夠讓最大膽的人也要考慮再三。
不過心裏知道自己有了這條後路,羅尼斯主教給他安排的那些事情好象也不那麽讨厭了,知道自己其實随時可以脫離這種環境,反而可以抱着點輕松的心态來面對。也許自己明天就到笛雅谷和這裏的神官生涯和羅尼斯主教和魔法學院和這個王都永别了,那麽多待段時間,多看看也是好的。
根據羅尼斯主教的安排幾天後就要出發又去艾裏了。阿薩覺得很有點好笑,主教大人居然像一個老道的政客一樣懂得栽贓嫁禍來獲取政治資本,而他任命去抓兇手的兩個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才是真正的兇手。
不過這些具體事情如何操作也用不着他來擔心,羅尼斯主教應該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對羅德哈特交代好了的,他這個主角似乎就像上飯館一樣等着烹調制作好了的成果端上來就是了。
大屋中,阿薩懶洋洋地爲即将出發收拾東西。山德魯同樣懶洋洋地在石台上撥弄着幾個頭顱。
“我說,現在你打算怎麽辦?”山德魯突然開口。“到底是留在這裏呢,還是聽去笛雅谷?”
阿薩很有點意外,這老頭極少主動和他說這些比較正經的事。看着山德魯的神情動作,慢騰騰地木木然,依然還是那樣地半死不活似死非死,好象隻是順便想起随口提起。
阿薩歎了口氣,也是似死非死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怎麽辦…..”
他這段時間确實非常地迷茫。他并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但是橫在面前的畢竟不是吃不吃一個面包這種輕松選擇。雖然總覺得郁悶讨厭,但那畢竟是主教大人附注許多的希望據說還是關系大陸和平安全的重大計劃。而且唯一的另一個選擇也并不是什麽輕松事,按照羅尼斯主教的說法,那也關系到大陸的安危。即使他腦海裏再沒什麽責任感再無心什麽大事,面對如此重大的選擇,那也不是說放下就可以關我鳥事的。
山德魯歎了口氣,搖頭說:“你這樣娘娘腔的臭小子,羅尼斯居然會想起讓你做什麽英雄擔當什麽大責任,看來他的腦子也快進水了……”
阿薩聳聳肩膀說:“其實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做什麽英雄去擔當什麽的。”
山德魯搖頭,啧啧有聲。“算你還有點眼光。這可是天下第一的苦差事。風險高,壓力又大,工作時間還不規律,又累,又費精神,看起來光榮得很,其實卻狗屁不如,簡直是世上最讨厭的工作了。而且幹這一行不隻要心思敏捷,還要飛揚勇決心狠手辣屁眼黑,隻看你現在爲這一點鳥事就爲難成這樣的窩囊像就知道你是絕對幹不下來的。”
突然外面有人把大木門敲得乓乓直響,一個女聲在高喊:“有沒有人在啊?”
阿薩聽出這是誰的聲音了。不過他很奇怪,她怎麽居然會找到這裏?他朝門那邊走過去,對山德魯說:“是找我的。”
不料山德魯卻眼睛一瞪說:“聽到女人聲音就以爲找你的,你怎麽就知道是找你不是找我的?”他走過去把木門打開一條縫,探出頭去用好象很溫柔的聲音問:“請問是不是找我啊?”
但是結果肯定是讓他失望的,他回過頭來朝阿薩大聲說:“那個搬屍體的臭小子,有人找你。”
阿薩走了門邊,看到叫門的果然是妓女璇。他皺眉問:“找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因爲不喜歡招搖,他這個神官雖然也是當下的紅人但那隻是局限在魔法學院和朝廷高層,不用說這種璇這種升鬥小民,就算是普通的官員都不認識他。他不會對璇說出他的真正身份也從來沒告訴過她自己住在這個地方。
“切,我怎麽不知道。”璇依然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臉的随意嬌媚。“我上次跟着你看見過你往這裏走呢。”
“真的嗎?”阿薩皺眉,依然覺得奇怪。即便是一個高級的盜賊要跟蹤他也絕不是什麽輕松的事,何況是她了。“你來找我做什麽?”
妓女小姐眼睛一瞪,說:“我不能找你啊?反正有事找你,你出來嘛.....哇呀!”她突然看見了木門裏面的光景,吓得跳了起來。“這….這是什麽地方?”
