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的一聲,酒館的門被一腳踢開了。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一身髒兮兮的袍子把臉也搭住了一半,露在外面的下半截臉也滿是風塵的痕迹。是這城市中很常見的打扮,但是卻把全酒館的目光都吸引過去,尤其是雇傭兵們的眼光帶着不少敵意,血液中的酒精催化着生活方式養成的暴戾之氣讓他們對這種嚣張的姿态很敏感。
叮,一聲并不是很響亮的聲音讓全酒館的各種氣氛和躁動靜止下來。
發出這聲響的東西是一枚有黃澄澄光芒在閃耀的圓形小東西,正在從空中翻滾着落入這個闖入者的手掌間。所有的人都可以一眼分辨出這上面的光芒,那不是銅的赤黃暗淡,絕沒有任何其他金屬可以具有這樣有魅力的色彩,幾乎所有的人在睡夢中都經常看到這種顔色。
“我要雇傭一個人。”闖入者坐到一張桌子上,很有點不耐煩的語氣更顯得嚣張,但是已經沒人認爲他張狂了。手指間的那個東西基本上是任何場所任何行爲的通行證。“你們自己選一個你們之間最厲害的人,如果他再能夠過得了我的手,我就雇傭他。一天,一個金币。”
隻是一天,而且是一般月薪的一百倍。酒館裏有一小半的人原地站了起來,全部手裏都捏着自己吃飯的家夥殺氣騰騰地左右審視着競争對手。互相評估了一番後,有一些人灰頭土臉地自己慢慢坐下了。
“武器都放下,我不想再給地方官大人添麻煩,空手就可以了。”闖入者要了杯酒開始喝了起來,連看都沒看這群人一眼。
商人和妓女所有還坐着的人匆匆忙忙地逃上樓去了,酒保和老闆眼睜睜地看着,想上去阻止又沒那個膽量。
剩下的求職者們開始把桌子凳子一一踢開,騰出一片空地。也不知是哪一個先動的手,立刻一場混亂之極的肢體大搏殺就開始了。
肉體和肉體撞擊的悶響,偶爾還有骨頭破裂和慘叫聲在其間點綴,時不時還有呐喊助興。幾十個拳頭,腳,手指,肘,膝蓋,頭,牙齒滿場亂飛,所有可以用做攻擊的器官都充分發揮作用争取在對方的肉體留下自己的印記。這絕對是一個難得一見的壯觀場面。但是這個場面的始作俑者卻好象沒什麽興趣,仍然在門邊的桌子上坐着,拿着個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偶爾擡頭看看,又立刻皺起眉頭,好象很不滿意。
這已經是第十三家了,每家重複同樣的話。從第四家開始他要上一杯啤酒,現在他自己都有點喝多了。他開始有點懷疑自己這樣做會不會讓布拉卡達的雇傭兵行業崩潰。正擔心,他突然發現一件頗有意思的事情。
肉體的碰撞聲逐漸在減少,終于又和前面十二次一樣,最後在同行們躺着的軀體間歪歪斜斜地站着一個鼻青臉腫的冠軍。
“我最強!”冠軍抹一抹自己流個不停的鼻血,很有成就感地大喝一聲。
“爲什麽你最強?”金币還在手指間彈動着,彈動着金币的人好象有點醉醺醺的了。
“因爲隻有我是最後站着的人,所有的對手都倒下了,所以當然是我最強。”冠軍很驕傲,還在不停地流的
鼻血就是他光榮的見證。
“是嗎?”這個疑問聲調拖得很長。
“是啊!”冠軍很肯定的最後一個詞還沒有吐得完全,立刻就聽到自己下颚傳來的坷拉一下骨頭碎裂的聲音,然後有五顆牙齒脫出口腔之外三顆進了肚。最後才是疼痛撞擊而來把他打暈過去。
“看來是你最強了?”醉醺醺的頒獎人問。他從開始就看着這個最後的勝利者,看着他從剛一開始就被人一拳打倒在地。倒的位置很巧,剛好在不容易被人踩到的地方,倒的姿勢更是好,讓他可以用最短的時間從地上躍起發出最有力量的一擊。
“本來就是我最強,如果不是我太餓,身體太虛弱,我可以不用這種卑鄙的手段的。”最後的勝利者的聲音無力,身體好象也有些站不穩,這一擊幾乎已經把他所有的體力都用上了。這是一個很瘦,很狼狽的人,頭發淩亂得把臉遮了一半,身上穿着破爛不堪的衣服露出他雖然有些瘦弱但依然很好的身體線條。
“現在是不是我再把你打倒就可以得到這份工作?”這最後的勝利者要向目标沖刺。
“爲什麽不用這種手段?至少結果好象确實是你最強。”醉醺醺的人笑着看着他。
勝利者沒有說話,一步一步地朝他走過來。他每走一步都在積蓄着自己的力量和鬥志。
走近了。勝利者知道自己如果要想成爲真正的勝利者,所有的希望就在這一擊上,他已經沒有殘餘的力量和機會了。面前的這個醉醺醺的人還是那樣醉醺醺地笑着看着他。
左肩向前一晃左腳上前一踏步,右手凝聚了很久的一拳揮了出去。卡拉一聲,上好的酒桌被這一拳打得稀爛,碎木屑到處亂飛。
但是那隻如此有威勢的拳頭卻被抓住了,就在他剛好把桌子打碎力道用盡的時候。這是個拿捏得很好的時機,隻要再順勢往前一帶一扭,他這一輩子都别想再發出這樣有威勢的一擊了。
他知道他輸了。即使在自己體力完好的時候大概也不會是對手。他已經山窮水盡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晃蕩了幾天也餓了幾天了,他把所有剩下的希望和都用在了這個機會上。一種絕境中最後徒勞的悲傷湧了上來,讓他手腳發軟幾乎要倒下。。
但是他立刻感覺到那個黃澄澄的小東西塞進了自己的拳頭中。“你通過了。現在我要你好好吃點東西,再去洗個澡,然後舒舒服服地休息一晚上把體力補充好。”這好象天籁般的話語讓他驚喜交集。他轉過頭去看向這個說話的人。
兩個人在這樣近的距離下才把對方的相貌看清楚,同時驚訝:“是你?”
