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生物科學裏的基因,曾經人類一直将基因作爲解釋生命形态的終極原理,基因的選擇性表達、環境的作用、DNA的控制和酶的作用等因素構成了完整的“生命原子理論”,将這些因素以及相互作用搞清楚,生命的奧秘也就能得到徹底的破解。
在某些情況下,這樣的理解是沒問題的,人類靠着這種理論獲得了針對植物和某些動物的基因編輯能力,甚至在人類的一些細節顯性特征上,人類也可以進行編輯。就像當初曉棠爲了躲避追查,用基因編輯調整了自己的發色和瞳色。
但随着星聯步入大星海,接連遭遇變異博格、馬特球生命、绯星人以及奇木人,人類發現這種“生命原子理論”無法解釋星海中的種種生命,而在夏鳴發起的端粒酶調整技術上,也出現了很多難以解決的問題。
最明顯的一個例子是,人類原本将基因劃分爲外顯子和内含子,其中外顯子才承載有遺傳物質,内含子被認爲是參與遺傳過程,具體來說,就是阻斷基因表述,幫助基因進行選擇性表達的東西,但不含有遺傳物質和信息,甚至被認爲是外來物質,因爲隻有在高級基因或者真核生物中才出現。
之前的種種基因編輯成就,都是這種前提下獲得的,進一步深入之後,人類發現内含子起到的作用不僅僅在基因表述過程中充當分隔、轉接之類的邏輯符号,但内在機理到底是怎麽回事,涉及到的卻不僅僅隻是内含子本身的問題,而是“基因控制一切”這種“生命原子理論”無法解釋所有生命形态的問題。
換言之,這也是“基因又是由什麽在控制”這個問題的重新審視,過去的基因理論認爲基因在自己決定基因表達,是終極的,自洽的理論,現在卻像是遇到了光的波粒二像性問題。
很自然的,“生命原子理論”過時了,生物科學進入到了“生命量子理論”的殿堂。
星聯在過去依靠“生命原子理論”的巅峰,也就是複制和克隆技術,創造出馬古靈甚至故人,但二者在生育機能上的缺陷,證明生命的奧秘不僅僅停留在基因層面,而需要進入到一個更微觀的層面去研究。
對奇木人的研究更證明了這一點,星聯在基因層面上發現了奇木人的植物特性,但植物基因的根底是什麽,奇木人是怎麽完成這種進化的,星聯一直沒搞明白。
現在,通過一位活生生的高階奇木巫師的對照研究,曉棠和麗洛她們終于發現,奇木人身上的植物基因,嚴格說是超越了基因的更深層次的存在,像是一套内置程序,影響着奇木人的外在。
要做進一步說明就得回到另一個話題上,那就是奇木人的繁衍。真正具備繁衍能力的并不是奇木人本身,而是始祖母樹和它的分支世界樹。
始祖母樹直接繁衍的是皇族,羅星決戰裏出場的帝國軍團,就都是奇木皇族。各枝世界樹繁衍的是各個家族,而超越巫師掌握的世界樹分支則沒有繁衍能力,而隻有接收能力。
始祖母樹和世界樹的繁衍過程原本是絕密,但在與哈拉帕結盟後,還是了解到了一些細節。每隔一定周期,每個家族都會挑選沒有超越巫師潛質,但靈魂之力最活躍的,同時也是最年輕的巫師成爲族長,他會融入世界樹中,持續不斷的“生産”新一代。
新生的奇木人不僅會降生在世界樹下,還會按照固定的比例降生在世界樹分支下,補充各個超越巫師所屬。
由此可以看出,始祖母樹以及世界樹是通過樹網,激活奇木人身上的隐藏基因,按照設定将其作爲“母本”。做進一步推斷的話,這個隐藏基因還具有更細緻的表述,但受限于環境和需求,并沒有表現出來。
激活這個内置程序的“扳機”就是始祖母樹和世界樹,曉棠和麗洛覺得,依靠奇石和靈魂之力,未嘗不可以模拟出扳機。
接下來的研究就超出人類正常倫理了,不過顯然沒超過奇木人的倫理,那就是在奇木人身上做試驗。
還沒變成吉吉的吉贊帕對研究組的要求隻感到困惑,倒沒覺得是“不人道”的做法。奇木人的生命改造都是有直接目的的,是很功利的,把改造當作研究,對他們來說毫無意義。
奇木人自身的奧秘有什麽好研究的?一切不都在始祖母樹那裏嗎?隻要努力自我提升,成爲超越巫師,不就掌握了終極真理?