山德魯在一旁做着鬼臉說:“他是幫我搬屍體的小工。這裏是王都的停屍房,所有死了的人都歸我管,你以後也會歸我管的。”。
妓女小姐臉色煞白地用手拍了拍自己露一半在外面的胸口。“真是吓死我了。”
“你到底找我什麽事?要不要進去慢慢坐着說?”阿薩問。
“快出來快出來,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讓你幫忙,跟我走就好了。”璇沒理會山德魯,拉着阿薩往外走去。山德魯在後面喊着:“放心去,你馬上風死了的話我會幫你善後的。”
“你暫時不要管做什麽,反正跟我走就行了嘛。”妓女小姐挽着阿薩的手拖着他走。大屋本來就靠近城邊,不一會兩人就走到了王都城外,漸漸地越來越遠。走到一處茂密的小樹林外,璇直接把阿薩拉了進去。。
小樹林裏很靜,阿薩完全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突然手臂碰到了璇的胸脯,瞥一眼看見她粉紅的臉蛋,心裏忽發奇想:不會是想要我來這裏和她做那個......連忙對她說:“我告訴你,現在可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我還要......”說到這裏,心裏一種奇怪的感覺猛地冒了出來。
如同冰水從每個毛孔往身體裏面灌的感覺。這是對危險和殺氣的直覺!
阿薩的精神猛地收縮,繃緊。但是他的身體卻軟了下去。
幾乎就在感覺到危險的下一個瞬間,另外一陣更實在,更奇怪的感覺開始在他身體裏蔓延開來。
他的雙腳突然變得很沉重,不隻沉重,還有麻木和虛弱,這陣虛弱一旦開始就立刻以野火燎原的速度在身體裏蔓延,肌肉飛快地一塊接一塊酸軟下去。腳一沉沉,腰立刻軟得支持不住身上的重量要彎下去,然後虛弱感飛快地上升到胸間,連肺的呼吸都失去了力量,心髒也似乎懶得動了,頭感覺仿佛也又大又重,脖子快支持不住,他感覺到暈。
這感覺在身體裏傳送的速度之快,從腳部開始有這個感覺時他剛眨了一下眼,但是眼皮剛一合上的時候全身就都軟到連睜開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是虛弱和遲鈍的雙重詛咒,而且等級之高,魔法學院裏也絕找不出五個人以上能夠釋放這樣快速而且效果驚人的詛咒法術。即便是一匹馬,這樣的詛咒也可以在一眨眼的功夫裏把站立的力氣都給它侵蝕掉。
而這個時候茫然無知的璇還扯着他的胳臂拉着他往樹林裏走。
太大意了。自己居然白癡一樣這麽簡單地就掉進了一個緻命的陷阱裏。璇确實是對他沒有絲毫敵意,也對他絲毫沒有威脅的,所以他對她沒有絲毫的戒備,但是卻忘記了她也許會被人利用。
腦袋已經昏了,但是阿薩還是聽見了五把劍同時撕裂空氣的聲音。身體即便是再虛弱酸軟,他的精神卻在危機的激發下全部堅硬,棱角分明。
五個人像是從地下冒出來一樣從五個方位突然出現,五把長劍像空氣裏突然閃出來的霹靂,剛才還蹤影全無,一出現就已經是迅雷不及掩耳疾電不及閉目地朝他劈了過來。
這五把劍刺來的速度,角度和時機都無懈可擊。何況他現在還腳麻身軟頭暈,更何況還有一個人正挽着他的手。
阿薩掄起手臂,用所有殘存的力量把茫然不知的璇扔了出去。她剛好從劍光的空隙中飛了出去。但隻是這一耽擱,阿薩自己就已經完全沒機會躲閃了。
五個方位夾擊得天衣無縫。五個劍士出手的時機,速度,甚至手腕上的輕微顫抖都互相呼應,隻是這五把劍,居然合成了一張網。不論是他前進後退左躲右閃這張劍網眨眼就會在他身上收攏,合并,讓他多出十個窟窿。而且他現在也沒有力量去躲閃了。