傍晚,在布拉卡達最好的一家旅館的房間裏,阿薩躺在床上仔細地回想在大耳怪巢穴中所見到的一切。
地形,大耳怪們的數目,對他的戒心和态度,還有那個關押克莉斯的山洞。也确實如波魯幹大人說的,他們好象也隻是第一次做這種勾當,經驗和戒心都差得遠。應該是很有機會的。
剛才還在那些苦惱煩悶中的時候他突然被波魯幹大人那一句自己的方法突然提醒了。确實是這樣,早就該這樣了,阿薩立刻就打算用自己很習慣也很擅長的辦法去把這件讓他頭疼的事情三下五除二很直接很開門見山地去解決,消滅掉。
當然這不是輕松的事情,幫手是必須的,但又不能太多。所以他開始到城裏的酒館裏去找合适的人選,沒想到幾乎找遍了所有酒館才找到的一個卻老熟人。
羅德哈特走了進來,雖然比一個多月前看起瘦多了,但是精赤着上身露出的肌肉和骨骼的完美線條仍然展現着他的良好的體質。他剛剛吃了一頓在布拉卡達能夠吃到的最好的飯菜,然後再去這家旅館特制的大澡堂裏洗了一個澡,這使他精神煥發了許多。頭發和臉梳洗幹淨了,他看起來又依然是以前那樣英俊挺拔。
“好好睡一覺,明天該走的時候我會叫你的。”阿薩從床上彈了起來,指了指剛才叫人去買來的衣服和一把劍。“那是給你的。”
羅德哈特還是沉默着,從剛才兩人互相認出來爲止他就一直沒主動說過話。但是他眼神一直在跳躍着,似乎是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謝謝你。”羅德哈特突然對阿薩鞠了一躬。“不管是今天,還是以前的那件事。我真的非常的感謝你。”
突然看見他來這樣一下,阿薩忙擺擺手說:“不用了....那些村民們也都還沒事?”
羅德哈特說:“他們都還好,我從艾裏城騙了不少錢出來,然後帶着他們跑了很遠。他們現在重新找了個地方定居下了。隻是大家都不能再回去而已。”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他的表情并沒有太大的波動。看樣子他已經從巨大的傷悲和自責中走了出來。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阿薩注意到他的嘴角上有一道傷口,那應該是自己朝他臉上的一腳造成的。昔日臉上的天真和活力都已經被痛苦和殘酷洗刷掉了,使他看起來不再絲毫有孩子氣,取而代之的則是堅強和毅然。這氣概和他原本就英俊的臉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種男人獨有的好看。
阿薩搖頭說:“不,你們可以回去的,已經沒有人知道你們曾經做過些什麽了。他們全都死了。”
羅德哈特很落寞地搖頭:“他們也許可以,但是我不行,我已經沒有臉去面對他們了。他們也不想再看見我。所以我才一個人跑到這裏來想混口飯吃,哪知道....”他抿起一個自嘲的笑容。“原來吃飯也不容易。”
“确實不容易啊。”阿薩很有點感慨,想起一個多月前自己也在艾裏的酒館裏餓着等飯吃,而現在兩人的位置剛好反了過了來。
羅德哈特苦笑說:“不過現在卻有很多人想抓住我來吃飯。聽說艾裏的欽差大臣和地方官全都沒回去,難道是你.....”
阿薩說:“不是我殺的,但是确實全部死光了。”中間的事情太過離奇古怪,他不好說。
“現在這筆帳已經算到我頭上來了。我帶着欽差大臣的印章回去騙錢,已經成爲這個案子裏的唯一線索,已經被全國通緝了。不過幸好當時我滿臉是血,沒人看清楚我的樣子。”羅德哈特很真誠地看着阿薩。“我真的很感謝你,真的謝謝。”
但是阿薩卻很有些害怕這種别人投注于自己身上的感情,連連擺手有些不耐煩地說:“不用謝什麽,不用謝什麽,明天我還要讓你幫忙呢。”
“好。”羅德哈特很有力量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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