但既然藍星人好奇,而且是爲了監視始祖母樹的情況,勉強說來也是有明确目的的,吉贊帕就答應了,和康沃斯一起加入到研究組裏,對其他奇木人進行改造。
雖然哈拉帕和吉贊帕都不在意,但因爲心虛,曉棠和麗洛還是選擇了用皇室奇木人作爲研究樣本。這些奇木人因爲炎魔之力的影響,已經失去了清醒意識,正好拿來廢物利用。
由曉棠她們給出操作步驟,通過康沃斯轉譯給吉贊帕,吉贊帕以靈魂之力激發試驗對象進行反應。從2043年的2月到3月,這兩個月裏,奇木人成了生物院的樂園,以曉棠和麗洛爲首的“惡魔科學家”們,玩壞了好幾百個奇木人,就算是奇木人對在同胞身上做活-體試驗沒什麽抵觸,吉贊帕也還是被搞得有了點心理陰影。
此前生物院已經有了大緻清晰的奇木人基因模型,現在是靠吉贊帕扣動扳機,刺激體**置的母樹程序,讓試驗樣本做各種演化,于是有了各種具象無比恐怖的怪物。
額頭神經束特别粗大,似乎能無止盡生長,以至于肢體都成爲附屬品的“肉網”……
神經束萎縮,變成可以直接感應引力的“無瞳之眼”,身體低伏靈巧,體内骨骼和器官都有了特殊強化,似乎專門應對重力超常環境的“蚱蜢”……
神經束向内生長,甚至在替代原有神經系統,而肢體、軀幹和器官變得易于扭曲乃至流動,近似于馬古靈的“水母”……
這些都是過于極端的,更多是體型向巨大和矮小變化,體表和器官都有針對性變異的各類細節變化。
種種變化讓吉贊帕無比震撼,他對研究組說,很多變化都能找到奇帝國所征服的各個異星文明,以及在衆多異星生物上做的改造試驗相似的地方。
到此研究組終于明白,始祖母樹在某種程度上是一部生物進化服務器,儲存着各類進化資料,并且不斷更新着潛藏于每個奇木人身上的内置程序。在必要的情況下,可以讓奇木人自身進行各種進化,以便适應不同的環境。
不過現實卻是,奇木人征服了無數星域,爲什麽沒有産生哪怕一丁點這樣的變化?
吉贊帕自己給出了回答:“還沒到必要的時候,種種進化,恐怕是母樹爲大潮汐在做的準備。”
這也說得通,但在一些試驗樣本上獲得發現,卻引發了一個令人憂慮的問題。
這些樣本還沒經過研究組的改造,就呈現出了一些變異特征,喪失理智的攻擊性,隻針對奇木人的思維侵害,這些已受炎魔之力浸染的皇室奇木人,讓人一看就聯想到最初的變異博格。
吉贊帕憂慮的道:“母樹賦予奇木人的進化可能,并不包括靈魂的變異,但我不清楚丹托本帕是如何做到既能利用炎魔之力,又不被炎魔之力吞噬靈魂的,或許是借母樹進行的另一種進化。”
如果丹托本帕的這種狀态能保持穩定,那麽等他浸染了始祖母樹,獲得源源不斷的“靈魂之巢”時,說不定他能取代始祖母樹的意志,成爲完全無法匹敵的可怕存在。所有奇木人都會置于他的控制之下,即便不受到炎魔之力的浸染,也會被他通過這種内置的進化程序,操縱所有奇木人。
“既然始祖母樹是在爲大潮汐這樣的危險做各種準備,那麽準備就不應該隻限于環境變化這樣一種變量上。”
曉棠分析說:“它不應該沒考慮過本體被摧毀,或者被未知力量浸染的可能性,這是最緻命的威脅。而次一等的威脅,比如喪失繁衍能力的可能性,也不應該忽略。作爲後備手段,讓奇木人自己擁有繁衍能力,難道不是必然的選擇?”