轟的一聲巨響,阿薩被自己火球的氣浪抛上了天,下面的五個劍士也被爆炸彈開了。這是他在千鈞一發的時候記起來的沒辦法中的辦法。虛弱和遲鈍隻能夠影響他的肉體,無法也桎梏魔法的釋放。
能夠感覺到自己背部的肌肉幾乎被震得一塌糊塗,一根肋骨也斷了,喉嚨一甜,一口血吐了出來。這個火球所用的力并不是非常大,魔法力依然還可以立刻凝聚,阿薩手按在了自己身上,先是驅散法術,然後是治療法術。
傷勢好轉,虛弱術被驅散。身在半空,他看到了下面那個爲他準備好了的埋伏圈。
人并不多,隻有十二個人,十一個手提長劍的劍士和一個魔法師。但是阿薩卻感覺到了幾乎絕望的危機感。
這十二個人所站立的位置很精确,可以将被引進來的他用最有效率的辦法包圍起來,也可以發出最有效率的進攻速度。而能夠完全隐瞞住自己的氣息,即便是這樣預謀好了的埋伏也能夠在出手之時才散發出殺氣,這十二個人絕對是一流的。
幾乎就在阿薩開始下落的同時,靠得最近的三個劍士已經飛身朝他落下的方向撲了過去。他們沒有因爲這想不到的躲避和爆炸而震驚,第一時間采取最有效的攻擊,沒有絲毫的遲疑怠慢,明快決斷。這是高手風範。
阿薩還在半空,首先到的第一把劍的鋒銳已經快觸及身上的衣服了,他把這一劍一把抓住,緊握劍身,一扭,奪劍。
入手的感覺毫不着力,劍士在他奪劍的時候已經棄劍。手握劍柄是絕拗不過握住劍身的手的,該放手時則放手。而當阿薩奪劍的那一扭勁力用空,手臂已經後續無力之時他又重新握住了劍柄發力朝前猛刺,該出手時又再出手。這絕對是真正的高手。
手臂扭動的力量已盡,手中的劍正努力要沖破手的掌握朝前繼續突進。阿薩用力猛握,劍身在他手掌中粉碎,劍斷——斷劍繼續朝他臉上刺來,而另兩把劍風馳電掣地已經殺到了。阿薩雙腳落地,手一揮,掌裏的斷劍碎片朝這兩個劍士的臉上抛去。
撲通。被阿薩扔出去的璇這才摔在地上跌得昏七素八。
對着迎面飛來的劍身碎片兩個劍士沒有躲閃,沒有低頭,甚至連眼都沒有眨,兩把長劍依然一往無前地刺了過來。他們清楚剛落地的阿薩正是最不容易躲閃招架的時候,所以才會用這個辦法想要緩上一口氣。他們的這些行動表達出來的則是團隊作戰中最重要的因素——奮不顧身地抓住任何機會。這不隻是高手,還是真正的千錘百煉的戰士。
撲哧。兩把長劍不負所望地刺進了阿薩的身體。這是極快極準極穩的兩劍,阿薩隻能在劍鋒入體之時盡力轉動身體把把劍鋒帶離緻命的要害地方。但是這兩劍在他身上留下了兩道又長又深的血痕,血立刻就湧了出來。衣衫盡濕。。
成功命中目标的劍士一個直挺挺地倒下了,碎劍片直接穿過了他的眼睛沖進了他的腦子差點從後面破開了出來。阿薩這一扔絕不隻是簡單地吓唬人的拖延而已。而另外一個的臉上已經鑲滿了碎劍片,片片深可見骨,幾乎将他的臉削得七零八落。
這張破碎的臉上依然就隻有一個完整的堅定而冷竣的表情,仿佛這不過是和自己無關的皮蒙的肉和骨頭的東西而已。上面那雙眼睛隻盯着阿薩的身體,裏面的所有精神就隻有如何控制着武器機不可失地繼續在這個身體上留下更有效果的痕迹。
這鋼鐵般的心志才是戰士真正的戰鬥力所在。生死相搏中最緻命的不是肉體的軟弱而是精神上的猶豫,隻有在被割斷喉嚨的時候也能全心全意地去刺穿對方胸膛的人才會是最有機會勝利的人。
劍士剛從阿薩身體上掠過的劍又橫削出去——血花飛濺,這一下深可見骨。但是劍士卻楞了一下,因爲削中的卻是他同伴的身體。阿薩終于抓住了那隻握着斷劍刺來的手臂,在捏碎他的腕骨的同時也把這個劍士扯可過來替自己擋了這一下。
面對這樣的幾個高手,挨上這不輕的兩劍的代價而抓住其中一人是值得的。拉扯着對方的身體做武器和盾牌,這是阿薩在多次以少對多的情況下總結出來的很有成效的戰術。這樣面積巨大的盾牌非常有遮擋的效果,而且看見同伴在自己的攻擊下血肉橫飛,這對任何人的鬥志都是巨大的打擊。
砍中同伴的劍士隻是稍微楞了一下,立刻重新舉劍又砍來,阿薩繼續拉過那落入他掌握的劍士去抵擋這一劍。論力量,反應和感覺等身體素質他都是占着絕對優勢的,所以才可以這樣将敵人活生生地拉來扯去地當作盾牌。
喀嚓。劍鋒毫不留情地砍入肌肉劈斷骨頭,将那隻落入阿薩掌握的手臂齊肩砍了下來。
劍士這一劍幹淨利落地把自己同伴的手砍掉,順手一拉将他扯了過來。他看得出這個同伴如果繼續在阿薩手中的後果。當機立斷,毫不遲疑,像劈一條木材一樣毫不留情地砍下了同伴的手臂,救了他一命的同時也讓阿薩的企圖完全落空。
斷臂的劍士臉早已經扭曲,但是沒有哼上一聲,捂着自己的斷臂踉跄着跑向魔法師的位置那裏去治療。
阿薩手握着手中的斷手一楞,心下一涼。
這裏每一個人的水平都足可算進一流高手之列。劍術不在話下,關鍵的是心志和鬥志還有判斷能力,這些都絕對無可挑剔的。這樣的對手即便是單挑都非常棘手,何況他們互相之間的配合更到恰到好處。
剛凝聚魔法力要使用一個治療術,那陣強烈的虛弱感立刻又在身體裏席卷而起,這一個魔法隻得換作驅散術。
驅散術的效果過後身體依然感覺到一點虛弱,這是真正的虛弱,那兩劍造成的傷口很深,血一直在不停地留。
這個魔法師依然和阿薩保持着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并沒有急着要使用什麽攻擊性的法術。距離和樹木使任何直接攻擊命中的可能性都不大,而且大法術更有誤傷同伴的危險,于是他就一直使用那效果巨大的虛弱和遲鈍術。這已經足夠了,阿薩不得不把所有的施法機會全用來驅散,無論是誰身中那樣的虛弱術都不可能還有戰鬥力。
雖然這隻是他遇到伏擊中敵人最少的一次,卻也是最兇險的一次。
就在他驅散的同時,第一次出手的五個劍士還另外别處的三個已經飛快地呈一個圓形把阿薩圍在了中間。所有的人都看得出這個對手絕不是随意地單獨進攻可以對付的了,必須用最有效的攻擊方式。劍士們的位置站定,九個人開始同時出手。
這無疑是精心研究過再經過千百次戰鬥磨練出來的集體攻擊的陣勢,九把劍各自爲政而又互相呼應着交織成了一個巨大的劍氣大網朝他鋪天蓋地地壓了下來。同時,那要命的虛弱術也又翻江倒海地重新在他身體裏蔓延開,他繃緊的肌肉飛快地軟癱下去。
這确實是最兇險的一次,而且更有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阿薩猛地把所有的精神,魔法力通過冥想都收攏到了一個點,然後和以往的一樣發瘋似的爆發出來。身體裏力量和意志的狂濤駭浪立刻将虛弱法術擠了出去,他的喉嚨發出一聲不大像人的尖号,沖向籠罩過來的劍網。
阿薩甚至可以感覺到周圍的空氣在劍鋒上是如何地被撕開,分裂,發出呼嘯。冥想的感覺已經發揮到了颠峰,但是即使如此,他還是無法察覺周圍哪裏有能夠讓他穿越過去的空隙。隻是九根并不寬大的鐵條而已,但是卻有把這方圓十多步的範圍中所有的空間都填滿了感覺,看去明明疏可走馬,劍氣和劍勢卻是密不容針。每一個方向,每一個角度,每一個他可以縱躍的路線都是死的。這九個劍士的步伐,身體動作,連呼吸都體現出一種微妙的共同節奏。無論位于中心的他如何躲閃,這九把劍都會像排練過的舞蹈動作一樣相互呼應又分工明确次序井然效率十足地有攔截有牽制有直刺有橫砍有斜劈,他絕對無法完全躲開。隻要中了任何一劍,身形有任何的停滞,其他的劍立刻就會跟上,直到把他變成一堆肉丁。