吉贊帕想了一會,情緒從緊張變爲期待,無比熱切的期待:“如果證明奇木人擁有自我繁衍的能力,那麽母樹也應該擁有本體被摧毀後再度複原的手段!”
在這個推論下,吉贊帕對“變性”這事的認識,就從配合康沃斯的層面,上升到事關奇木人種族延續的全新高度。
研究組拒絕了吉贊帕關于在自己身上進行試驗的要求,繼續在其他樣本上做試驗。
到目前爲止,奇木人的所有進化都隻是單純的功能性,這意味着研究組對内置程序的挖掘還隻停留在表面上,必須要激發内置程序更深層次的設定。
正在聯絡各個家族的哈拉帕得知此事後,也格外重視,向夏鳴建議直接到他的科梅星系,用健康正常的奇木人做試驗。
既然此事直接關系到母樹的命運,奇木人自己都豁出去了,星聯這邊也丢開了一切道義上的束縛。研究組轉戰科梅星系,在這裏的世界樹分支,将奇木人“進化程序”與世界樹分支的研究這兩個項目合二爲一。
在科梅星系,吉贊帕可以借助世界樹分支,以更精細的靈魂之力,配合研究組更深入的挖掘進化程序。
通過新生奇木人乃至胎兒,觀察“進化程序”是如何産生作用的。這一點更爲可貴,要知道星聯之前還從未見到過奇木人的幼兒,更不提将幼兒乃至胎兒拿來做試驗樣本了。
當研究組把目光轉移到産生“奇素”的器官時,研究進度驟然加快,進化程度也揭開了又一層面紗。
果然還是跟“奇素”有關,這種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實際是一種走植物路線進化而來的神經量子運動,由它調節進化程序的運轉。
到了4月,一個還沒有降生,在世界樹分支下的水晶池裏,由半透明黏液包裹着的奇木胎兒,在研究組通過吉贊帕的靈魂之力撥動了進化程序深處的一個開關後,體内開始生長出新的器官,讓吉贊帕和研究組驚喜交加。
這個胎兒有了性别,不過很遺憾,在繼續衍變的時候,器官又消散了……
進一步搞清楚了開關的原理,5月,一個100歲的奇木“少兒”,身體衍變出雌性的***官,相應的,身體也出現若幹變化。
“果然還是走了哺乳動物的路線啊”,看着跟人沒太大差别的雌性特征,吉贊帕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哺乳動物作爲高等智慧生命的普适路徑,并不是沒有道理的。”
曉棠将已經大大充實了的異星高等文明形态圖譜展開,上面是各種異星人,有類似羅星人那種節肢動物路線,有類似馬特球生命那種軟體動物路線,隻是奇木人自己的生物改造試驗就證明了。那些路線對環境的适應性都太差,進入星海後,所形成的文明結構都很脆弱。
唯有一票的哺乳動物路線,從人類到最初的變異博格,再到绯星人,才有廣譜的适應性。而且,奇木人除開始祖母樹所植入的植物基因,前身也必定是哺乳動物。
“不過,我還是覺得,這裏有些多餘……”
吉贊帕托了托那個雌性奇木人胸前的累贅,有些不甘心的抱怨道,讓曉棠和麗洛都頗爲尴尬。
“而這裏的變化,也有些讓人擔憂。”
吉贊帕再指着奇木小姑娘的額頭說,那裏沒有了原本的縫,神經束回縮,萎縮成大腦的一部分。
“這是始祖母樹在進化程序裏設定好的形态,應對的是母樹已經喪失作用,你們無法再依靠奇石,以靈魂之力形成一個整體。”
曉棠意味深長的說:“她會擁有完整的靈魂。”
奇木小姑娘渾身光溜溜的,雖然表情很平靜,但偶爾飄動的眼神還是暴露了内心的不安。吉贊帕看着她,心中翻滾着驚訝、欣喜,還有迷茫的思緒,一時說不出話。
曉棠又道:“給她取個名字吧,别用你們以前的編号。”
吉贊帕想了想,歎道:“你就叫……迪依吧。”
沒錯,“第一”,吉贊帕用漢語發音,把這個名字賦予了小姑娘。(未完待續。)