阿薩幾乎是本能地沖向其中一個劍士。這是最強的一環,這個劍士的劍氣和劍勢都是最濃密的,劍網的所有變動幾乎都是圍繞着他來進行。這也是最弱的一環,他是這個劍陣中最主要的攻擊者和策動者,隻要能夠将他擊潰,劍陣必定會露出破綻甚至崩潰。
躲不開就不躲,沒有生路就殺出一條生路。他從來都是壓力越大危機感越強就越有動力越有殺氣,危險和緊張是将靈魂中所有的獸性和生機釋放出來的催化劑。。
面對他的沖擊劍士立刻向後退。人雖然退,但是劍勢沒有衰弱反而更強。他左右的兩個劍士也在退,而且在退的同時往中間夾攏。三人所有的劍氣和劍勢都已經集中在他的面前,他的面前已經形成了一個劍氣的旋渦。
三個高級劍士的劍勢已經合并,共鳴。即使是一團鋼鐵沖進裏面,也隻有變成鐵屑。于是三人停下,他們要等着後面的劍網收攏。
但是阿薩的沖勢沒有減,在他心中連絲毫退讓的念頭都不曾有,面對着這立刻就要壓過來将他絞得稀爛的滿天劍氣,他的鬥志已經是一根燒得通紅的尖刺。
他沒有用魔法,他現在已經用不出魔法。這股鬥志和生命力還有戰鬥欲望在體内怒号着沖擊,把魔法力也融化爲這力量的一部分。這狂野原始的力量不屑于任何的技巧,無視效率。他揮出最直接的武器——自己的拳頭,他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爲自己的生命開路。
面對這樣直接,坦誠,赤裸裸地純粹的攻擊,所有的變化花巧都已經蒼白無用,三把長劍從三個方向,以同樣的速度同樣的力量同樣的顫動同樣的氣勢刺向阿薩的拳頭。
這是硬碰。阿薩的所有鬥氣力量速度與劍士們的劍氣劍勢的硬碰。
三把長劍在和拳頭接觸的一瞬間同時開始粉碎,隻整齊地發出了一聲脆響。
在劍氣的開道下,劍尖刺破了拳頭上籠罩着的鬥氣,三個劍尖觸及到的皮膚立刻爆裂開來,指骨碎裂的聲音和劍碎的聲音同時響起。
劍氣鬥氣沖刺力撞擊力反震力糾纏在一起全部釋放出來,各自的武器在勢均力敵的情況下已經支撐不住了。三個劍士的虎口破裂,連光秃秃的劍柄也握不住,掉落在地上。
拳頭上皮肉飛濺,骨骼碎裂。阿薩嚎叫了一聲,雖然看起來那好象還是個手的形狀,但是感覺仿佛已經像被牛馬踩踏過的抹布般破爛。
他沖刺的力量已經在這個硬碰中消耗完了,身體停頓了下來,而後面的六把劍已經幾乎要觸及他的衣服了。但是現在這也隻是六把劍而已,剛才滿天的劍網已經在正面那三個劍士潰敗的同時瓦解了,他身後的劍網失去了前方的運轉,回歸到了六把孤零零的長劍。當其中最近的三把劍刺進了背部的皮肉的時候阿薩終于重新凝聚好了力量,開始發力逃跑。
殘餘的力量已經不足以應付六個那樣的劍士,更不足以面對類似的劍網陣勢,但是還是足夠逃跑的。雖然血已經把身上的衣服濕透了,但是在體力方面他仍然有着絕對的優勢的,體内殘存的鬥氣依然可以暫時抵抗住虛弱之類的詛咒。
阿薩躍過了前面的三個劍士朝樹林外飛奔,隻要讓他逃進了王都應該就沒事了。他畢竟是堂堂的神官大人,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在大庭廣衆之下追殺他。
身後一團奇怪的破空聲響起,并沒有尖利的端面撕開空氣的呼嘯,而是一種鈍性的破空聲。而且這個聲音也并不渾厚,隻是速度快而已,質量并不大,似乎被擊中也沒什麽殺傷力才是。
阿薩躍起,背後的東西從腳下掠了過去。這是一顆比腦袋還大點的冰球,急速滾動着朝前飛着。阿薩連冰球中翻滾的魔法力也感覺得清清楚楚,半空中的他舉手彎腰曲腿用手腳把自己的頭臉胸腹全部護住。
冰球炸開,沒有火球的氣勢威武的爆炸聲,四散激射出來的不是氣浪,而是實質性的冰碎片,發出的全是碰撞和穿透的铿锵有力的聲音。一小片區域裏的樹木一下全被打得稀疏破碎,這些冰用魔法力作動力彈射而出的,穿透力堪比弩箭。不少足有手臂粗的樹枝落了下來,還有些細一點的樹木也都被冰塊射得洞穿。
阿薩縮成一團和那些樹幹一樣從半空中直落落地掉了下來。手腳上的不少冰片深達骨頭,如果不是他繃緊了肌肉,把剩餘的鬥氣全用做了防禦,這些水氣凝結的小東西如果擊中了胸腹足可将他洞穿。
這個水系的寒冰爆裂不是個小法術,隻要那個魔法師的級别還沒到羅尼斯主教或者塞德洛斯那種出神入化的境界就必須調整魔法力,喘上幾口氣後才能夠再施法。而這個廣範圍殺傷法術也應該會拖延後面幾個劍士的腳步,所以重重地落在地上的阿薩又立刻彈了起來,他必須繼續跑。
但是右腿和左肩的刺痛立刻将他剛聚集起來的奔跑的力量戳了個稀爛,兩把長劍從他的大腿和肩膀上穿刺了過去。然後四隻手和另外兩把長劍立即湧上了他的身體。阿薩立刻動不了了。
一左一右的冰涼劍鋒已經破開了皮膚,毫厘不差地就停在頸部的動脈旁邊,隻要稍微往下一壓血立刻就會向噴泉一樣射出來。那四隻手都很有力很準确地拿捏住了他手腳上的幾個重要部位,别住了關節,這肯定是經過無數練習和實踐的手法。肩和大腿上的劍透過了肌肉,所以即使他再有鬥志,他也隻有灰頭土臉地被那幾個劍士按到在那裏。
這一切都太快了。從他開始發現中了埋伏,然後躲避,反擊,逃跑,到他最後被擒下,一共不過才一個深呼吸多點的時間。
不過阿薩知道自己不算冤,這幾個按住他的劍士身上都插着那些碎冰,都淌着血。面對剛才那一下寒冰爆裂的時候他們沒有躲避退讓隻是稍微遮擋了一下面目,如果不是身上的皮甲有着足夠的防禦力的話他們也應該全倒下了。阿薩不得不承認,即使自己再高明些,面對這樣幾個身手高強配合默契關鍵還可以爲達目的不要性命的對手也确實沒辦法。
脫力後的虛弱讓身上的每一處傷口都變本加厲地痛着,血在繼續地流,穿透在肩膀和大腿上的兩把長劍幾乎将他釘在了地上,其中一把似乎穿過了骨頭,他痛得感覺好象連自己的骨髓都在順着劍往外淌。。
“你們幹什麽?知道我是魔法學院的神官大人嗎?你們這樣做是什麽意思?要造反嗎?”連阿薩自己都覺得自己的這些話既無聊又老套而且還有氣無力,但現在也隻有寄希望于這種官腔的效果了。
幾個劍士都沒對他的話有反應,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波動,劍鋒依然親密地和頸上的血管挨着,那幾隻有力的手還是牢牢地在他的關節和幾處要害上發揮着作用。遠處的那個魔法師和斷臂的劍士也慢慢走了過來,但是都沒有說話。這群人好象隻是戰鬥和行動的機器,完全對除此之外的事情沒有什麽反應。
但是更遠處的一個人則突然跳了出來。
這個人一直在遠處小心翼翼看着,作着随時逃跑的準備,即便在阿薩被按倒的時候也還是不敢冒出來,直到現在聽見了阿薩的聲音,确實地了解到了自己已經完全安全,完全勝利了,這才從樹木後面跳了出來。非常興高采烈的情緒讓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唱歌:“怎麽樣?這次終于讓我逮住了,終于是我赢了,終于讓你這家夥吃屎了。早就說了,敢和我作對,你這是找死。”
“果然是你這個家夥。早知道該宰了你。”阿薩惡狠狠地看着得意洋洋的宰相公子。
“哎呀。”被阿薩扔出去摔得頭暈腦漲的璇終于站了起來,但是面前血淋淋的情況立刻把她吓呆了。她連滾帶爬地跑到宰相公子面前,哆嗦着問:“你不是說隻是找幾個人來揍他一頓的嗎?怎麽搞成這樣子了?”
今天早上這個貴族公子找到了她,說是有一筆好生意要讓她幫忙。就是讓她去把那個經常來找她的那個年輕人給拉到城外的樹林裏去,還告訴了他的地址。
當時她也很奇怪,這個貴族公子卻給他解釋說和這個家夥有點小矛盾,想找人來揍他一頓,但是在城裏面不好動手,就隻好想辦法把他騙出去了。
她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但是這個貴族公子卻立刻保證說不傷他性命也不打斷手腳,隻是教訓一下出口氣罷了,而且立刻就拿出十個金币塞給她,并且承諾事後再給她十個金币。
二十個金币,這幾乎已經可以讓她一輩子衣食無憂了。何況如果隻是挨一頓打,好象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麽,于是璇就幾乎是興高采烈地一路拉着阿薩過來了。
但是現在這滿地的血腥,兩隻劍還把他的身體刺穿了,似乎立刻還要他的命,璇哆哆嗦嗦地從懷裏掏出幾個金币,帶着哭腔走到摩多面前說:“這錢還你,還有十個金币我也不要了,我求求你們快放了他,我帶他去看醫生,他這樣會死的。”
“看你媽的。”摩多當頭給了妓女小姐一個巴掌把她打倒在地上。今天早上是爲了讓她能夠毫無懷疑不露破綻地去把人帶出來才和這女人費了不少口水,而堂堂的宰相公子去和一個妓女商量,這種事情如果傳出去可真的是丢臉。但是因爲他父親嚴禁他再帶人出來胡鬧,所以這些事情他也不得不去親力親爲了。
地上的璇一下抱住了摩多的腳,繼續哭着哀求:“我求求你們放過他,我給你們錢也行….”
“滾。”宰相公子用力的幾腳蹬在璇的頭臉上把她踢開,抽出一把刀來比劃了幾下。“蠢女人,等我宰了這個家夥再來慢慢對付你。”
摩多拿着刀朝阿薩走去,但是看了看阿薩瞪過來的眼光卻打了個寒戰。他猶豫了一下,仿佛很不甘心被吓到但是又覺得确實還是有些怕人,于是對那幾個劍士下令:“先把他的手腳全都砍下來。”
劍士們依然沒有動。那個魔法師開口說話了,看樣子他是這幾個人裏面的頭領。他臉上帶着典型的苦修術者的樸素古闆,他說:“摩多大人,這個目标已經完全喪失反抗能力了。我建議把他暫時關押起來,等候審理之後再處死爲好。”
“什麽?你們難道懷疑我?”宰相公子有點過敏地吼叫起來。
魔法師的聲音像一段段的幹木頭般幹澀,但是很有分量:“我們不知道他是誰,也不會去管他是誰。我們隻是服從命令。我剛才說的也隻是對您的建議。”
摩多從懷中拿出一張命令書和一塊印章晃了晃,說:“你是看見了的,這是你們隊長的信物,而且委任狀上說得分分明明,一切事務都歸我指揮。你們隻要聽命令,我說什麽,你們照做就夠了。”
“我隻是建議。”魔法師幹澀澀地重複。“建議。”
“不用建議了,聽我指揮就行。”宰相公子是顧及聖騎士團的威名這才沒有拿出應有的脾氣。他看向阿薩,原本還想好好地折磨他一下的,但是現在看來這些聖騎士團大的家夥并不是很好控制,要避免夜長夢多盡快地把這家夥給宰了。
“我現在撒一泡尿,如果你吃下去我就給你個痛快。”他得意萬分地看着這個多次讓他出醜,給他苦頭吃,好象怎麽也弄不死,但是現在終于被自己踩在腳下面的對手,充分地感覺到了勝利的得意,伸手去解褲腰帶。“不過即使你不喝,我也要淋你一身。你知道傷口用尿淋是什麽味道嗎?怎麽樣?服了?還是我厲害?要不要求饒?還有什麽話要說嗎?恩?”
“有。”阿薩半死不活地高聲叫道。“***,你還不出手幫忙?就這樣看着我被人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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